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坐在被轎伕們刻意的巨烈搖晃着的轎中,手心裡緊緊握着那個象徵着吉祥平安的紅透了的蘋果。她看不見的外面,喧天的喜慶鑼鼓聲,初時還覺得那聲音響得太過刺耳,而現在竟然也已經習慣了。
今天,她是新嫁娘,就得守着祖宗留下的新嫁娘體統,從蓋上那方喜帕開始,就不妄言不妄動,任憑喜娘牽了她,跪、立、走、坐,似乎她已經是一個沒有生命的拉線木偶。
她嫁得遠了,這一路上轎伕已經歇了三回,而婆家還沒有到。她當然看不到外頭的世界,一睜眼就是那喜帕晃眼的紅色,血一樣的,沉沉的向着她壓過來。
其實她也衝動過一下,想要摘下那蓋頭,回頭瞧瞧孃家方向。然而,那卻不是她的權利,摘這蓋頭是她馬上要見到的相公的權利。突然有了點傷心的感覺,原來,這喜帕並非是爲了給新娘妝新遮羞討吉祥的,而是爲了讓那些嫁出門的新娘們,不能看見回家的路。當她一跨進這頂花轎,夫家就成了她唯一的家。即使是死了,她的魂靈也永遠都不能走回頭的路。
祖兒突然醒了,看見阿寶還在燭光下面看那本不知道從什麼地方找到的古書。
“阿寶,睡吧!”祖兒含糊的說。
阿寶走到牀邊,掀開帳子,見祖兒正下意識地揉眼睛,那樣子稚氣的緊。
“我吵醒你了?”阿寶問道。
“沒有,是自己突然醒了的。你在看什麼那麼用功?”祖兒坐起身,倚向牀頭,後背靠在木頭的牀邊上被硌的有些痛,才一下子清醒了,原來自己並不是睡在自己家那張舒服的大牀上。
祖兒嘆了口氣,纔想着要抱怨幾句,卻被阿寶興奮的低語打斷了,“知道嗎?祖兒,咱們這次撞到寶了。”
祖兒很驚訝的看着阿寶,須知,阿寶根本就是個冷漠得人,只有在遇見格外難纏的鬼魂時,纔會這般的興致高昂。這倒讓祖兒也來了興趣。
“你看這個!”阿寶將蠟燭移過來,一邊翻開那本古書的頭一頁,用手指點在一個奇異的圖案上。
那是一個半彎的月形圖案,一條赤紅的小蛇從月中央鑽出,藉着月光,放出詭異的光芒。
“這是,巫仙族的圖騰?”祖兒小心翼翼的說,彷彿自己都不也確定自己看到的是不是真的。
阿寶興奮的點頭,眼睛閃閃發光,說:“沒錯!”
“可,巫仙族大概在二百多年前就消失了!”祖兒不相信的輕呼。
“是逆天,滅族了!”阿寶的聲音也有些發顫,她實在是太過激動了。
“怎麼會有這個圖騰的?”祖兒問。
“我剛剛無意間翻到的,從牆壁的縫隙中掉出來了。我看了一些,似乎是些記事,也許能從裡面看出點什麼。知道嗎?也許能解開巫仙之謎呢!那可是最接近仙族的一族人呢?”
祖兒看着她,突然笑了,說:“阿寶,你現在倒像是個研究歷史的老學究一樣呢!”
