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妃想解釋什麼,但是在對上西軒帝冷漠恨絕的目光時,她臉上的嬌柔一下子褪得一乾二淨,剩下的,只有不加掩飾的恨意。
“恨不得掏心給我?那你爲什麼要爲難傅家?爲什麼不立然兒爲太子?爲什麼等了這麼久纔將我娶進宮?”
月妃歇斯底里地尖叫着,完全沒有了以往明柔善睞的模樣,此時用潑婦罵街來形容更爲貼切。
爲難傅家?那是爲了給然兒清理那些貪官污吏,不讓以後成爲他的絆腳石。
立爲太子?草擬立太子的聖旨就在御書房內,只是他還未找到一個合適的時機。
而娶她進宮一事,是因爲他當初根基不穩,他不能和樑家相抗衡,給她安穩。
可惜這些答案,他已經無力解釋,而她恐怕也不一定聽得進去。
而這時候,一道身影衝進了殿內,緊跟在她身後的守衛自責地看向蕭厚,蕭厚看清來人後,看了眼身邊的皇兄,最後擺手讓守衛們下去,將人留下。
這些變故來得太快,楚傾顏還未反應過來,樑皇后就出現了,此時她已經失了過去那光鮮亮麗,雖然衣裳仍舊華麗,但已經掩飾不住滿臉的蒼老,短短時間不見,她一下子老了十幾歲。
她沒有看在場的人,而是一步一步走向了龍牀,在西軒帝怔愣的目光中,離他幾步遠的地方站定,出神地看着他,最後笑出了聲,無奈自嘲又悲哀。
直到笑夠後,樑皇后指向月妃對西軒帝,搖頭輕聲道,“陛下,你看看,你寧願把心給這個蛇蠍女,也不願看我一眼!”
西軒帝愣神看向她。
樑皇后自顧自往下說道,“如果當初沒有遇見你,我就不會將樑家拖上你的船,如果沒有遇見你多好,沒有後宮爭鬥,沒有嬪妃爭寵,我還是那個無憂無慮的樑媛,還有藍天草原,可以舞我的劍,喝我的酒,縱我的馬。”
“可是人生沒有如果,我和我最愛的人反目成仇,我將自己的孩子逼得兩不相見,蕭越朗——”
西軒帝聽到她叫自己的名字,顫抖着脣深深看着她。
“如果人生還可以重來,我再也不要遇見你。”
樑皇后笑着笑着,就笑出了眼淚。
“皇后——”
不待西軒帝說什麼,樑皇后轉過身搖搖晃晃地向殿外走去,以前都不曾對她說過什麼,如今也不必再說什麼了。
直到走到蕭緒身邊,她苦笑一聲,“孩子,對不起。”
蕭緒垂首,臉色一瞬蒼白。
楚傾顏心疼地握住他的手,蕭緒這才轉頭對她微微一笑,安撫着她。
說完話後,樑皇后如遊魂一般,慢慢踏出了這座宮殿。
春日遊,杏花吹滿頭。陌上誰家少年足風流?
妾擬將身嫁與一生休。縱被無情棄,不能羞。
還記得那一日,他站在樹下被花朵吹落滿肩頭的樣子,那樣的動人。
如今想來,恐怕只是他拉攏她們樑家的一個局吧!
罷了罷了,就這樣吧!
蕭遙收到消息出現在宮殿時,正好與樑皇后離去的身影擦身而過,他腳步不停地趕到兩位兄弟身邊,當看到西軒帝此時落寞又衰老的模樣,也免不了一驚,最後只剩下輕嘆。
西軒帝愣神看着樑皇后離去的背影,忽然想起了很多很多,那個少女明豔如花的笑顏,恣意瀟灑的性子,不知從什麼時候,她開始變了,可追其根本,還是他的錯。
看着眼前他寵愛一生的妃子,以及這三個一直被他忽視的兒子,西軒帝的心裡忽然涌起了一股無力滄桑感。
他愛了一輩子的女人,最後卻毫不留情將利刃對準自己,而忽視了一輩子的女人,到頭來卻被他傷得最深,他從沒有正眼看過的幾個兒子,如今卻已經成長得讓他認不出來了。
西軒帝直到此刻,才發覺自己這一生過得如此的失敗。
月妃已經被蕭緒下令拖了下去,殿內只剩下他們父子幾個。
“厚兒,你瞞了朕這麼多年,不容易!現在這一切也有你的手筆吧!”西軒帝目光冷冷地看向他。
蕭厚冷呵一笑,“方纔月妃問我有何居心,確實是有,大抵是想爲我母妃報仇,爲我洛氏一族雪恨!”
西軒帝沒有意外,苦澀一笑,“你果然知道了,雖然朕對不起你的母妃,但是朕不後悔。”
蕭厚冷笑不語。
西軒帝轉頭看向蕭遙,這個他雖然關心不多但卻至少是放在心上的孩子,“你又是爲什麼?這些年流連花叢也是障眼法吧!”
蕭遙看了他一眼,自嘲笑道,“父皇,兒子若沒有這麼做,想來會和大皇兄一樣成爲您的眼中釘吧?您的眼裡只有四皇弟,何曾有過我們兄弟的存在?若非您的心太偏,兒臣怎麼成爲一個浪子,有家卻不能回?”
西軒帝一噎,在這種時候,面對骨血的聲聲控訴,他也開始懷疑自己這一輩子做過的事情。
蕭厚和蕭遙最後看了榻上的人一眼,準備轉身離開,將內殿留給大皇兄。
蕭緒擡眼望向他們,“不再說什麼?”
蕭厚苦澀搖頭,“沒什麼好說的了。”
蕭遙也沉默搖頭。
在這種時候,不落井下石,已經是他們作爲兒子對生身父親最後的仁至義盡。
蕭緒點頭,兩人便頭也不回地走出了寢宮。
西軒帝對兩個兒子的不留戀感覺到難堪和悲哀,以前對他們如此苛刻,如今似乎也沒有臉面將他們留下來陪陪自己最後的時光。
從剛纔到現在,目睹了一幕又一幕皇家辛密,楚傾顏覺得自己的腦容量已經不夠了,當看到西軒帝的目光朝她們兩人看來時,她下意識握住身邊人的手。
蕭緒低首對她輕聲道,“你出去外面等我,我待會就出去了。”
楚傾顏有些不放心,但在他的安撫下才心不甘情不願地點頭,她緊緊握住他的手,認真道,“好,我和寶寶在外面等你出來。”
蕭緒回握住她的手,親自將她帶出了寢宮,才復又走回來。
“緒兒,你恨父皇嗎?”
待重新走到原地,蕭緒便聽到這一聲帶着嘆息的問話在殿內迴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