映月。
這兩個字宛如一條堅硬無比的鎖鏈,將身體牢牢地束縛着,從而動彈不得。
脖子有些僵硬,腰部也有些痠麻。
但是她不敢動,只能傻傻的用身體,去最大化的感受周邊環境。
因爲過於震驚還未恢復的神經,在心臟跳動越來越劇烈的情況下,終於逐漸回攏。
程陌薰的眼睛是半睜着的,以自己所倚靠的這個人的角度,看不出她沒有睡覺。
前排的兩個座位空蕩蕩的,所以視野內似乎稍微空曠了一些。
舞臺上的人影晃動,分辨不出都是什麼角色。
這場話劇,究竟看了什麼啊……
程陌薰絞盡腦汁,尋找着可以讓自己分散注意力的事物。
可是,越來越僵硬難受的四肢,讓她還是沒忍住坐正了身體。
視線直視着前方的舞臺,根本不敢往旁邊瞥一眼。
“睡得不好嗎?”身邊含着笑意的嗓音冷清,聽起來讓人感到有些疏遠:“聲音太大吵到你了?”
程陌薰默默地搖搖頭。
她的雙手放在大腿上,攥成了結實的小拳頭。
這刻意壓忍的情緒是什麼?胸口沉悶、鼻子酸脹,又是怎麼回事?
耳邊充斥着吵鬧的音樂,讓人感到更加心神不寧。
“映月,這樣真好。”
猛地不知怎麼的,這句話出現在腦海裡。
程陌薰擡起一隻手,捂住嘴巴,身體朝另一側傾斜過去。
眼眶發熱發酸,淚水幾近掉落。
但是她都忍住了,並極力不讓自己真的哭出來。
腦海裡浮現出,許梓煜自從進入表演廳後的種種舉止。
無論是說話的語氣腔調,還是面對被鬼附身的陸野,他都表現出一種非常異常的淡定。
明明在一個多小時以前,他還是一個相比之下、明顯熱情很多的狀態。
“許梓煜……”程陌薰喃喃的開口,深吸了一口氣,將有些厚重的鼻音壓下去:“你是怎麼知道,陸野被附身了?”
她扭頭看向面露微笑的男人,這熟悉的側臉讓她的心臟砰砰亂跳。
但是,過了許久,沒有人回答她。
難道沒有聽到?
程陌薰看着紋絲不動的表情,忍不住湊上前去,低聲呼喚道:“許梓煜?”
許梓煜緩緩地轉過頭,依然滿臉平靜地看着她,只是那雙眸子太過深邃,在昏暗的燈光下看不清裡面有什麼。
“告訴我,”程陌薰一字一頓的重複道:“你是怎麼知道,陸野被附身的?”
許梓煜嘴角的微笑有些減消,他沉默了半晌,眸子裡有暗流涌動:“我看到了。”
“怎麼可能會看到?”程陌薰不依不饒,決心把疑問都問清楚:“難道你也能通靈?”
“通靈……是會一些的。”許梓煜回答的理所當然,好像並沒有什麼不對之處。
“我怎麼不知道你會這些?”程陌薰的呼吸有些緩慢,她在努力讓自己說話流暢。
許梓煜意味深長的笑了笑,他看了一眼舞臺,轉而再次看向程陌薰。
這一次,他的眼神寫滿了柔情,即
便光線不夠明亮,卻依然讓人看的清清楚楚。
這種溫柔的眼神,還有這種安穩平靜的做事風格……
即便心裡早已炸開了花兒,但是程陌薰的腦子裡,依然遲鈍的不肯接受任何訊息。
“剛纔的時候,你沒有睡着。”漆黑的雙眸亮晶晶的,仔細瞧瞧,裡面有着隱隱浮動的綠光。
許梓煜似乎刻意壓低了聲音,使得這句話聽起來充滿了魅惑。
程陌薰只感到,鼻子又開始酸脹起來。
這句話在她聽來,根本沒有任何詢問或者確認的意思。
而是明明白白的指出了事實。
怎麼辦?眼前的男人是故意的?
“只是一時情難自禁,沒想到會說錯了話。”許梓煜臉上的笑容有些落寞:“你怪我麼?”
“說錯……了話?”程陌薰只能喃喃的重複,感覺大腦內的最後防線要被擊潰。
唰!
