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拜朗。
倫納德在搜查線索的任務中,找到了一位當地教會的值夜者,藉着跟對方瞭解拜朗情況的機會,他這兩天一直在教堂周圍區域活動,沒有往遠走。
鄧恩與戴莉返回教會報告了情況,出門的時候正好碰上倫納德,他坐在街角的一處石墩上,盯着往來的棺材出神。
“我們去打個招呼?”戴莉這麼說着,她四下張望兩眼,沒有看到倫納德的那位隊友,最近他大多數時間都在單獨行動。
鄧恩點點頭,贊成了戴莉的提議:“嗯,他看上去有些焦急。”
不過還沒等兩人走到倫納德身邊,戴莉的靈性直覺就有所觸動,身爲“看門人”的她反應比倫納德和鄧恩都快上不少。
三人看着一封信飄然而落,掉在了倫納德附近的煤氣燈邊,倫納德幾乎是直接撲在了上面,甚至顧不得觀察附近有沒有人,只是迅速拆開了信封。
“西拜朗,北方邦,庫克瓦城,復活廣場……”
下面寫了更詳細的座標。
倫納德在反應過來有人走近時,甚至來不及將信紙折起,鄧恩的一隻手,就已經搭在倫納德肩頭。
鄧恩飛快掃了一眼那張簡短的字條:“你最近的焦慮就是因爲在等這個?”
“我必須得趕緊過去了。還有,隊長,拜託你們幫忙,掩蓋一下我的行蹤。”
“我之前說的話,你這麼快就忘了?”鄧恩微笑着搖搖頭,“是‘他’的所在位置,對嗎?”
倫納德怔怔地看了鄧恩幾秒,他的手落在口袋裡那枚“竊運者”符咒上,用力點點頭:“是。”
戴莉抓緊了鄧恩的手,什麼都沒有說,只是緊緊地站在他身旁,鄧恩深邃的目光壓住了倫納德不安,讓他完全冷靜下來。
這樣的姿態足夠了。
“走吧,”鄧恩這麼說道,“我們一起。”
倫納德想學着鄧恩那樣輕鬆地露出微笑,但是某種沉重的東西堵在他胸口,最後他的嘴角卻只是抽搐一下,點了點頭。
倫納德抓住了戴莉與鄧恩兩人的肩膀,三個人的身影從街角消失,沒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
克萊恩將消息送出後,立刻登上灰霧,做好他預先考慮過的準備:“暴君”牌融入靈體,“海神權杖”握在手上,“厄運”符咒備在手邊。
點開達尼茲的對應祈禱光點,克萊恩看到的視線跟現實裡有了變化,他看到那座鑲嵌着各個種族屍骨的巨大教堂,以及裡面爆發出的光芒。
讓達尼茲立刻離開躲起來,克萊恩又驅動“海神權杖”,讓狂風肆虐在現實世界的廣場上,那些普通人幾乎連路都站不穩了,當即慌亂地前往其他區域,以躲避這樣詭異的狂風。
安德森也趁着這個機會,勉強活動起雙腿,飛快衝出了復活廣場的範圍。
克萊恩耐心等待着可以動手的機會。
屍骨教堂窗口破裂的瞬間,一道逸散着藍色火焰的熾白身影從中衝出,重重地落在地面上。
因斯·贊格威爾周身的火焰消散,露出他蒼白的面容,只是他的狀態並不好,他的嘴巴不受控制地活動着,嘲諷着那隻掛在因斯長袍裡的羽毛筆。
古典羽毛筆經過火焰的炙烤與另一位“觀衆”的交鋒,此刻顯得黯淡憔悴,但它依然有餘力飛起,在因斯的長袍上反駁了“紅天使”惡靈的話,甚至帶上了一句惡意的“詛咒”:
“今天的遭遇,讓這個惡靈的精神分裂更加嚴重了!這非常合理,這是最專業最頂級的心理醫生的診斷!”
因斯雖然獲得了自己身體的控制權,但是他腦海中那擁有三個獨立意識的惡靈,正在不斷地互相爭吵起來。
因斯環顧四周,他並沒有回到現實世界,教堂前方是一片高大的臺階,通往一座山峰的頂部,那裡豎立着那個巨大的十字架。
正當他試圖找出離開的辦法時,一道銀白色閃電從天而降,封閉的空間被撕扯出一道裂縫。
因斯在用靈替換自身、躲過閃電後,便迅速地朝着那裡,穿過縫隙回到了現實的廣場。
但是迎接他的,卻是另一種極爲強大的力量,暗沉的光芒由虛空探出,幾乎讓整片天空都爲之變色,直直地落在他身上。
因斯再度試圖發動“靈界穿梭”,但是他身上的惡靈還在跟自己爭執不休——“0-08”使惡靈的情況變糟了,而因斯慢了一步,便足以讓那種力量完全滲透他的靈體。
他不知道那是“厄難”,不知道那是一枚向“黑夜”女神祈求而製成的符咒。
而“厄運女神”最爲狡猾的一點,就在於祂也是“隱秘之母”,在因斯·贊格威爾的身上,厄運的降臨並不會像幸運那麼大張旗鼓,而是一點點壓下天平,將不知情的被詛咒者推下懸崖。
而他早就踩在了懸崖邊緣。
因斯看到一個陌生人出現在街道另一端,從隱蔽處走出,那人的外貌看上去像是魯恩與拜朗人的混血,臉上帶有不少贅肉,挎着一把細刺劍。
因斯·贊格威爾當然不會認識這個人,這是已經被克萊恩改變過外貌的秘偶,“地獄上將”路德維爾。 克萊恩已經脫離灰霧之上,但他依然隱於暗處。
在“秘偶大師”的舞臺上,所有人都是秘偶,包括在他掌心裡起舞的敵人!
