鮮活的生命,純淨的血液,久違的美味就在面前。
挖心取血這種事,早已不是第一次了,他甚至還曾徒手挖心,用這雙手撕開活人皮肉,掰斷肋骨,一觸那生命的跳動。
他就是這樣的人,一直都是。
可是,現在他猶豫了。
並非捨不得殺害這個小女孩,對他來說,這不過是一個上好的血奴罷了。他會猶豫不決,純粹是她提供的契機。
十年了,足足十年,這些年裡,他幾乎每天都會飲用人血,就像是某種蝕骨之毒,無法鏟去。而這個習慣也確實與劇毒無疑,飲血至今,他身體內部已經傷痕累累。
指不定哪天,在他飲下最後一口靈脩者的血液時,暗傷就會突然爆發,讓他連“愈”字牌都來不及使用就暴斃。
而現在,在不知不覺中,他嗜血的癖好被一點點地壓下,這或許會是他唯一的機會……唯一改變自己的機會。
“叔叔……”牀上的小女孩虛弱地開口,將他從複雜的心情中拉回。
“怎麼?”
“對不起……”
“什麼?”
“我給你添了很多麻煩吧……對不起……”
他愣住了,不明白小女孩爲什麼突然這麼說。
他看向牀頭櫃上的鏡子,也看到了自己的臉……是嗎,原來已經這麼難看了啊,小女孩是以爲他在生她的氣吧。
這腐爛的慾望……
“呼——”他長長地嘆息,在小女孩那茫然的目光中,他伸出手,在後者的小腦袋上輕彈了一下。
“不會,一點都不麻煩。”他笑了笑,笑容很淺,卻發自內心。
戒了吧。
以後,就不要再喝人血了……不要讓自己的身體再受損了。
這是她給出的機會,也是她自以爲是的回報,但卻真真正正地發揮了效用——靈蘇婉這個沒心沒肺的女人,終究是給了墨含怨一個重要的答謝。
幕瑩雲怯怯地點了點小腦袋,也不知道是相信了墨含怨的話,還是以爲他在安慰自己。
笑容持續的時間很短,墨含怨擡頭看了一眼窗外,目光所至是對面樓房的屋頂……看不到任何人影,但是直覺不會出錯。
幕瑩雲背後的那些人來了,這麼短的時間趕來,不得不說行動效率真的很高。
“你的父親來接你了。”墨含怨平靜地道。既然已經決定改變,那他也不需要什麼血奴了。
可是,聽了他的話,幕瑩雲卻是小臉慘白,身子縮成了一團,小腦袋搖的像撥浪鼓,“不!我不要回去!”
“不要胡鬧。”墨含怨面無表情,“孩子離家出走,總是要回去的。”
“那個家……我不想回去!我不要回去!不要——”
幕瑩雲瘋了一般尖叫起來,讓墨含怨不禁眉頭微皺。
這算什麼?小孩子鬧脾氣?有點不像,這個小女孩不像是那種無理取鬧的孩子……還有剛纔的那個咒術……看來是長輩有問題。
不過,與我無關。
對墨含怨來說,現在方便安全的處理方法,就是把幕瑩雲送回去,然後用“回”字牌脫身。如此一來,對方找回了目標,又不清楚他的身份,這件事也就作罷了。
咚。
幕瑩雲掙扎着從牀上跳下,又因爲殘留的眩暈感導致身子不穩,直接栽倒在地。
她又爬了起來,用不多的力氣向着屋外跑去。墨含怨能看出,她其實連站都站不穩了,可還是拼了命的想要逃走。
真的有那麼誇張嗎,所謂的“家”,是那麼可怕的,讓人想要逃避的地方嗎?
他不知道,因爲他沒有家。
墨含怨依舊站在原地,在他的手上,一張白色的“引”字牌出現、發動。
看不到任何東西,但幕瑩雲分明感覺到,有一股力量在拉扯着自己,無法抗拒地往後倒退。
“引”字牌,效果:牽引。
不知所措的女孩回到了他的身邊,他又取出“憶”字牌,貼在了她的額頭上。
屬於這個小女孩的記憶,通過“憶”字牌,傳到了墨含怨的腦中。他閉上眼,去了解她所經歷的一切。
……
那是幼兒時期的事,記憶已經有些模糊了……
白色的房間裡,優豔的花朵成了唯一的點綴,女孩嬉笑着伸出小手想要採摘,卻被花枝的刺所刺。
“嗚,痛……”
“哈哈,雲兒還真是笨。”
身穿白色制服的中年男人哈哈大笑,揉了揉女孩的小腦袋。
“父親……”女孩很是委屈。
“不就是刺嘛,父親把刺去掉,你再摘。”
“好啊好啊。”
真是溫馨的一幕,從記事時開始,就經常能看到類似的溫暖——其實在其他普通家庭裡也一樣,慈祥的父親,乖巧的女兒,這再稀鬆平常不過。
好景不長,這樣的溫暖,從小女孩開始修煉的那一天,就消失了。
那個中年男人,她的父親,彷彿在一夜之間換了一個人。
從那一天起,父親就再也沒有笑過。
她不知道爲什麼,只知道自己要拼命地修煉,讓父親滿意,變回以前的樣子。
可是,那個男人從沒有對她的修煉成果感到滿意,正相反,他甚至對女兒的努力感到厭惡。
“沒有九星本源靈力天賦,你就是一個拙劣的廢物!連後天修煉都這麼拙劣,那你就連廢物都不如!”
