淚縈推開自己住的那間禪房的門時,突然愣了一下。
此時,週末在正對着門的禪牀上盤膝而坐,安穩地閉目養神,聽見推門的聲音後,才睜開了眼睛,看見淚縈時,輕輕笑了一下。
淚縈自然是感覺的到,從這陌生女子身上散發開來地,是一種不同與常人的氣息,妖氣!但畢竟,她也是見慣了大場面的人,只愣了那麼一下,還是進了房間,並且,大方的迴轉過身去,將門關上。
“啪啪啪!”週末輕輕的鼓掌,說道:“不愧是引魂使,知道我是誰,還能這麼鎮定!”
淚縈還是笑着,她並沒有急着說話,而是走到桌前,爲自己倒了一杯茶,輕輕的喝了,才坐下來,笑道:“你來得太意外,請恕我不能招待了!”
週末笑着點點頭,道:“引魂使如此客氣,我不敢當!不過,引魂使,你這樣毫無防備的和我對座,我倒還真替你的安全憂心了。如果一直是這樣的話,那你可能做不了多久引魂使,自己就先去黃泉了吧?!”
淚縈好脾氣的笑着,說:“如果你要殺我,我一進門那一刻最容易下手,但,你沒有動手。此刻我們確實是面對面,可,在這世上,能在這種情況下傷害到我的不過寥寥幾人,其中並沒有你!”
週末眼光一凜,冷冷地道:“你果然這麼有自信?”
淚縈笑着反問道:“黃泉原本就是我的歸處,我有什麼好怕呢?”
兩人就這麼靜靜的對峙,房間裡的氣氛,一時間劍拔弩張,很是緊張。
終於,週末還是先笑了,說:“我是訪客,就算是冒昧來訪,怎麼能連一杯清茶也沒有?引魂使未免小氣!”
淚縈聳聳肩,但還是爲她倒了一杯茶,送到她手裡去。
“嗯,大佛寺永遠都是這種茶,果然是和尚說過的,難喝死了!”週末喝了一口,皺眉道。
淚縈眼淚流轉,心中突地一動,問道:“你是師父的故人?!”
週末卻沒有去看淚縈的眼光,只是低頭看着自己手中的那杯茶,彷彿是沒有聽到淚縈的問話。
“是呀,當然得是師父的故人,否則,你就憑着你,怎麼進得了大佛寺的山門呢?”淚縈自顧自地說着。
“大佛寺,不過只有一個智禪師而已,如果不是他,這裡的小和尚們,不知道已經死過多少次了。現在,禪師仙去,這裡我來去自由!”週末咬牙切齒的說。
淚縈看了她一會兒,笑道:“是爲師父的圓寂而傷心嗎?”
“你說什麼?!”週末瞪視着淚縈。
“我說前輩,似乎是沒辦法接受師父已經圓寂了這件事情吧!不然的話,前輩,又到我這裡來做什麼呢?”淚縈悠閒的喝了一口茶,還是不緊不慢的問她。
週末半張着嘴,說不出話來。
“說吧,前輩,爲什麼要來找我呢?知道我是引魂使所以纔來的是嗎?前輩,到底想要我幫你做什麼呢?”淚縈追問道。“你如果不說,我是永遠都不會知道的,我只是個引魂使而已,我猜不透你的心思!”
週末還是在猶豫着,似乎她不知道自己該怎麼回答淚縈的問題一樣,半晌,她終於說:“我想看禪師一眼!”
淚縈搖搖頭,說:“對不起,這個我做不到,三天之後,師父就要火化,他現在不容打擾,我都去不了,怎麼能帶你去呢?”
週末突然站了起來說:“我是讓你幫我打開鬼門關,我要去見他一面!”
“你說什麼?前輩,爲什麼一定要讓我做這些根本就做不到的事情呢?你是妖,連魂都不是,我怎麼能帶你進黃泉呢?而且,師父是修行之人,死後,靈魂不會下黃泉的!前輩,請吧!”淚縈邁到門前,拉開了門,明顯是逐客之意。
“你真得不幫?!”週末一字一字的問道。
“不是不幫,是做不到。帶一個妖進黃泉,那是逆天,難道你不怕天譴?!”淚縈不再看她,但是語氣也是十分的堅定。
“由不得你!”週末眼睛突然轉成紅色,頭髮暴長,向着淚縈纏繞過去。
淚縈看都沒有看她,只是一笑,突地就從門邊消失,轉眼又出現在房間的另外一角。而,週末卻並沒有住手,在淚縈身旁架子上擱着的一盆長青藤,觸手伸開,竟然是那麼的長,在空中蠕動着向着淚縈的身體刺了過來。
淚縈一擰身,向後退了一步,右手掐住了長藤,那長藤纔剛剛接觸到了淚縈的右手,就已經枯萎了!
