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家因爲錦衣衛突襲,滿府上下怨聲載道,哭喊成一片。
到元府開詩會的閨秀一個個被兇殘無情的陸閻王嚇得慘白着一張臉,又只站在原地,不敢輕言離去。
莫昕嵐死死的盯着陸天養……錦衣衛的殘忍她太清楚了,只是那時沒有陸閻王。
陸閻王雖是可惡,但在他做錦衣衛指揮使時,錦衣衛兇殘彪悍,但多了幾分對犯官女眷的尊重,錦衣衛從不敢借擒拿的機會輕薄女眷,這許是陸閻王最大的‘功績’了。
可他對勳貴的無情,殘忍要勝過任何一任北鎮撫司指揮使。
“九妹妹,你是該好好看看陸指揮使。”莫昕嵐沙啞的嗓音隱含着徹骨的恨意,輕聲道:“他們纔是一羣沒有人性的鷹犬走狗、”
阿九動了動嘴脣,很是無奈的看着陷入某種恨意的二姐姐,說了多少遍,二姐姐是一點都聽不進去,陸叔叔只是奉命辦事,皇上要錦衣衛捉拿誰,錦衣衛指揮使敢不從命麼?
神武帝防範開國勳貴,準備爲太子殿下滕手收拾這羣隨着神武帝打天下的,居功倨傲的功勳貴胄,想着卸磨殺驢,誰勸得了?!
況且西秦帝國一統天下之後,新興的文臣武將也需要體現自己的價值和地位,同開國勳貴必然矛盾重重,兩派相爭,必有一方面會先被都鬥倒,多少史書上都記載過的事兒,阿九不知二姐姐是不是認真看過書卷。
不過……陸叔叔按照野史上說,絕對是奸佞一夥兒。
阿九越發覺得此時冷傲,囂張的陸叔叔可憐了。
神武帝極有可能在錦衣衛完成清理開國勳貴後,把陸叔叔拋出去‘平民憤’。
所有錯都是神武帝誤聽讒言。並非神武帝本意。
陸閻王在阿九的眼裡看不到任何的厭棄之色,不知是失望還是怎麼,左右嘴角隱隱有上翹的衝動,被冰雪覆蓋的心底涌起一絲絲的暖意,突然有一個七八歲的小孩子從人羣中跑了出來,將手中的熱茶扔向陸天養。
“狗賊,放了我爹爹。狗賊……”
小孩子很快被追上來錦衣衛擒拿。沒有封口的小孩子大哭道:“我要爹爹,我要爹爹。”
聲嘶力竭的哭聲,能碾碎旁人的心。
阿九心裡也不是滋味……向陸叔叔看去。發覺扔出茶盞落在地上摔得粉粹,茶水卻一點沒糟蹋全潑在陸閻王胸口,華美的蟒袍在胸口處溼了一片,是熱水。陸叔叔不疼麼?!以陸叔叔的身手,怎會躲不開?
陸天養盯着小孩子半晌。銀鷹面具泛着陰冷的寒光,他突然擡手,心軟的閨秀不由得閉上了眼睛,心想陸閻王一定會狠狠的處置那名孩童。阿九一直把眼睛睜得大大的,陸叔叔不會讓自己失望的。
捏起小孩子的下顎,陸閻王帶着護手的手輕輕的抹去孩童眼中的淚水。冷聲道:“你已經享受父親七八年的疼愛,有些人從小就沒有父親。既是投身在元家,榮寵或是落魄,你必須承受,今兒便是你有本事傷了我,元家依然保不住。”
“元家犯了國法,罪無可恕。”
這句話如同一座大山一般壓在每一個人身上。
亦有熟悉陸閻王處事的人略帶幾分費解,何時陸閻王講道理?講國法?!何時一身正氣,隱隱有股高尚的感覺?!
他之所以被稱爲陸閻王,不就是因爲他從不講道理麼?