舞臺上的燈光突然變得非常明亮,將本來光線昏暗的觀衆席,照了個通亮。
好像是劇情進入了高潮部分,隨着這突然的打光,四周紛紛爆發出一陣驚呼。
程陌薰沒心思去看舞臺,她現在發現了更重要的事情。
眼前的男人,在強烈的光線照耀下,皮膚白如雪霜,嘴脣紅若楓葉。
那雙純黑到沒有雜色的雙眸,此刻能清晰地看到,其中泛着幽幽的綠光,和舞臺照射的白光交錯在一起。
鬼魅之相,俊逸又充滿魅惑,讓人看一眼便爲之窒息,從此再挪不開視線。
明亮的光線逐漸減弱,實際上它只存在了不過半分鐘,完成了劇情需要便被熄滅。
帷幕逐漸拉下,表演廳內響起的小號,旋律悲愴悠長,似乎在預示着結局的壯烈。
程陌薰看着恢復正常模樣的男人,腦子裡卻回想着剛纔那半分鐘內,所看到的另一種面貌。
此刻她的脣瓣有些發乾,因爲短時間未說話,脣皮還有些少許的黏連。
嘴巴張開了一條縫隙,似乎有什麼話即將要說出來。
許梓煜一直平靜地望着她,身體也保持着之前的姿勢,紋絲未動。
程陌薰的眼睛似乎是想閉合,但又有些不想這麼做。
於是在嘗試微微眨了幾次後,她索性睜大了雙眸。
“好久……不見了。”她聽到了自己的聲音,雖然有些遲疑,但總體還算平靜:“鬼王。”
話說口的那一瞬間,身體裡似乎有什麼東西,呼呼啦啦的飛馳而出。
緊繃的神經終於得以解放,大腦最後的防線也被瓦解。
眼前的男人微垂眼眸,沒有說話。
他扭回頭,淡淡的看着抖動的帷幕,不知在想些什麼。
背景音樂的小號旋律,不知道什麼時候換成了大提琴。
程陌薰望着那微微勾起的脣角,淚水不再忍耐的紛紛涌出。
眼前的人,是一個她以爲不會有機會,親眼再見到的存在。
在那次告別之後,鬼王都是在夢裡斷斷續續的出現,說着奇怪的話語。
她認定,這是自己對於前世情緣的依戀。
因爲,梨花精明明告訴過她,鬼王爲了救許梓煜,兩個
人已經合爲一體。
只要許梓煜的執念減弱或者消失,那麼鬼王就會徹底的不復存在。
所以,她一直以爲,鬼王只是在許梓煜的心裡,留下了那麼一抹意念而已。
鬼王也只是在等待許梓煜,逐漸的擁有回憶,並接納過去而已!
爲什麼,還能這樣出現在面前,做着和以前沒差別的事情?
程陌薰腦海裡突然閃現出,阮阮帶着布偶熊來拜訪的畫面。
那時候,阮爸也是想要攻擊許梓煜,卻不知怎麼的被彈開了。
因爲梨花精在現場,所以她根本沒有想過其他的可能。
現在想來,那時候坐在沙發上,半眯着眼睛、衝自己微笑還溫柔安慰的人……也許並不是許梓煜。
原來,那個時候就已經出現了嗎?
那最早是什麼時候?
在她死而復生回來後的這段日子裡,有多少次在不知道的情況下,和鬼王有過接觸?
爲什麼……不告訴她?
程陌薰的淚水止不住的流淌。
她認定鬼王不會再出現,即便無限的遺憾和難受,也選擇在意大利的那段時間裡,努力接受了別離的事實。
從此以後,前塵往事只有她一個人記得。
此刻目睹鬼王再次出現,不僅推翻了她所有的心理準備,還讓她忍不住開始懼怕。
鬼王上次告別的模樣,還清晰的印在腦海裡,她不想再見到第二次。
而且,對於前世的情緣,她心存眷戀。
可她心裡清楚,許梓煜和鬼王二者共存的狀態,其實暗含太多危險。
當初梨花精費盡周折改變未來,也只是換來了二選一得安穩的結果。
程陌薰低頭,用雙手捂住了臉:“爲什麼,你的出現讓我感到高興,又忍不住難過呢?”
大提琴突然停止,幕布後面亮起一團光束。
光束中有着一個人影,看起來像是男性輪廓。
話劇終於,也進行到了最後一幕。
幾個穿着灰色套裝的平頭男人,正拿着竹製的掃帚,滿臉肅穆的打掃着庭院。
可是,庭院裡除了淡藍色的八仙花以外,再沒了其他的東西。
許嘉站在門口,張望了許久後,終於忍不住稍微側臉,問向身邊的保鏢:“你看到院子裡有什麼東西了嗎?”
保鏢被他的話嚇了一跳,不敢懈怠的瞪大眼睛,仔細瞅了半天,最後額頭冒出冷汗:“老闆,沒看到。”
“哦。”尾音上揚,許嘉突然露出笑容:“那我放心了。”
放心……什麼?保鏢滿臉的不解。
“在這兒等着我。”許嘉沒做任何解釋,吩咐完後徑直跨進了門:“千萬不要跟來!”
“……”保鏢默默地看着他穿過庭院,很快進入了庭院內唯一的一棟建築。
許嘉進入這棟看起來年久失修的老建築,左右看了兩眼,眼珠一轉,便選擇了左邊的走廊。
他每走一步,腳下的木板就會發出的吱呀聲,並且不斷地有木板碎裂的聲音響起。
走廊兩邊就是普通的石灰牆,深灰色的表面非常粗糙,不僅沒有刷漆,還沒有任何裝飾物。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