衆人皆被她嚇了一跳。
林若言被點名,蹙了蹙眉頭,而後道:“正是。”
“靜兒,不得無禮。”周老太太板下臉,訓斥道:“長輩在場,你這樣一驚一乍地成何體統?”
周靜瑜忙斂了思緒,抱歉福身,“是靜兒逾矩了。”
林老太太便笑着打圓場,“我都不知道我家若姐兒竟這麼出名,連周家姑娘都知曉了。若姐兒,你說說,你可是瞞着祖母做什麼劫富濟貧的大盜去了?”
衆人皆被她逗笑,一場不大不小的尷尬也得以化解。
可林昭言分明看到了那周靜瑜緊攥的掌心,白皙的手背上根筋分明。
她不由詫異,按理說這可是她們幾個頭一次見面,這周靜瑜怎麼搞得好像跟林若言有深仇大恨似的?
林若言也是一頭霧水。
“靈運寺後山有處梅林,有文人云:皓太孤芳壓俗姿,不堪複寫拂雲枝。如今正是紅蕊花開的時節,幾位姑娘不妨去梅林看一看。”長輩在一起總有長輩要聊的話題,不便被晚輩知曉,明儀師太便好心提議,又道:“因這梅林在後山中,寺廟是不給開放的,除了各府的姑娘,倒也不用擔心人雜。”
周宛瑜登時眉飛色舞了起來,忙將一雙水汪汪的大眼朝周老太太望去。
周老太太頗爲無奈,只好道:“帶上丫鬟同你姐姐和林家姑娘一道去兒,注意分寸,萬事謹言慎行。”
周宛瑜連聲應好,愉悅的樣子感染了衆人,連林昭言都忍不住壓彎了脣角。
這姑娘,定是從小被捧在掌心裡長大的,一看就沒吃過什麼苦頭,單純又明媚。
反觀那周靜瑜,卻是一副冰冷孤傲的樣子,與她妹妹的性格大相徑庭。
幾人沿着九曲迴廊朝後山走去,走得遠了,漸漸望不到長輩的身影,周宛瑜便像打了雞血般興奮起來,“你們兩個是林家的姑娘啊!長得可真漂亮,我聽說你們家有一位姑姑在皇宮做貴妃,你們是不是進過宮啊?宮裡怎麼樣?漂亮麼?是不是那些妃子都長得跟仙女兒似的?”
林昭言她們還沒來得及回答,那廂周靜瑜便冷冷道:“你說夠了沒有?忘了祖母說要謹言慎行?在家話多也便罷了,出門在外注意些分寸,不要是人是鬼的就套近乎!”
這話說的,便有些過分了。
“你說誰是人是鬼?!”林若言果然被氣到,立刻頓了腳步,朝周靜瑜瞪過去。
周靜瑜也止住腳步,毫不示弱地回瞪過去,“誰搭腔我便說的誰!”
“你!”林若言氣急反笑,“都說周家女是巾幗不讓鬚眉,品貌端正,英姿颯爽,如今瞧見不過爾爾,甚至連最基本的尊重都不懂,真是讓我開了眼界!”
成南伯府是馬背上打來的榮耀,因此他們很注重武學,不論男女都會習武強身健體,周家女子的颯爽英姿很令外人羨慕。
林昭言曾聽已經出嫁的大姐林華明說過周家之女,也生出過嚮往之心。
可如今瞧見……還是離遠些的好。
“你又以爲你是什麼好東西?”周靜瑜反脣相譏,“我也聽說林家之女貞靜溫婉,蕙質蘭心,可瞧見你,才知道傳言終究是傳言,根本不可信!”
天,這周靜瑜到底是跟林若言有多大的仇?
林昭言一時無語。
周宛瑜更是像只小白兔似的嚇懵在原地。
周圍的丫鬟們也沒有一個敢上前勸架,面面相覷着,不知如何是好。
周靜瑜冷哼一聲,繼續道:“你想學那撫箏女玩什麼‘欲得周郎顧,時時誤拂弦’?告訴你,那就只擔得起自甘下賤四個字!撫箏女終究是撫箏女,是上不得檯面的東西!”
林昭言恍然大悟,原來竟是爲了那蕭歧!
她一時間頭痛欲裂,沒想到林若言那日被蕭歧救起的事情已經在閨閣名媛中演變成了這種版本!
林若言自然也聽出了她的畫外音,一張臉頓時灰青一片。
說她林若言是爲博蕭歧注意所以才故意跌落荷花池的麼?可笑,簡直是太可笑了!
“姑娘,您忘了老太太先前叮囑過什麼!”周家的貼身嬤嬤忙上前拉住周靜瑜,神色焦悴。
剛剛只顧着防六姑娘亂說,誰能想一向知曉分寸的三姑娘會無故發難?這建安侯府可是百年的世家大族,她們伯府雖自詡勢大,可也得罪不起啊!
周靜瑜卻反常地不依不饒,“我何錯之有?便是現在林老太太站在我面前,我也敢說!難不成做了壞事,還不準人說麼?”
