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面走着的男人一直沒說話,衆人見了,皆有不解,“頭兒,您怎麼不講話呀,我聽說您是世家出身,以前也是修法的!”
男人沉默了半晌,一臉愁容地擡頭看看天,“1998年,我跟着我的老班長出去抗洪搶險,看見堤岸上有一個衣着襤褸骨瘦如柴的老人幫着扛麻袋修河堤,當時心裡詫異,修堤的時候就忍不住多問了一句,我問老道是哪裡人,老道說是本地人,我問他住在哪兒,他說住在後面的道觀了,我問他道觀裡有幾個人,老道對我說,道觀裡只有他自己。我問老道其它人呢?老道擦擦臉上的汗水,對我說,他很小的時候,師傅就帶着師兄們下山去抗日去了,他年紀最小,就留在道觀裡等着師傅他們回來。臨走時,小道士不解,問師傅:師傅,你們這是去幹啥呀?老道說,蕩倭寇,濟太平。小道士說,師傅你們什麼時候回來呀?師傅說,要是回來,必是太平昌盛之時,要是不回來,那就是一去不回。而後數十年,風雨飄搖,世間動盪不已,小道士熬成了老道士,師傅就是沒有沒有回來……”
男人說着,沉吟了一會兒,又道,“道家亂世下山救世,盛世閉關修行。佛家亂世封山坐禪,盛世裡開山建廟,奉迎香火,這,或許就佛道的不同,又或是人心的不同吧。”
衆人聞言,全都低頭沉默,良久之後,只聽男人喃喃地說,“佛前一跪三千年,未見我佛心生憐,並非塵世遮佛眼,只因未獻香火錢。”
衆人聞言,又是一陣沉默。
“走吧,再看看別人。”
“嗯。”
——割——
黑暗潮溼的地牢裡,一排的大鐵籠子裡圈起約摸能有十幾個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裡面的人大多橫躺豎臥,也有一部分蜷曲着身子躺在籠子裡,眼神裡充滿了絕望與迷茫,只有身上的袍服依然十分耀眼。
“這些人都是幹什麼的啊?”一個拎着飯盒兒過來送飯的年輕人咧着嘴小聲問了一句。
“神燈會的,都是寧死不從的,沒看見麼,手筋腳筋都被挑了,大部分都成了廢人了。佛爺說了,這些人先不殺,留幾天,有用。”
“呵!這些人能有啥用!不都說是廢人了嗎?”
“那你管呢!俗話說,破船還有三分釘!我聽人說,神燈會是個很牛逼的組織,裡面的人,都厲害着呢,甚至有傳說說,神燈會裡的人,都是散落在人間的神族,那本領神通各種能耐都跟正常人不是一個等級的!”
“神仙啊!神仙就這逼樣兒啊!跟狗似的一趴?”男人說着,一臉鄙夷地往籠子裡掃了一眼,見沒人說話,又冷冷地一歪嘴,“說是狗,都有點兒擡舉他們了,就算是狗,也是要死的狗,看這一個個蔫吧的!啥玩意兒啊!”
“誒,嘴下留德。”旁邊同樣拎着飯盒兒的趕緊擺擺手,看四下無人,又小聲補上幾句,“雖說各爲其主,立場不大一樣,但是得承認,這裡頭這幾個,個個都是硬骨頭!放在過去說,這也是劉胡蘭趙一曼啥的,都是寧死不屈的主兒!那麼多人都認慫了,就他們不認,我覺着,比起那些見風使舵有奶就是孃的,這些還要好不少。”
“這叫不識時務!”
“也對,看怎麼看吧。”說話的人輕嘆一聲,“要說有骨氣,他們也不成,他們要是真的有骨氣,也不至於落到今天這地步!說到底這都是自食其果!他們要是都有陸離那份兒決心和勇氣,可能也就不會落到這步田地了!慫,慫,慫!一直慫,慫到最後了,卻又硬氣起來了,這不扯淡呢麼!”
“臥槽,我還以爲你挺同情他們呢!”男人咧嘴笑。
“同情他們?滾他奶奶的吧!”男人一邊打飯一邊冷哼,“我呀,就是心腸軟,下不去那個狠手,我要是真有那幾分狠勁兒,我整點藥,都給他們下飯菜裡頭!一個個都是王八犢子,就這逼樣,還有臉吃飯呢?他們要是稍微有點兒能耐,這偌大一個城市能被他們控制了?外面都殺瘋了,血流成河,屍橫遍野!你看那死了多少人了!那妖女說了,五千人,只有五千人有活下去的機會,誰想死啊,誰都不想死,不想死咋辦?那就不能讓別人活着!我是看明白了,現在誰都誰都不順眼,都沒王法了都!”
男人說完,驀地有些哽咽,他抹了抹自己眼角,像是要哭了,“我爹,我媽,我妹妹,我妹夫,都死了!是誰幹的都不知道!”
“我家裡人也死得差不多了,我都不敢出去,指不定哪兒就冒出一個人給你一刀,誰都不想活下去呀。”男人直嘆氣,“亂了,全亂了,這個時候就沒王法了!”
“咋沒王法呢,有!前一陣子不就開會了麼,幾萬人湊在一起,研究這事兒,你沒聽說嗎?”
“都這時候還開會呢?”
“啊,市民大會!好多人都去了!”
“那他們研究啥啊?”
“研究這五千的名額怎麼分配!”
“那他們研究出結果了嗎?”
“研究出來了,說是按照對社會的貢獻分配,名單都擬出來了,當官兒的佔一半兒,有錢的佔一部分,反正名單上的人,非富即貴。”男人說着,冷哼一聲,“就像那年地震似的,一屋子人,都想跑,這時候有人跳出來大喊一聲,“都別動!讓領導先走!”
“我去特麼的吧!”男人氣得摔了下飯鏟子,“憑啥!他們是人,老百姓就不是人了?大家都是倆肩膀扛一個腦袋,他多個jb!”
“誰說不是呢。”說話的低頭給自己點了一根菸,又幫旁邊的點上,甩甩手之後,蹲在一邊幽幽地說,“這事兒一出來,直接就炸了,主持人還沒下臺呢,就被人拽着頭髮拽下去了,一陣大磚頭子拍上去,腦袋都給拍碎了!草你嗎的,就這種人,活該被打死!要我說,剁成肉泥都不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