恨?
蕭緒聽到這個字眼有些恍惚,一開始是恨的吧,在他想要置自己於死地的時候,後來就不恨了,也許是因爲他找到了這一輩子的溫暖,不捨得將時間浪費在無關緊要的人身上。
“不恨。”他淡淡開口。
得到這個回答,西軒帝既意外又有些理解,窗外的陽光照在他身上,有着自己此刻沒有的光彩飛揚,眼中的神采暗淡了,語氣寡淡道,“那你有什麼話想對朕說?”
“我無話可說。”蕭緒一口回絕。
西軒帝愣了下,隨即又聽到他道,“我以爲你有話對我說。”
“哈哈,”西軒帝笑了,笑得陰鷙,“緒兒啊緒兒,你知道朕最不喜歡你哪一點嗎?太過於沉穩,沉穩得令人可怕!若是這性子放在成年人身上,那還正常,可當年你還是不足十歲的少年,讓朕不得不防啊!”
蕭緒靜默不語。
他有些能明白兩個兄弟縱然有滿腔話語到頭來卻不能言的感受,在面對這樣的人,那些話已經沒有了訴說的**,也已經失去了意義。
“若是沒有其他話要說,那我就退下了。”他平靜地道,彷彿沒有看到西軒帝眼底的憎恨。
到了這時候,已經沒有什麼好去在意的了。
西軒帝皺眉想要再說些什麼,殿門重新被開啓,走進了一個老者。
“父皇?”
“皇爺爺。”
誰也沒有料到,在這個時候,太上皇會回來。
太上皇對蕭緒點了點頭,目光最後落在了牀榻上已經形容枯槁的兒子,眼底劃過一絲疼惜和憐憫,然後對身邊的人擺了擺手,“緒兒你先出去吧,讓皇爺爺和你父皇說幾句話。”
蕭緒點頭,在轉身的那一刻,他忽然道。
“我從來沒有覬覦過西軒的江山,直到此刻,我仍舊沒有想要爲帝的想法,而你對我的防備,對我來說,着實太過於莫名,也太過於可笑。”
說完他大步流星走了出去,然後順手將門關上。
西軒帝手指發白地扣在了錦被上。
殿內只剩下他們父子兩人。
“聽到緒兒說的了嗎?你這個糊塗蛋!”太上皇恨鐵不成鋼地罵道。
西軒帝看着在他面前落座的父皇,聽着那親切的名字,他的臉上閃過一絲期冀,“父皇您是回來救兒臣的嗎?”
太上皇搖頭,西軒帝眼底的亮光慢慢暗下去。
“越朗,到了現在,你可知錯?”
西軒帝愣神看向他,“請父皇指點迷津。”
見他這樣子就知道他仍沒有覺悟,太上皇輕嘆,“你太自我,又太自負,眼光又太過於短淺。”
“緒兒是個聰慧的孩子,但也是個能堪大任的孩子,他自小將你奉爲自己努力的目標,不是爲了爭權奪位,而是因爲他尊重崇拜你這個父皇,可是你都做了什麼?”
“只因爲一個道士的胡謅,就真的相信緒兒會危害你的江山?太可笑了,你這麼多年的聖賢書都讀到哪裡去了?他是嫡長子,早晚得繼承你的江山,而且你的兒子以後比你出色又能怎麼樣?身爲父親不該感到驕傲嗎?你太自私了,只想着一味打壓緒兒,最後還不是被自己一手寵起來的妃子害了?”
太上皇毫不留情戳破了那一層薄薄的窗戶,“你就是嫉妒緒兒比你聰穎,纔會落得這個下場,越朗,你讓父皇太失望了!”
“兒臣——”西軒帝臉色更加蒼白,彷彿自己遮掩了半輩子的目的都被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一下子找不到理由來反駁,也反駁不了,因爲這便是事實。
什麼因爲寵愛月妃想要讓蕭然繼承他的皇位,不過是想讓這個理由爲他的目的作掩護。
原以爲他會帶着這個秘密進墳墓,卻不想父皇早已經他看透。
看到兒子蒼白無血色又被折磨成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子,太上皇不由軟下語氣,“越朗啊,你知道爲什麼父皇要將年少的緒兒送去軍營嗎?就是怕你們最後父子反目成仇,纔將他送的遠遠的,不想讓你做出傷害他的事情,可是你仍舊不罷休,直到最後父皇將楚家小丫頭許配給他,也是爲了讓你放過他,“
”可惜啊,你不知足,更加變本加厲,你可知道,這世上便是最怕什麼就來什麼!就算你如何阻攔,金子總會發光的!”
“越朗啊,不是父皇不救你,而是父皇救了你太多次了,這次,是你自己將自己推向了深淵。”
“如果你能當一個好皇帝,一個好丈夫,一個好父親,就不會落得今日這個下場。”
“你太糊塗了,太糊塗了——”
西軒帝喏喏,滿臉悔恨,“父皇,兒臣錯了,兒臣知道錯了——”
他想起了樑皇后剛纔說的那一句話,忽然淚流滿面。
如果能再重來一次,他希望在遇到她的那一天開始,不再走錯路。
當太上皇推開殿門時,彷彿突然間老了很多。
“你們的父皇,駕崩了。”
人生最痛之一便是,白髮人送黑髮人。
於這個兒子,他是疼愛的,否則當初也不會將皇位傳給他,只可惜——
西軒帝駕崩,對知情的人來說是情理之中,但對一無所知的人來說,卻是意外之至。
那個讓人怨懟的帝王,就這麼走了?
楚傾顏一愣,隨即跟着身邊的人跪了下去,以前老是說要給大冰塊報仇,如今人真的走了,心裡卻茫然一片。
這人啊,在世時不論富貴還是貧窮,最後還不是黃土一杯?
而這時候,太上皇將一道明黃聖旨交給了身邊的太監。
那太監立即攤開來念。
“英王蕭緒,人品仁厚,甚肖朕躬,堅剛不可奪其志,巨惑不能動其心。朕欲傳大位於英王蕭緒。諸皇子當戮力同心,共戴新君。重臣工當悉心輔弼,同扶社稷,欽此!”
語畢,最後衆人齊呼萬歲。
蕭緒接過聖旨,太上皇走到他面前,擡手拍了拍他的肩語重心長道,“沒想到還有一日,皇爺爺會二次傳位,你父皇沒有守護好的江山,你可得好好打理,莫要讓列祖列宗失望。”
蕭緒點頭,太上皇滿意地揹負着手離開。
這時候,蕭緒牽住身邊小傢伙的手,低頭對她溫柔寵溺一笑,“以後就要委屈你在這深宮裡陪着我了。”
楚傾顏回以甜甜笑容,“榮幸之至。”
遇見你,得之我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