“你膽敢再說一遍?!”林若言額上青筋直跳。
林昭言見狀,暗叫不好。
這事兒一向是林若言的逆鱗,上次林瑾明說她差點被砸花臉,結果連累了她一起被軟禁抄書。這一次若是她動手打了周家姐妹,那可就丟臉丟到外頭了,到時候可不是抄抄經書、軟禁幾天便能混過去的。
搞不好,她們兩姐妹在盛京城的聲譽便要被毀個透徹。
“你敢做,我有什麼不敢說的!”周靜瑜不甘示弱,正待開口還擊,林若言便失去理智地撲了過去。
林昭言反應及時,忙衝過去攔住了林若言的攻擊,隨後腳一歪,摔倒在了地上。
“你在幹什麼?!”林若言氣急敗壞地吼道。
“嘶!”林昭言假裝要站起身,卻故意摔倒在了地上,而後帶着哭腔道:“好痛!若言,我腿恐怕摔折了,我站不起來!”
林若言一愣,一時也忘了生氣,驚慌道:“你不要嚇我,喂,林昭言,你不要嚇我!”
周靜瑜也被嚇住了,本來口舌之爭解解氣,這鬧出重傷來可就不得了了!
曼雙亦是手足無措,小臉慘白一片。
林昭言握住她的手以示安慰,隨後鎮定地望着林若言,道:“你不要着急,你先回去,悄悄稟了母親,讓母親想辦法。我待會兒看看能不能站起來,若能的話,我們回去再說。”
林若言六神無主,只能聽林昭言的話,連聲應是,又吩咐幾個丫鬟留下來照顧林昭言,自己則忙往回趕。
“昭言姐姐,你沒事吧?我幫你揉揉好麼?”周宛瑜滿面擔憂地蹲下身來,不忘替周靜瑜道歉,“我三姐也不是故意的,我雖不曉得她今日爲何如此,但她平日不是這樣的,你莫要跟她計較,好麼?”
周靜瑜咬着脣,不說話。
林昭言卻緩緩笑了開來,伸手拍了拍周宛瑜的手背,眨眨眼道:“我沒事,也不會怪你三姐的。”
說完,便在衆人驚詫的眼神中站了起來。
那行動自如的樣子,哪裡像是腿折了!
“你,你沒事?你騙我們!”周靜瑜瞪大了眼睛,登時惱怒了起來。
林昭言卻是一副雲淡風輕的樣子,一邊拍了拍身上的灰,一邊道:“我不這麼做,難不成要看你二人打起來丟盡兩府的臉面麼?”
周靜瑜一噎,隨後譏諷道:“看你們兩個也不是什麼要好的姐妹,你雖是姐姐在她面前卻一點分量都沒有,我就不信你沒有怨氣?還幫她作甚?若我妹妹這樣沒大沒小,目無尊長,我恐怕早要氣死了!”
林昭言對她的挑撥置若罔聞,只淡淡道:“不管在家中我們如何,出了那道大門,我跟她便不是個體,而是代表着建安侯府,我不能讓建安侯府丟臉,相同的,周姑娘您代表的也是你們成南伯府。”
其言外之意不予言表。
周靜瑜的臉色立刻漲紅起來,想要反駁卻又說不出話來。
林昭言便笑了笑,繼續道:“你們伯府好歹也是鐘鳴鼎食之家,嫡出的姑娘出言不遜可不是什麼面上有光的事兒,在場的各位也都各自掂量掂量,想一想,怎麼做,纔對大家是最好的。”
衆丫鬟面面相覷,而後垂首不言。
周嬤嬤覷了眼林昭言,暗自驚歎,沒想到這位姑娘看上去沉默寡言,卻是個深藏不露的!先是一個動作輕而易舉地化解了原本的危局,後又幾句話堵得她們三姑娘毫無招架之力。
其實這事兒難度並不大,妙就妙在不慌不忙,善用人心,沒有傻到做無謂的勸架,而是先將導火源林五姑娘撤離,再對持火人三姑娘澆水,很簡單地便將原本要燃燒的熊熊大火熄滅了下來。
周靜瑜自知理虧,再加上林若言不在,這一腔怒火也無處發泄,只能甩手,拂袖而去。
周宛瑜朝林昭言吐了吐舌頭,“昭言姐姐,我給你陪不是了,改天我再請你到我們伯府正式賠禮道歉。”
林昭言笑着擺擺手,“無礙的。”心裡卻對這個單純可愛的女孩子很有了好感。
等到一行人都走了,林昭言也便拉着曼雙的手道:“這好端端地去賞梅弄得不歡而散,真是掃興。走吧,咱們也快回去了,我也要好好想想該怎麼在母親面前圓謊。”
這時候,便聽到“撲哧”一聲笑。
林昭言佯怒,瞪着曼雙道:“好啊,你竟敢笑話我!”
曼雙卻是一臉無辜,“我,我沒笑啊!”
林昭言怔了怔,才反應過來剛剛那笑聲似乎是個男子。
她心中警鈴大作,這荒僻無人的,若是碰到男子那可就聲譽盡毀,有理也說不清了!
“快走吧!”她劈手拉過曼雙,快速往回走去。
身後便又傳來了男子低沉的笑聲,“子書,沒想到現在盛京的這些閨閣小姐都這般厲害啊!”
接着便響起一道明顯冷淡的聲音,“走吧!”卻是對那人說的話毫無興趣,漠然得讓人禁不住打了個寒顫。
林昭言鬼使神差地調過頭去,只看到了一藍一白的兩道背影,英姿挺拔,氣勢逼人。
這後山,怎麼會有男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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