“你…你怎麼?”週末驚訝的看着淚縈問道。
“我早就告訴過你了,黃泉原本就是我的歸處,只是一棵小小的藤,觸到我身上的死氣,當然活不了!前輩,這你應該知道的吧?”淚縈笑着問她。
“我倒是忘了,那我觸到你身上的死氣,不知道會怎麼樣呢?”週末飛身撲了過去。
淚縈還是笑盈盈地,也不閃躲。
就在週末的手掌將要觸及到淚縈的身子時,一陣金光突然地閃過,週末只感覺到一陣濃重的殺氣撲面而來,那樣的灼熱讓週末根本就無法忍受。她倉促地退後了幾步,眼前突然一花,見淚縈已經被一個人帶到了一旁。
來的是梵,他剛剛陪着師兄唸完了晚經,今天也在外頭跑了一天,感覺累得很。下意識地就跑到了淚縈的禪房裡,這幾天梵可真是煩透了,自從來到大佛寺後,淚縈就自動的跟他分房而睡,這可讓梵鬱悶死了。所以每到晚上要睡的時候,就會跑到了淚縈的房間纏上一會兒。誰知道,今天剛剛走到走廊裡就感覺到了一股濃重的妖氣,趕過來一看,竟然發現淚縈正身處危險之中。
梵無暇多想,忙衝過去用天罡氣擋開那個女妖,一把將淚縈攬進了懷裡,閃到一旁去。
“受傷了嗎?”梵低頭看着淚縈,焦急的問道。
淚縈擡着瞧着梵,搖搖頭,眼光溫柔地似乎是要流出水來。
“妖孽,你好膽子,連大佛寺都敢擅闖!”梵看着週末時,眼光也是比火還要烈,恨不得立刻上去將她砍成幾段!
“好強的純陽罡氣,你是誰?”週末又向後退了一步,她終究還只是個妖怪,雖然是借到了凡人的身體,卻抵抗不住梵十世修行的陽氣。
“梵,放她去吧!她是借身,我們也奈何不了她!”淚縈輕輕拉了梵兩下,柔聲說。
“哼!”週末冷笑了一聲,“真不愧是引魂使,連我的借身都看得破!”
淚縈搖頭笑道:“前輩,過獎了,如果不是借了活人的身,你怎麼能站在梵在面前這麼久呢?”
“梵?梵?!難道你就是他……”週末眼睛一亮,她仔細的打量了梵一番,突然就笑了。“好,好,真虧了他了!哈哈哈!”週末突然瘋了一般的笑了起來,突然她擡掌向着自己的額頭重重的拍了下去。
房間裡瀰漫開奇妙的綠草香氣,而比這香氣更突然的是,週末一下子就消失了。
“哎?怎麼回事?淚縈,她呢?”梵還在緊張地四下找尋。
淚縈拍拍他,示意他安心,說:“她應該就是那個失蹤了的女孩吧!哦,我是說那身體!”
“難道是這個妖怪乾的?”梵驚問。
“應該是的,她走得時候有青草香氣,應該就是那個破了陣的妖怪吧?!”淚縈點頭。
“那你怎麼不早說,我先滅了她再說。小小一個妖精,居然破了師父的陣,敢到大佛寺來耀武揚威,真是放肆!”梵恨恨的說。
淚縈又笑了,說:“梵,她可是來看師父的,是故人!”
“故人?!那老和尚就是瘋了呀,也不會認識這麼個妖精的!”梵立刻反駁淚縈的話。“再說,師父已經法身清靜,絕對不能讓妖怪褻瀆了他!”
淚縈聽到他的話,又是忍不住的一陣搖頭,但卻終於沒再說什麼。她走過去,搬起架子上的長青藤,把它放到了門外的牆角去。
“可惜了,又死了一盆長青藤!”淚縈看了那盆長青藤一會兒,嘆息般的說。
週末又回到了自己的楓林,現在那裡已經不是那時整整齊齊的樣子,她坐在那株依舊紅得耀眼的野楓底下,盤膝,閉目,將自己的內息調勻。
大佛寺的晚鐘剛剛敲罷了最後一響,那鐘的嗡嗡聲,正隨着夜風,飄向黑暗的遠方。
週末突然覺得有些涼意,擡眼,卻驚見面前不遠處正站着智禪師。
他還是五十年前的模樣,年輕俊朗的面容、挺拔的身姿,明黃的僧衣外頭,披了件在大紅的袈裟。那明黃與大紅的鮮明對比竟然燙傷了週末的眼,讓她不敢睜開看,怕看了就再舍不下了!
“你來了!”智禪師突然說,聲音那麼溫和。
週末激動的睜開了眼,卻看見智禪師此時卻是背對着自己,眼光也是落在另一個人的身上。但週末沒有看清楚那個人是誰,智禪師剛好擋住了週末的視線,可她聞到了,空氣中有一股茉莉香。
“沒有,我沒有等太久,剛到而已!”智禪師突然搖頭道。
週末沒有聽見另外一個人說話,她的耳中只有智禪師一人的聲音,就像是她的眼中也只有智禪師一人的身影。
“你一路辛苦嗎?深夜裡還要讓你上山,其實,理應是我去,理應是我去!”智禪師似乎是在笑了。
就算不看,週末也能想得出他笑的模樣。嘴角微微上揚到還不太夠45度,眼睛半眯着,卻是專注地看着眼前人。那微笑淡然而真摯,平靜卻似陽光般的溫暖。
“當然,我就陪你看偏這滿山楓葉紅吧!”智禪師這樣說着,躬身做了個請的姿式。
週末聽見在她看不見的地方,有人移動時衣裙蹭着草地而發出的莎響,然後,智禪師就跟着那響聲竟走遠了。週末一急,擡手去彷彿是像抓住智禪師的衣裳,卻一下子碰到了身旁的樹,手上一疼,人也醒了。
面前哪裡有什麼智禪師呢?原來不過是一場夢罷了!
在她的心裡眼裡,依舊是上演着過去五十年中,在她的面前出現過的畫面。而醒時,現實卻說,那早已經縹緲的無法追尋的過去。可她怎麼放得下這過去呢?
她要見到他,即使追到三十三重天上,九十九層地下,她要見他。
有一句話,她想親自問他,那一天,那一夜,是爲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