阿寶白了她一眼,輕敲了她一記,說:“睡你的去吧!”說完連蠟燭也拿了去。
祖兒還算是有良知的人,因爲一到睡不着的時候,她就會開始反省自己的錯誤了(注意只有在睡不着的時候,而且祖兒失眠的時候很少很少的。)
其實,如果不是因爲祖兒一向是個耳根很軟的人,所以纔會被鬼騙了那麼多次的,而這次更加離譜,居然讓梵他們費盡周折才捉到的惑魂,輕易的給放跑了。
結果,當然是誰惹的麻煩誰解決,祖兒和阿寶只好萬里追魂,鬼魂倒是捉到,不過,她們可在陌生的山區裡頭迷路了。
那夜偏偏是沒月亮的,阿寶和祖兒深一腳淺一腳的在山裡晃。遠遠的竟瞧見幾盞燈隨着夜晚的微風輕輕搖曳着。
“終於有救了!”祖兒歡呼起來了。
“哼,你的精神還不錯嘛!”阿寶哼了一聲,她快餓昏了,這個時候誰也期待她還能和顏悅色。
“阿寶,你走快一點吧,我都快餓死了!”祖兒在前面喊道。
“別對我說餓這個字,我會發瘋的!”阿寶嘟囔着。
可是祖兒總沒聽見,開心的走在前面。
“呵,好有氣勢的大宅子呀!”祖兒仰頭看着面前這宅院那高高的木製大門,在檐下燈光中看來,這大宅顯得古老又透着陰沈。
阿寶纔要說話,祖兒卻等不得了,已經上前扣響了門扉。
良久,門裡纔有些響動,接着聽見一個蒼老而威嚴的聲音問道:“是誰?”
祖兒忙答道:“我們迷路了,能在這裡住一晚嗎?”
裡頭沉默了一會,只聽“吱呀”一聲,大門被拉開了一條縫,一個表情嚴肅的老人探出頭來,眯着眼睛仔細打量了祖兒和阿寶一眼,沈吟了一下才說:“等一下,我要通報小姐一聲。”說完又關上了門。
祖兒剛想再說話,大門卻無情的又關閉了。祖兒回頭看着阿寶撇嘴說:“沒事吧,還得通報,也太誇張了吧?他是不是在拍古裝大片呢!”
阿寶的眼光卻落在檐下那幾盞燈籠上,不知道在想些什麼,過了好一會兒,門內傳出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門開處,出來一個穿着素色長初裙的漂亮女孩出來,一看見她們,就滿臉驚喜的問道:“你們真得是從外面來的嗎?”
“是呀,我們迷了路,你能讓我們在這兒住一夜再走嗎?”祖兒忙回答。
“太好了,進來,快進來吧!住下好了,住多久都沒有關係。”祖兒看了阿寶一眼,對眼前這女孩子沒來由的熱情很是摸不着頭腦。但既然主人都同意讓她們住下了,傻瓜纔會拒絕這樣的好事。
於是,她們就跟着那女孩走進了這年歲分明已經很久遠的老宅子裡。
“真太好了,我從來沒有見過外面的人呢!我從來沒有出去過,你們能不能講給我聽聽,外面是不是很好玩,有沒有很多新鮮的東西呀?”那女孩在前頭走得飛快,絲毫不管她們對這個院子很不熟悉。
“二小姐!”就在那女孩興奮的邊說邊走到大屋前時,一個很威嚴的女聲響了起來。
祖兒順着聲音望去,一個滿頭銀髮的威嚴老婦站在燈影裡,緊抿着脣盯着她們看,似乎她們做了什麼讓她無法忍受的事情。
“福嬸,你也起來了?!”那女孩看着老婦,似乎並沒被對方嚴肅的神情所嚇倒。
“二小姐,大小姐已經起牀了,請兩們客人到廳裡見面!請二小姐先回房去吧,我可以帶兩們客人過去!”福嬸嚴肅的對那女孩說。
“爲什麼?我可以帶她們去的,福嬸,您只管姐姐的事情就可以了,不必管我吧!您不是說過嗎?繼承這個家的,終究不能是我這樣的女孩,那麼您就去伺侯姐姐就可以了,我不需要您來管!”女孩冷冷的迴應。
福嬸的臉色一下子變得灰白,忙低下眼簾,用很是謙恭的語氣的說:“二小姐,我從沒有說過這樣的話,請二小姐不要聽信謠言。”
“哼,那就請福嬸您帶路吧!”那女孩冷笑着說。
福嬸忙鞠了一躬轉身走在她們的前面。
祖兒和阿寶交換了一個眼神,祖兒吐了吐舌頭,這種對話對於祖兒來說可是太奇怪了,她只在那些民國大戲裡面聽過這樣的對白。可是看看這個大宅裡處處透出的奇怪,真是讓她有點轉不過彎來。
可是阿寶卻不知道在看些什麼,沒有理她。
插入書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