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穿過人羣來到院子裡,二虎和東華便站在了看熱鬧的人羣裡。
牛家所有孝子賢孫都穿好孝衣圍在靈棚前,親戚裡道搭着白搭布或腰繫白布帶站在靈棚的前面。姑姑和姐姐們都蹲在靈棚前燒着紙,一切都顯得十分沉痛。
十點一到,知客大喊道:“時辰已到,行禮啊!”
立時,鼓樂齊鳴,奏出哀樂。所有穿白帶孝的人都整齊地站到靈棚前。我和哥哥便走到四爺的棺材左側,隨着牛大叔、牛二叔和爸爸他們依次跪下,棺材右側依次跪着的是牛大嬸、牛二嬸和媽媽等人。
這裡有個講,死者家屬跪在棺材前給叩拜的人還禮,子孫們在左,媳婦們在右。順序是按與死者關係最近從大到小下跪,牛大叔是四爺的長子,跪在第一個,接着是牛二叔,大伯是四爺侄子中年紀最大的,就跪在牛二叔後面,大伯後面是三爺家的二伯、三叔,接下來纔是爸爸,在後面是四爺的親孫子大哥,大哥後面纔是哥哥,我最小,跪在最後面。媽媽和各位大娘、嬸嬸、嫂子也按這樣的順序下跪。
凡是死者的女兒、侄女、孫女都算是外人,只能在棺材前磕頭見禮。磕頭的人都是四爺的晚輩,像三爺他們與四爺同輩的人就不用向四爺行禮的。
隨着哀樂的響起,所有親戚依次來到四爺的棺材前下跪磕頭,多者九個頭,少的三個頭。每磕完一個人,我們都要磕一個頭以示還禮。
見棺行禮持續了近兩個小時,只剩下幾個姑姑和我們沒有磕頭了。知客喊道:“孝子賢孫見禮了。”牛大叔第一個來到棺材前,他雙眼是淚,連哭帶喊的才磕完三個頭。接下來,我們一一磕了頭。只剩幾個姑姑沒有磕頭,等着知客的安排。
磕完了頭,我們就不用跪在棺材旁了,可以自由走動。由於跪得時間太長,我感覺到雙腿都有些麻,爸爸他們也好不了哪去,都找地方坐了下來。
場面稍稍平靜了一下,就聽到知客喊道:“閨女們準備好了嗎?磕孝頭了。”院子裡的人都圍攏了上來。
大姑、二姑和三姑她們站在一起嘀咕了好一陣,大姑才站在了準備好的草甸前,知客張二姑問道:“大姐,你堅持得了嗎?”大姑向她點了點頭,大姑的女兒和兒媳走到了她的兩側。
知客張二姑靜了靜神喊道:“吹響起來啊,磕孝頭!”吹鼓手們立刻吹奏起來。
大姑跪下開始磕孝頭,旁邊有人用香插在燒完的紙灰上給數數。
隨着愛樂,大姑磕一個頭站起來再跪下去,她磕了四十個頭後,就見她的雙腿直哆嗦,她的女兒和兒媳用力攙扶着她。
二姑上前道:“大姐,剩下的孝頭我替你磕吧!”
“不用,我說啥也也把這孝頭磕完,讓爹安心。”大姑說完繼續磕頭。大姑磕到六十多個頭時,已經渾身是汗,額頭汗珠子直往下滴,雙腿顫得不行,讓人看了都心疼。她的女兒和兒媳流着淚攙扶着她。
今天所說是個大晴天,但依舊有些冷,看熱鬧的人都把棉衣裹得緊緊的。
在場所有人都煎熬着,畢竟大姑已經五十多歲了,而且雙腿還有毛病。七十八個孝頭一磕完,所有人都鬆了一口氣。磕完七十八個孝頭,大姑一下子坐在地上,渾身抽搐起來。大家七手八腳趕緊把她擡進屋裡,讓她躺下。
二姑和三姑她們都磕了十個孝頭後,整個見棺行禮纔算完畢。
十一點半開了飯,除了牛家孝子賢孫和媳婦們在屋內吃飯、能吃子孫餃子外,其餘人都到外面去吃飯。我們吃飯也不能都吃完,碗裡必須要剩下一口飯的,等四爺下葬回來,我們才能把飯吃完。
一上午整個院子亂哄哄的,到處是人。農村的紅白喜事確實是勞民傷財,至今也沒什麼改觀,依舊是一代一代的流傳着。
四爺起靈的時間定在一點,這是找風水大師算好的時辰。
時間過得很快,一點鐘眨眼就到了。
我和大哥他們手拿着哭喪棒,舉着幡來到門前的大路上跪好。村裡幫忙的人把靈棚撤下,將棺材擡出了院子放到了準備好的馬車上。以前,棺材都是人擡着去墳地的,如今用馬車拉着省了不少力。
棺材一旦擡起,是絕對不能着地的,否則死者家裡將會倒黴運。過去擡棺材的人可受了罪,尤其是遇到家裡有些錢,爲死者置辦特別大棺材的時候,擡棺材的人更是苦不堪言。棺材擡到墳地,非要累壞幾個人不可。
四爺的棺材被放到馬車上後,村裡的木匠李老六拿起棺釘用大錘封起棺材來,大叔、二叔、大姑他們瘋了一樣衝上去哭得死去活來。場面讓所有人都留下了眼淚。
大叔他們被人攙扶着軌道棺材前,知客張二姑哭着喊道:“時辰到,起靈!”大叔拎起面前燒紙用的瓦盆用力摔在地上,瓦盆被“啪”地摔碎,整個送靈隊伍向牛家渠東的異地走去。
要到四爺的墳地,整個隊伍必須要從牛家鎮路過去,經過牛家渠上的小橋。一路上,吹鼓手吹吹打打,時不時要在每個路口停下來,爲看熱鬧的人吹一些曲子,我們便可以在一旁坐下來休息一會。
四爺下葬定在下午三點四十,所以,送葬隊伍走得不是很快。三點鐘,整個隊伍纔來到牛家渠的小橋上。由於這裡有河渠,送葬隊伍要停下來在這裡熱鬧,我們要先跪在棺材前一會,等吹鼓手吹奏起來,我們才能一邊去休息。
我剛跪下,就感覺有一股冷風吹來,我有意識地拉了拉脖領子,往四爺的棺材看了一眼,就這一眼差點把我嚇個半死。我只見放在四爺棺材前的相片向我笑了兩下,耳旁彷彿有人在對我說話:“二琳,你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