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還有一個問題。那兩個‘年輕的孩子’,仁慈的天父、偉大的造物主的孩子們,你打算怎麼處理?”阿曼妮西斯這麼問道。
祂知道達日博格如何誕下那兩位“神子”的,但是並不知道更加詳細的內情,尤其是在達日博格與薩斯利爾有意隱瞞的情況下。
薩斯利爾倒是沒想到阿曼妮西斯會提起阿蒙與亞當的情況,不過祂與達日博格早就有過計劃:“祂們不會參與這件事。”
“爲什麼?我以爲在這方面,祂們會非常願意幫忙的。”
薩斯利爾指了指自己:“就像我一樣,祂們的誕生也有特殊的緣由,我不希望祂們參與這件事,就是擔心祂們身上可能出現差錯。”
阿曼妮西斯嘴角微微翹起:“原來是這樣,我還以爲你是作爲一位父親,對祂們感情太過深厚,不希望自己的孩子在這過程中出現意外。”
薩斯利爾坦然地道:“你說的這件事也是我考慮過的理由之一。”
“你還就當真了……”阿曼妮西斯無聲地嘆了口氣,“隱秘的權柄能抵抗住大部分探查,但是並不能正面對抗你身上的‘源質’,你應該清楚。”
“這是我們討論過的事情,我當然還記得,”薩斯利爾擡起右手,向阿曼妮西斯展示了自己戴着的那圈荊棘環,“我也應用了一些不太正規的手段。”
“不太正規?”阿曼妮西斯掃了兩眼那個荊棘環,“原來是這樣,我還在奇怪你是有了新的象徵物,原來是利用了那個童話故事……”
“畢竟故事的兩方主角都沒有意見,所以我們的初步計劃還算順利。”薩斯利爾轉動着手腕上的荊棘環,神態非常平靜。
凸起的尖刺刮過皮膚的時候,並沒有多少刺痛感,用於製作的材料比較軟,也不是普通的荊棘藤,還經過達日博格的特殊炮製,在某片海洋裡浸泡過一段時間。
與此相對的另一條手環,也有過同樣的處理流程。
阿曼妮西斯點點頭:“然後由卓婭將它給予你?”
“這可是卓婭的手藝。”
“那我能看得出來,祂並不擅長這種事情。”
薩斯利爾清了清嗓子:“嗯,這倒是真的,在編環的時候卓婭使用了不少次‘重啓’……”
阿曼妮西斯收回打量荊棘的視線:“那另外的橄欖枝環和花環呢?”
——
“亞當,亞當,亞當……”
一根樹枝恰好從橄欖樹上掉下,然而它沒能敲到烏鴉的腦袋,黑烏鴉下個瞬間就已經站到了另一處樹梢。
不過它卻是閉上嘴了,烏鴉眼中帶着很明顯的氣惱,盯住樹下。那裡突然間多出一個身影,似乎一直都站在原地,從未移動過,只是不曾被烏鴉注意到。這人手中握着不斷在紙面上游走的羽毛筆,專注地書寫着什麼。
烏鴉一聲不吭,就這樣憋了幾分鐘,金髮的少年神子這才擡起頭來:“你不用喊那麼多遍的。”
“我找到那個故事的源頭了。”
亞當戴着橄欖枝手環的右手一頓,羽毛筆懸在紙面上好一會兒沒動,祂輕輕嘆了口氣:“你有了新發現?”
“我只能想到來找你商量,卓婭……祂肯定不會跟我討論這件事。”
黑色的烏鴉從樹枝上落下,飛到了亞當身邊蹲在祂的肩頭,但是當這個分身往羊皮紙上看去的時候,卻一個詞也看不清楚,完全無法理解上面寫了什麼。
很明顯,這是亞當用能力進行了干擾。
“祂的狀態很糟糕,你不應該再打擾祂了。”亞當低聲說道,“你還在試圖破解那個儀式法陣的效果?”
“我有了頭緒,但我不是爲了這件事找你的。”黑色的鳥蹦到自己兄弟的手臂上,在這隻目光不滿的烏鴉,低頭去啄那圈橄欖枝手環的時候,亞當抖了一下手腕,迫使烏鴉重新展開翅膀向上飛起。
黑色的影子在亞當頭頂盤旋了兩圈,又落向亞當的肩膀,重新在上面站穩身子:“雲雀傳說的源頭,可是一羣邪教徒。他們不信仰父親,卻信仰‘黑夜’。”
亞當微微睜大眼睛,若有所思地用羽毛筆點在紙面上:
“原來如此,這倒是說得通了。
“雲雀與父親的故事,在大部分人的觀念中都是‘睡前童話’,但事實上,他們並不是聽到,而是夢到了這個故事,並以爲自己在哪裡聽過它。
“我在遨遊潛意識大海或者夢境的時候,見過它很多次。夢裡的雲雀有着很鮮明的指向,它們的外形並不是普通的鳥類,而是卓婭附着在化身上時,被改變過的羽毛顏色與淺色眼珠。”
烏鴉在亞當的肩膀上蹦了好幾下,似乎覺得不夠解氣,又跳到亞當的頭上蹦了兩圈。
亞當撥開眼前幾縷被叨亂的碎髮:“我沒告訴你,是因爲我也不清楚它的源頭,而你知道了這件事,肯定會深挖下去。”
烏鴉思考兩秒,索性蹲在了金髮神子的腦袋上:“即使你現在是在撒謊,我也看不出來。” 亞當的眼睛聚焦在空氣中:“在這之前,父親還沒有開始搜尋邪教徒……”
“如果是我去追查他們,你覺得‘黑夜’與父親間會留下矛盾,那樣會威脅到父親的信徒?”