陸天養眼角的餘光掃過阿九,咳嗽一聲掩飾尷尬,“把他帶下去,你若不服,可代你父親上書陛下。”
隨後,他邁着沉穩的步伐,慢吞吞的走進花廳,落在主位上,拿起閨秀們寫好的詩詞仔細欣賞,將元家人的哭喊當做耳邊風,至於錦衣衛的抄家舉措更是入不了他的眼兒。
“謹言……”
阿九扶住身邊的諸葛謹言,發覺她額頭滿是冷汗,“你病了?我扶你去坐一坐。”
“不……我怕……”
諸葛謹言死死的抓住阿九的手臂,惶恐的呻吟:“陸閻王……我怕我也有元小姐那一日。”
她將全部的重量壓在阿九身上,阿九小身板一個踉蹌,顯顯才站住,諸葛謹言突然感到後背竄起寒意,勉強打量四周,看到一雙深沉不悅的眸子……是正對着門口落座的陸閻王。
諸葛謹言恨不得自己暈過去纔好,身體更是軟得像麪條,陸閻王越來越可怕了。
阿九扶着謹言進入花廳,好不容易把她安排在離陸叔叔最遠的椅子上,呼呼的喘着粗氣,拿出卷帕爲謹言拭去額頭的汗水,看謹言實在是可憐,阿九回頭問道:“敢問陸指揮使最近錦衣衛還有行動不?”
諸葛謹言嚇得身上衣服都溼透了,莫阿九好大的膽子吶。
“最近陛下只讓查辦元家。”
陸天養嘴角微抽,這丫頭不僅能惹事,心腸柔軟,這般善良,豈不是會被人利用?!不看牢一點,不知會讓人多不放心……讓莫兄操足了心,莫兄嗜書如命,又兒女衆多,總有疏忽阿九的時候:“諸葛侍郎有功於朝廷,陛下明察秋毫,自會給諸葛大人正名。”
罷了,順了阿九的心思吧。
阿九交個朋友也不容易,若是諸葛謹言敢利用阿九……陸閻王的眸光冷得似冰,諸葛謹言還沒來得急高興,又嚇得蜷縮着身體,靠着阿九,“阿九妹妹。”
“謹言姐姐,這是好事呀。”
阿九稍微一琢磨便想明白了,既然諸葛侍無罪,自然會有相應的朝臣倒黴,元家只怕就是設計諸葛侍郎的元兇?即便不是元兇,也是幫兇,難道翰林院掌院看上吏部侍郎的位置……不是,應該是瞄上吏部尚書吧。
諸葛侍郎一旦獲罪,身爲頂頭上司的吏部尚書怎能無錯?
稍加運作。元掌院就能調任吏部尚書。
在這其中,只怕也會牽扯到韓國夫人,當初陸叔叔曾經提點過她的。
阿九萬萬沒想到陸叔叔會這麼快的行動,韓國夫人的枕邊風不好用了?
在門外的閨秀也聽見了陸閻王的話,其中就屬莫昕嵐最是驚訝,其餘閨秀暗自後悔,方纔不該同元小姐太親近。而疏忽了諸葛謹言。
“陸天養。你敢廢了我表哥?”
寒清雅查看蘇表哥的狀況後,氣憤的衝破錦衣衛的阻攔,直接進入花廳。指着陸天養罵道:“你可知道我是誰?”
“寒小姐。”陸閻王不緊不慢的回了一句,“莫非你不知道自己是誰?”
“……”
寒清雅鬧了個大紅臉,“你就不怕父皇怪罪你?”
“我奉旨辦差,按律法懲罰他。在陛下面前,我也敢問一句。何錯之有?他大膽妄爲調戲官家小姐,代陛下下旨,難道不該打?寒小姐以爲行仗就可了結此事?此事涉及令兄寒公子,以及令堂韓國夫人。”
“我娘?!”
寒清雅面露幾分慌張。“你把我娘怎麼了?”
陸天養向皇宮方向拱手道:“陛下有口諭,命宗人府徹查寒小姐和另兄的身份,若確定是皇家血脈。自會接你們兄妹入宮。韓國夫人如何,不是我能猜測的。”
“來人。先送寒小姐回府去。”
“是,大人。”
錦衣衛上前想攙扶住搖搖欲墜的寒清雅,豈料被寒清雅推開,“大膽,誰準你碰我的?”
她面向陸天養,挺起胸膛,高揚起下顎,不給任何人看她笑話的機會,“我自己能走!”
