菜雖然已經上好了,但今天這頓飯秦夕沒有吃,可能是留給我時間好好想想,也可能他自己也需要好好想想。
秦夕是個心裡有數的人,他知道我們共同的目的,他也能包容能理解我藏在心裡的一切,可是誠如他所說,多少有點不甘心。換我我心裡也不舒服,身邊的這個人,心裡還想着另一個人。
秦夕說,這些話本來不想告訴我,如果不說,也許就這麼糊里糊塗成了。可是我們年級越大,才越需要謹慎,秦夕做的沒錯。
很慶幸,除了李拜天之外,我碰到的大多都是好男人。
他走,我傻傻坐在位置上,回想他說的那句話。
“如果李拜天看到你今天的樣子,會是什麼樣?”
一旁的裝飾柱子平滑反光,我看眼自己今天的樣子,剪裁大方不失溫婉的淡粉色連衣裙,銀色葉片耳墜層層疊疊,中長髮全部梳起在腦後勉強挽出一個小小的髮髻,淡妝,粉脣。
這衣服這耳環,都是辭職以後纔買的,頭髮也是辭職以後開始蓄的。而辭職之前,工作的時候就是簡單的職業裝,黑與白,工作之外,難得的休息時間,哪還有心情浪費時間去打扮,都是怎麼方便怎麼來。
我哪裡讓李拜天看過自己此刻這般的造型,除了不得不出席的社交場合,哪裡有單獨爲他而盛裝過。
面對一桌子菜,粘着秦夕的話,看着對面空着的座椅。彷彿能看到李拜天坐在那裡,不太體統的吃相,伸着筷子東挑挑西撿撿。
“這個不錯,你試試?”
“這筍比東四條那家差遠了。”
幾年前,看到我今天的造型,他也許還會說,“女大十八變啊十八變,你初中之後那模樣,唉我就不說了。”
兩年前,他或者會說,“打扮成這樣,要去相親啊?”
而現在他可能說什麼,我也不知道,也許會什麼都不說。
我們以爲足夠了解一個人,卻忽略每個人都在改變,忽然有一天你發現他變了,你不瞭解他了,剩下的就是對時間對世事無常的恐懼。
我盡力去想想,可惜我的對面空無一人。
沒有秦夕也沒有李拜天,只有一桌子無人分享的美食。
秦夕走了,我就不吃東西了麼?沒必要的。
所以我吃,拿着筷子看着這麼多菜,筍吧,李拜天的最愛,一桌子菜擺上以後,他總是會先吃點素的開下胃。
然後是叉燒,剛端上來的叉燒,熱乎乎鮮嫩嫩,地盤還滋啦啦地騰着,李拜天最見不得這種剛出鍋的食物,有時候會誇張地咽一下口水。我也見不得,經常跟着咽。
可是現在看着它,我沒有咽口水的衝動,試着回味那種感覺,嘴巴依然是乾乾的,喝一口手邊的飲料,想起以前我總有咬吸管的習慣,李拜天每次喝我喝剩下的,都要嫌棄地用手指頭抹一抹被我咬過的吸管,說是抹掉上面的口水。
我沒胃口,可我想吃,想在每一口中回味漸漸遠去的感覺。
想着秦夕說的話,李拜天對他說過的那些話,我可以想象說那些的時候,李拜天的表情,甚至能想象他的心情。
“她要強,凡事讓着她點兒。”
“她其實脾氣很好,生氣都是表面的,你就裝一裝哄哄她。”
“別跟她對着嗆,嗆不嗆贏她最後都不高興。”
“周問雪是好女人,好好待他。”
我一邊想一邊吃,一邊吃一邊哭,啃着雞翅,什麼形象都不在乎了,就巴巴地掉着眼淚。
很長時間以來,我想不起李拜天的樣子,而此刻他的形象清晰地浮現在我的腦海中,我想抓住他,特別用力地抓住他,讓他不要再跑了。
可是他就在那裡,我卻無能爲力。
我想把這桌菜吃完,我也無能爲力。不知道自己吃了多少,反正嗓子咽不下去,我一直在盡力地吃,盡力把這頓飯的時間拉長,我知道吃完它,我就需要做一個新的決定。
我恨李拜天,討厭李拜天,在每一次我決定放下他自己去幸福的時候,他都有各種方式出來搗亂。
最後一口蘋果到了嘴裡,嚥了好久我沒嚥下去,乾脆鼓着嘴巴離開了餐廳。
回到自己的房間,我想我無論如何還需要再找一次李拜天,手機打開,按下L鍵,熟練地下翻到第四個名字,卻發現那不是李拜天的名字。
李拜天的名字,早就被我刪掉了。可是我居然不知道他的電話號碼,我從來沒去留意過他的號碼。