亞當微微頷首:“只是一種可能。”
“但是我完全可以挑撥梅迪奇去幹這件事,只需要一點微不足道的謊言,又不用我自己去。”烏鴉坦然地說道。
片刻靜默,亞當伸出左手,落向自己的頭頂。那隻很擅長搗亂的烏鴉,默契地跳到亞當的左手臂上,任由亞當托住自己。
亞當的微笑裡透出一點無奈:“阿蒙,不要再查了。”
烏鴉黑曜石般的眼睛轉動,很明顯又在打什麼鬼主意:“那你把那個手環借給我看看。”
“不行。”
“我知道薩斯利爾也有一個荊棘環。”烏鴉突然這麼說道,“它究竟有什麼特殊的?”
亞當沒有說話。
烏鴉又繼續絮叨下去:“所以它肯定有某種作用,但只是這樣觀察,我沒辦法解析出它的特殊。我向薩斯利爾詢問過,可是祂堅決地拒絕了我,就連語氣都跟你差不多!
“故事裡還有一個被拒絕的花環,那個花環難道是在父親那裡嗎?”
“如果你真的那麼想要,爲什麼不問問卓婭?”亞當這麼提議的時候,腦海中想起的,卻是父親將橄欖環交給自己的那天。
——
“這不只是一份特殊的祝福,同時也是能更好地維繫你對自我認知的錨。只要不遭受到過於強烈的污染,它可以很好地保護你。”
達日博格稍微俯下身子,將手掌攤開在亞當面前,露出掌心裡的那份禮物。
亞當恭敬地從父親手上接過手環,作爲一個從父親那裡收到貴重禮物的兒子,祂也對這件禮物充滿好奇,仔細打量起它。
這是一圈很粗糙的橄欖枝,沒有經過任何打磨,上面還連着幾片青嫩的葉子。
亞當的手指小心地摩挲在外側,枝幹有一點扎手。
能看出來,這位編織者的手藝非常糟糕,也不知道是手指不夠靈敏,並不擅長做這種事情,還是選擇的材料不太合適。
雖然手環最終能纏到一起,但只是讓它堪堪維持在極限的平衡,如果有外力過於兇狠地拉扯,它大概堅持不了幾下,就會出現斷裂的地方。
“謝謝父親,我很喜歡。”亞當這麼迴應道。
但是這樣的回覆更像是場面話,這件禮物雖然很重要,但是對一位狀態良好,又最不容易失控的“觀衆”來說,這手環似乎也沒有那麼重要了。
亞當很明顯猶豫了一下,直白地詢問起自己的父親:“可是阿蒙不在這裡,沒有祂的那份嗎?”
因爲是雙胞胎兄弟,雖然兩個人很多方面的截然不同,但是有一點是相同的,亞當與阿蒙都將對方視爲除父親外最親密的人。
亞當也習慣了父親的“公平”,兩個兄弟間從來都是得到一樣的東西,不管是什麼,必然都會是雙份——阿蒙一份,亞當自己一份。
“不,這只是給你的。”達日博格拍着亞當的肩膀,他的目光溫和,但是手上卻很有力。
“只是給我的……”亞當臉上的平和出現了一點裂痕,祂困惑的目光從父親的面孔,轉移到手中的橄欖枝編環上。
“這樣好嗎?”亞當小聲地問道。
達日博格用力點點頭:“交給你了,記得保管好它。”
雖然亞當沒有從父親的話裡,聽出任何特殊的情緒,但是祂卻隱隱洞察到了某種異樣,對着自己的父親說:“好,我會的。”
達日博格的身子前傾,祂抱住了這個容貌與自己年輕時有諸多相似的少年,用力地拍了拍“空想天使”的後背。這個動作維持了一會兒,然後達日博格又退開一點,不過他的雙手仍然搭在亞當的肩頭,好像有些捨不得放開。
亞當清澈如孩童的眼睛,倒映出父親帶帶着悲憫的笑容。
達日博格拉起亞當的右手,將那圈粗糙的手環套在上面:“你是亞當,是我的長子。在那遙遠的未來,你將成爲生靈的救主。”
亞當點點頭:“我明白,父親。”(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