阿九對寒清雅多了一分的佩服。
錦衣衛遠遠的保護着寒清雅離開,不敢靠得太近,畢竟誰都知道寒清雅是陛下的血脈,即便韓國夫人失寵於陛下,神武帝也不會不顧兒女死活,總會有個封號的。
至於神武帝把他們兄妹接回後宮是寵,是冷落,就不是他們能干涉的。
後宮的妃嬪,以及封王爺的皇子可不一定會願意再多一個得寵的皇子,以前韓國夫人在宮外囂張的活着,沒少鄙夷只能在宮裡爭寵傾軋的宮妃
情滿迷迭香(上):等待綻放吧
,若韓國夫人失寵,宮裡捧高踩低是常態,不報復他們兄妹就算好了。
神武帝光兒女就有二十多個,孫子孫女更有百人。
阿九見諸葛謹言實在是站不起,她向陸叔叔福了一禮,微微彎起明亮的眸子,眉眼含笑,“多謝。”陸叔叔,當然陸叔叔是口型,陸閻王立刻移開目光,手指不自在的勾起。
“謹言姐姐,我先送你回府吧。”
“嗯。”
諸葛謹言恨不得把這消息立刻告訴父母,滿懷感激的握緊阿九的手,顫抖着嘴脣:“多謝,多謝。”
阿九今日的恩情,她會記住一輩子的。
雪中送炭總會讓人刻骨銘心。
阿九笑着表示不算什麼,她扶起謹言,轉頭對發愣,宛若見到鬼的莫昕嵐道:“二姐姐,你是回府?還是讓周表哥送你?”
這也算是阿九的小小回擊,“我方纔看周表哥不大妥當,二姐姐一定很擔心吧。”
“我……”
莫昕嵐剛想開口,聽到一直沉默的陸閻王道:“本官見有人瘋跑出門,便屬下攔阻,仔細一看竟是周祥瑞……周公子,莫小姐既是他表妹,想來不用錦衣衛送他輔國公府,錦衣衛只會抓人入詔獄,不會送人回府。”
“我先去看看周表哥。”
莫昕嵐不忍周祥瑞落入錦衣衛手中,同阿九道;“一會我送表哥回去,再回莫宅。”
阿九本想投給陸叔叔感激的一瞥,豈料……陸叔叔竟然朝自己瞪眼睛,很過分呢,周祥瑞又不是她招惹的?
她扶着諸葛謹言向外走,阿九離去,閨秀們彷彿突然一下子找到了離開的藉口,紛紛告辭離去。
阿九雖是送諸葛謹言,可畢竟相交不深,而且阿九同謹言在一起並沒存任何謀利的心思,諸葛家是顯貴還是獲罪對無法影響阿九,把諸葛謹言交給諸葛家的丫鬟,阿九便告辭了。
諸葛謹言由此更是覺得阿九是值得深交的人。佩服其富貴不能淫,威武不能屈的風骨。
阿九上了自家馬車,擡頭一看,“陸叔……”
本該在客廳奉旨抄家的陸閻王大刀闊斧的坐在馬車上。
阿九下意識的揉了揉眼睛,沒錯啊,是自家的馬車,怎麼反倒她像是客人。而陸叔叔是主人呢?
“去皇宮門口。”
“不去!”
陸閻王便是瞪足了閻王眼也沒用。阿九賭氣的坐在側面的坐上,撅嘴耍賴:“就是不去!”
“阿九……”陸閻王繃不住了,放軟聲音。“我還沒訓你,你生什麼氣?”
“訓我?我沒有做錯事兒,你訓我作甚?”
“蘇公子就算了,他是一慣好色。你只是被諸葛謹言牽連,周祥瑞是怎麼回事?”
“我娘說。長了一張包子臉,就不能怪被人惦記着。”
阿九捧着自己的臉龐湊到陸叔叔面前,看看包子臉!
近在咫尺的俏麗面容,如同花蕊初綻般明媚。隱隱泛着淡淡的少女體香……陸閻王向後仰去,拉開距離,明知道該移開目光。可眼睛像是有了自己的主張,緊緊的鎖定阿九。嗓音略顯滄桑,“阿九,我是你叔叔。”
阿九坐直身體,天真爛漫的說道:“就是因爲陸叔叔,我纔會容許你突然闖進來嘛,換個人我早就把他踹下去了。”
陸天養一股火提到嗓子,又只能強壓下去,心底也不知是何滋味,自己方纔到底在猶豫什麼?
阿九是他的侄女?!