衝動的時候,往往一件小事就能把自己制止。我把手機扔在一邊,抱着膝蓋坐在牀上,看着漸漸暗淡下去的窗外,看着逐漸亮起的霓虹,看着自己無法平息的心。
累了,於是睡覺。
秦夕沒有像我求婚,我們的關係從這次旅行之後,就徹底結束了。只要我還有糾結,就代表我放不下。
他給我時間,給到自己不想給了爲止,就像袁澤說會等我,等到不想等爲止。
我知道這世界沒有什麼非你不可,我知道,我終將再錯過一個秦夕,可此時我的心境,不錯過不行吶。
回到北京,我曾經考慮要不要去找李拜天談談,雖然我說他主動找我他就是孫子,但我發現,也沒什麼孫子不孫子。
我開車到廣告公司樓下,已經是一個下班的時間,看着那些熟悉的人一個個魚貫而出,看着看着,看到李拜天和優優並肩走出來。
優優穿着紅色的衣服,笑容依然很甜美的樣子,李拜天也在對他笑,用哪種和我說話時的隨和表情。讓優優上車的時候,會先幫她拉開車門,手掌輕輕撫一下他的背。
而我想了想,李拜天似乎並沒有這樣體貼地對待過我。因爲我那次上車,不是風風火火,我沒給他體貼溫存的機會。
看着李拜天的車開走,我趴在方向盤上默了一會兒,沒什麼太多的情緒,就是感覺很累。
是我當初自己要離開的,是我走得那麼堅決。
不和秦夕在一起,是因爲不想給他不公平不專注的愛情,但其實也不代表,不和秦夕在一起,我就必須要回頭再找李拜天。
也許最開始的想法沒錯,我是要擺脫李拜天開始新的生活,只是不是隻有嫁人結婚這一條路可走。
聯繫了一些老朋友,身體養好了,工作遲早是要重新開始乾的。不在李拜天家的公司是一定的,但他們給我的平臺,已經足夠我拿着這份經驗,去找一份水平相當的工作。
只是我現在需要了解下行業情況,選擇去哪家公司應聘比較好。
這麼渾渾噩噩地過了一段時間,某天跟朋友一起泡吧的時候,碰到了阿k。阿k現在已經是小明星了,但見到我依然還是如當年那麼客氣。
我被他邀請過去喝了杯酒,阿k跟我說:“姐,謝謝你。”
“謝我什麼呀。”我笑着說。
阿k點了下頭,他說:“不是你我沒有今天。”
“那是你自己有才華,加油,姐雖然不追星,你以後開演唱會,我還是會去聽的。”
“姐你不用客氣了,阿k當時確實喜歡你,也知道你看不上我,要不是你找人給我介紹的唱片公司,我現在不知道還在哪個酒吧駐唱呢。真心謝謝你。”
多問幾句才知道,李拜天曾經找過阿k,讓他別在糾纏我,並且給了他一條門路,讓阿k打着自己的名號去找一個製作人。
這世界上有很多懷才不遇的人,他們需要的只是機會。
我沒說什麼,阿k要把這個謝字算在我頭上,那就隨他算去。從這邊回來,經過了一個卡座,看見一個女孩子正在喝酒,旁邊的人在起鬨。
我只稍稍留意了一下,看到是優優的側臉。
她怎麼一個人在這裡,李拜天呢?到底我跟優優是不瞭解的,她和朋友怎麼樣,也輪不到我來關心。
不過我坐的地方,距離優優那邊很近,有意無意得還是忍不住看上兩眼。
我觀察來的結果是,她似乎是來找一個朋友,一個看上去很柔弱但又很漂亮的女孩子。
優優被起鬨喝了半瓶純洋酒,我心裡默默地有些擔心,因爲感覺那些不像什麼好人,而優優跟這些人也不認識。
左右看了看,依然沒發現李拜天。
優優在試圖拉那個女孩子走,但女孩子賴着不想走,那邊那些不上道的人,顯然有意爲難她。
我仍然耐心地坐着,直到那邊幾乎已經吵起來了,還是直接走了過去。
優優被自己的朋友推了一把,坐在桌子上,似乎是撞到哪裡了,有些無措。我只是想幫她解決下,剛過去一女的指着我的鼻子問,“你他媽又是誰。”
我就見不得這些混個夜店,就拿自己當人物的玩意兒,有人怕他們,我周問雪一把年紀了還真不怕。
冷笑一下,“你姥姥。”
面前的小姑娘蹭一下就火了,我一把把優優想帶走的女孩子拉開,扔進優優懷裡,順手撈了個百威瓶子,在手掌裡掂了掂,“怎麼着,想欺負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