在這一點感悟從腦海中被點亮的那刻,克萊恩聽到了魔藥完整消化的清晰破碎聲,但是他沒有時間去感悟,眼下他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地獄上將”擡起手,藉助體內冥界生物,隔空抽取起對面那人的靈體。
但是克萊恩想要抽離的,本來就不是因斯的靈體,而是“紅天使”的惡靈。
因斯·贊格威爾也曾經是“看門人”,還是受過正經訓練、常年停留在這個等級的非凡者,他對於這條途徑的熟悉程度,遠不是克萊恩能對比的。
虛幻的青銅大門在因斯的眼底清晰展現,那快要浮出的靈體瞬間被拉扯住,又被緩緩拖回他的身體內部。
正當兩者僵持的時候,一道穿着白色長裙的身影從空氣中踏出了一步,她似乎一早就在那裡,但是所有人都沒有看到。
“心理學隱身”解除的瞬間,那個披着黑色頭巾的女士,眼裡圓形星芒的印記便散發出一陣柔光。
光暈輕盈地從她的眼裡蕩起,首當其衝的就是站在她面前的因斯·贊格威爾。
一次半神層次的“精神衝擊”,對於現在不斷試圖拉回“紅天使”惡靈的因斯來說,足夠了。
嗡鳴聲在腦海中如震鍾般捲過意識,因斯悶哼了一聲,他那隻完好的眼睛,也在瞬間被血絲所覆蓋。
一直受到牽引的靈體在空氣中凝聚,形成了完整的人形,半透明的年輕男子,紅髮散亂地在身後飛揚,臉上腐蝕的痕跡與雙頰上的裂口,並不能完全破壞他英俊瀟灑的容貌,反而添上了一筆殘破而邪異的美感。
他的眉心處有着火焰旌旗般的印記。
“紅天使”惡靈沒有去看因斯或者對面那個突然冒出來的“看門人”,而是看向了金髮淺淡,做修女打扮的那位女士:
“所以這就是你的選擇?主會對你很失望的,小麻雀。你果然還是那隻布偶娃娃,只會沿着別人的指示前進。”
即使卓婭淡色的眼睛裡沒有任何動搖,她的神態也顯出一絲倦怠,她並沒有理會梅迪奇的挑釁,而是輕聲誦唸起來:
“偉大的戰爭之神,鐵與血的象徵,動亂和紛爭的主宰……”
隨着每個詞語從她脣邊吐出,“紅天使”的身軀逐漸變得更具實質,祂臉上被腐蝕的斑塊變得淺淡,包括那兩張裂開縫隙的嘴——索倫和艾因霍恩正在大罵梅迪奇,但祂們的聲音也變得微弱了。
“你們閉嘴。”梅迪奇冷冷地道。
祂的右手插進自己的靈體裡,從體內抽出了一把帶着暗紅鏽跡的長劍。
這把長劍同樣是虛影,但是卻在進入現實世界的瞬間,散發出極強悍的壓迫感,使得兩方“看門人”瞬間失去了對這位惡靈的掌控力。
梅迪奇卻沒有返回因斯·贊格威爾的體內,而是反手揚起鏽跡斑斑的古舊長劍,衝着那位修女的方向劈下。
即使只是虛影,但那長劍很明顯不是普通的靈體,落到實處,必然會斬下什麼。
克萊恩一直讓秘偶捏着那枚“竊運者”符咒,但是他沒能及時使用,他沒有辦法——在因斯遭遇“精神衝擊”的同時,隱藏在暗處的他同樣被那道光暈掃過,正處在渾渾噩噩的狀態下。
而修女只是對着空氣中,做了一個抓取的動作,她的手中便多了一樣東西。
長劍架在了她的脖子上,即使沒有切下去,那不斷逸散的無形鋒芒,也讓相距半寸的喉嚨上滲出了血線。
但是梅迪奇沒有再往下推進。
直到長劍已經停下那刻,克萊恩的意識才逐漸恢復平靜。
但是他沒來得及念出“命運”,替換秘偶與“艾絲特”被惡靈威脅的命運。
“艾絲特”就已經抖開了那條鮮紅的斗篷,背面那朵黑線勾勒出的向日葵,在空中展開,向着梅迪奇的方向蓋下。
梅迪奇沒有用長劍挑開它,而是伸手接住了那條斗篷,任由索倫與艾因霍恩的咒罵聲變得更尖銳。
祂正將主的恩賜握在手裡,帶有神性的血肉魔法,足以承載祂自由活動,塑造一副臨時的身軀。
梅迪奇輕輕一抖手腕,便將那條紅色披風裹到了肩頭。
祂最後看了一眼修女打扮的那人:“我從來不信命運的指引,我也不會因此感激你。”
“艾絲特”展現出一個溫和的笑容,她的視線已經落向街道另一邊,三個人影正在“地獄上將”的身旁勾勒出來:
“我也不需要你的感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