“我曉得陸叔叔去皇宮門口的意思,對韓國夫人……我並無恨意,也說不上喜歡,她落魄與否,我不感興趣呢。”
阿九皺着眉頭,喃喃的說道;“其實最該恨得是一夫一妻多妾的禮法,若是隻有一個妻子,或是平等也不至於有韓國夫人……不對,也是有的,只是不會做得這麼光明正大罷了。男人有權有勢後,總不夠專一,花心得很。”
“阿九!”
“醒掌天下權,醉臥美人膝。”
阿九擡起迷濛的眸子,問道:“陸叔叔也是男子,如今權柄赫赫,又有好幾位紅粉知己,對這句話想來理解的更深吧。”
陸天養楞了一會,不自在的問道;“你從哪裡知道我有紅粉知己?”
“……”
阿九目光尷尬起來,低聲道:“很多人都說嘛,陸叔叔年歲也不小了,是該考慮婚姻問題,就算不想娶妻,三十歲的人還能不想着延續後代?”
“女子最想怎樣的夫婿。”陸天養反問,顯然不想在自己婚姻上同阿九糾纏。
“自然是願得一心人,白首不相離。”
阿九嚮往的眨了眨去眼睛,失落的說道:“不過,很少有女子能得到,就算是得到了,也不知真實的。我娘有教過我,心要放寬一些。”
只是她彷彿不是寬心人。
“你既不願意去看熱鬧,我送你回去。”
陸天養主動開口道:“以後離你兩個姐姐遠一點,莫昕嵐即便有私心頂天就是做些費力不討好的事兒,你八姐姐……可不是一般人。”
“韓國夫人若是不得寵了,對她影響應該很大吧。”
“你小看了她,沒有韓國夫人,自然還有別人。”
“太厲害了,她怎麼那麼得人喜歡?”阿九皺眉不展,“不對啊,再怎樣,她也是庶出啊,再出色,也不至於所有貴婦命婦都喜歡她,陸叔叔,這同娘交給我的不一樣。”
陸天養無奈的搖頭,“裝傻,你還給我裝傻?!”
“嘻嘻。”
阿九展露笑顏,拱了拱手,“多謝陸叔叔提醒,我會讓娘看着八姐姐的。”
“真的不去?”陸天養又重複問一遍,見阿九搖頭,太高聲音:“去莫宅。”
馬車立刻掉頭轉了方向。
阿九問道:“韓國夫人會東山再起麼?”
“若她入宮和後宮妃嬪又有何不同?”
陸天養嘴角嘲諷的勾起,眼底卻又幾分的慎重戒備,“唯一能挽救韓國夫人的人只有一位——鎮國長公主。”
在西秦帝國,鎮國長公主是最特別,也是最耀眼的存在。
神武帝曾說願意和皇妹鎮國長公主共掌江山,這話可不是神武帝醉酒時說的。
不管神武帝是真心,還是試探,有這句話足以證明鎮國長公主在帝國超然的地位。
“最近幾年,鎮國長公主很少過問朝政,又對韓國夫人避而不見,想來不會再此時出面……”
阿九見陸天養做了來開馬車車窗,瞪大了眼睛,自家馬車停在道路一旁,不大一會功夫,一輛普普通通的馬車行過,“這是?”
“鎮國長公主的車架。”
“啊。”
阿九立刻搶到窗口,擠開陸叔叔,緊貼着玻璃窗向外張望,“鎮國長公主?!”
“你很敬佩她?”
“她值得我佩服。”
陸天養坐直身體,眸色頗爲複雜,一絲絲的恨意纏繞其中,抓住阿九的手腕彷彿想把她拽回來,阿九回頭,”陸叔叔,你怎麼了?”
雖然又面具遮擋,阿九還是看到陸叔叔不妥,滿是陰霾之氣,比尋常時更暴吝,也更像地府裡的閻王。
“……沒事。”
陸天養緩緩的放開阿九,手蓋住了眼睛,“鎮國長公主確實值得佩服!”
“陸叔叔。”
“我沒事。”
陸天養跳出馬車,快步離去,阿九怔怔的出神了好半晌,陸叔叔是怎麼了?他難道同鎮國長公主有仇?!
ps求粉紅票,月底求粉紅了,嬌女番外會有的,過年時,夜感冒了,又因爲新文沒有嬌女的思路,過兩天等夜找找感覺就寫,上一章的題目是調——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