沒有努力是不可能的,小女孩已經拼盡了全力去修煉,也已經到了她的極限。
父親也知道她到了極限,所以,就要用極端的方法來打破極限。
她從父親手上得到了一卷名爲“冰華訣”的功法後,就被關入了冰窟之中。衣着單薄的女孩在低溫之中,肌膚被凍的發紅發紫,想要活着出去,就必須要掌握這功法,從而適應寒冷。
她成功了,但從冰窟出去後,她大病一場,在牀上躺了足足七天。
這七天裡,那個男人沒來看望自己。
後來,父親拿來了一件奇異的武器,她後來才知道,這武器叫寒水杖刀,是四品靈器。
四品靈器不算高階,可她一個靈元境,又怎麼可能掌控這件靈器。
在父親的逼迫下,她不得不去嘗試,再不出意料地失敗。在多次掌控失敗後,父親終於動怒了。
“拙劣的廢物!把手伸出來!”
小女孩還沒明白,父親就直接在她的手腕上開了一個口子,她痛得想哭,卻在男人那兇狠的目光下將淚水壓下。
血液流入了杖刀之中,刀刃之上,也多了一分血色……
血祭靈器,這是一種極端的靈器掌控之法,這固然有效,卻會讓靈脩者元氣大傷。
更何況,她還是一個孩子。
極端的修煉,讓小女孩在六歲之時,就有了遠超同齡人的修爲。可是,父親依舊不滿意,瘋狂的修煉從未間斷。
終於有一天,小女孩不堪重負,逃出了那個白色的地獄。
……
墨含怨睜開眼,眼睛一睜一閉,其實也就短短十幾秒鐘。
在這短暫的時間裡,他一覽小女孩的過去,父親的轉變,從慈祥到嚴厲,再到冷漠無情,他都看在眼裡。
“優秀”與“拙劣”,父親將小女孩的世界劃分成了兩塊,並將她歸入了“拙劣”之中。
沒有多大的觸動,對墨含怨這樣的人來說,這沒有什麼殘忍可言。
可他還是清楚的,對於一個孩子來說,這份巨大的壓力,根本無法承受。
幕瑩雲呆呆地看着墨含怨,她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只知道自己已經跑不掉了。但她的眼神裡還是流露着祈求,希望墨含怨能夠放過自己。
其實,他到現在還是覺得,把幕瑩雲送回去纔是上策……
不過,算了,久違的戰鬥一次吧。
墨含怨輕嘆口氣,蹲下身與幕瑩雲平視,沉聲道:“留在這裡,不要出去。”
幕瑩雲連忙點頭。
“罩”字牌出現,墨含怨隨手將之扔在地上,鬼牌發動,一切都沒有變化,但效果已經產生。
“罩”字牌,效果:形成對外隔絕的空間。在這張鬼牌的作用下,現在這個房間,不論人或物,只能出去,不能入內。
墨含怨又取出了“隱”字牌,他的身影立即消失,留下小臉茫然的幕瑩雲,孤零零地留在房間內。
……
“小丫頭說,她不想和你們回研究所。”
在被發現的瞬間,墨含怨就撤去了“隱”字牌,將本來面目展現在所有人的面前。
沒有戴上那張半黑半白的鬼面具,因爲那是“鬼王”的標誌物,戴上面具就相當於把自己的身份暴露了出來……或許會有震懾作用,但也會給血噬組織帶來不必要的麻煩。
儘管如此,他的現身,也已經讓敵人感到警惕。
幕望仙和霖子芥小心翼翼地打量眼前的這個青年,從後者身上感覺不到任何靈力波動,完全就是一個普通人。
當然不可能是普通人,以他們的修爲,怎麼可能被一個普通人摸到身後?
“你剛纔,說到研究所了吧?”幕望仙雙目微眯,突然說道。
“那個死丫頭,都告訴你了?”
“……”墨含怨沒有回答。
幕望仙眼中有着殺意掠過,他們研究所的存在,是中瑛帝國的重要機密,是絕不能傳出去的。
墨含怨眉頭微皺,他其實根本不關心這個研究所的事,可同樣的事放在幕望仙身上,就變得不可姑息。
沒想到自己無意的一句話,直接讓談判的餘地都沒有了……
無所謂,動手就是!
“你的修爲,靈魄境後期。”墨含怨的聲音不響,落在幕望仙的耳中卻如驚雷。
他還沒動用靈力,就已經被青年一眼看穿了嗎?!
“還有埋伏在這裡的人,也都出來吧。我會讓你們知道,絕對的力量差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