視野驟然一亮，楊偉微眯起眼睛，好一會兒才適應，就這幾眨眼的工夫，父親衝到他身前。
“你說你車裡拉個女人在縣裡睡覺是咋回事？”楊老漢指着兒子，憋了一天的火不知如何發出來，繞着兒子走了好幾圈，“你馬上收拾東西，明天就給我回城裡，不然我就打斷你的腿。”
楊偉好笑道，“爸，你在說什麼？我咋聽不懂呢？什麼拉女人去縣裡啊？我今天是拉了一個腳，也是去縣裡的，但那是客人，和我又沒有關係。是不是王老四回縣裡又胡開玩笑了？”
“我就說王老四瞎說的，他那張嘴還能信？你偏不信，氣自己一天不說，大半上的還罵兒子，也不怕被左鄰右舍看了笑話。”東屋的燈也炕了，楊母打親上哈欠從裡面走出來，“在外面吃了嗎？飯和菜在鍋裡溫着，去洗洗吃飯歇了吧。”
“誰笑話？左鄰右舍都沒有人，誰能聽到？”楊老漢不滿老伴又幫兒子，“你就護着他，看看把他慣成什麼德行，好好城裡工作不要，非要回林場搞什麼網約車。”
“爸，我還搞種植和野山貨。”楊偉回了一句。
“種植？種植啥？”楊老漢被虎了一臉，以爲耳朵聽錯了。
楊母在一旁等兒子。
楊偉笑了笑，“爸，這事原本當初就想着等過幾天和你說，不過我買的設備啥的這幾天就到，到時還要你幫我監督工人作業，你也不能不幫忙啊。”
“啥設備？”楊老漢仍舊一臉懵，他看看身旁一臉平靜的老伴，“你知道？你和他合起夥來瞞着我？”
“這事也瞞不住，也沒指望瞞你啊。”楊母略有心虛。
“你們娘倆這是把我當傻子呢？搞種植的地哪弄的？設備來了放在院子裡？”楊老漢當了一輩子護林工，可種莊家也是把好手。
這世上騙不了他。
“耿家大姑娘幫的忙，小偉說國家現在正好有政策，他回來搞種植，縣裡很支持.”
楊老漢憤怒打斷她的話，“耿家姑娘？我就知道那老東西沒安好心，小偉不回城裡上班，他最高興，幫忙算啥？你不回城裡他過來幫着幹活他也樂意，他當不得咱家不好。”
“你個老東西，一肚子小算計，耿家幫忙還幫出錯來了？”楊母絮叨着，別看楊母平時性子憨厚老實，可也有脾氣，她喊過兒子，“小偉，去吃飯，別理你爸。”
楊偉笑嘻嘻地躲去廚房。
楊老漢朝他背影喊了幾聲，“吃什麼吃，不許吃。”
楊偉步子更快。
轉眼見兒子進了廚房，楊老漢又瞪向老伴，“我就說他翅膀咋這麼硬，原來有你在背後幫他。”
“我不懂城裡有多好，我只知道兒子高興我就高興。”楊母哼了一聲，轉身回屋了。
小的教育不動，老的又跟着作對。
楊老漢又是跺腳，看着老伴的背影，半晌才憋出句話，“叛徒。”
楊母隱着笑，心想就知道你是紙老虎。
第二天，楊偉起個大早，想着這幾天和父親最好避開碰面，哪知道一出門，就見門口椅子上坐着個人。
他微愣，“爸，你一宿沒睡？”
楊老漢正打瞌睡，猛的精神，從椅子上站起來還有些不知夢裡知多少的意味，須臾清醒後看到兒子，嘴角就是一拉。
“打今天起，你不回城裡，哪也不許去。”說完，他又坐回椅子上，將門擋在身後。
楊偉被父親的舉動弄得哭笑不得，“爸，咱能不能講點道理？我昨晚都說那是王老四瞎開玩笑的，你自己兒子是啥樣的人你還不清楚嗎？”
“你念過大學，更該知道人言可畏。”楊老漢穩坐不動，“你老子在林場生活一輩子，就沒被人在背後議論過，你要出去也行，不過不能在小林，馬上回城裡。”
老話常談，又是繞到這事上來。
楊偉嘆氣，“行，那我不出去。”
他回屋，隨後將門帶上，兩指一擰，將門從裡面鎖上。
轉身就往窗戶那去，結果一擡頭，嘴角抽了抽，已爬到牀上的身子又原路退回去。
他無力哀嚎，“爸。”
楊老漢繃着臉站在窗外，也不說話。
早飯時，楊父掃了默不作聲的兒子一眼，起身去了外屋。
楊母立馬道，“快，趁着你爸去餵豬，你抓緊走，不然一會兒真走不成了。”
楊偉不敢耽誤，嘴上咬着半個包子，大步往外衝，“媽，晚上我不回來了。”
“不回來你去哪住？”楊母追問。
最後也沒聽到兒子回話，倒是聽院裡車響了。
厂部街道上，楊偉停下車。
他僵着嘴角，嘴裡的包子還沒嚥下去，“爸.”
楊老漢穩穩坐在後排，嘴角掛着些許得意，“開，接着開，你這麼願 意開出租車，今天我跟車。”
楊偉苦笑，“爸，你別鬧了，有事咱們回家說，現在啥年代了，哪裡還有跟車的。”
“啥年代我也是你爸，咱家也是我當家做主。”
“是是是，您說這個我不反駁，可跟車這事.”
“你開不開？不開就回家。”楊老漢不耐聽他絮叨，“還是你想一個人做別的事去？”
“沒，我能做什麼事。”楊偉見勸不下，只能拉着父親。
厂部小超市門口，湊着一堆人在說話，楊偉將車停在這，落下車窗和大家說話，楊父想攔也晚了，有人立時看到後排坐的楊老漢。
“楊叔，你這是要出門啊？”
楊老漢扯了扯嘴角，笑有些僵，“啊.不出門，楊偉說拉我四處轉轉。”
“你家楊偉孝順，還知道陪你，孩子既然不願 在城裡呆，就別阻着他，呆在身邊不更好。”
“可不是，以前還擔心你想不開，現在想開了就好。”
大家七嘴八舌地說着。
楊偉這邊還不時接上一兩句，只有坐在後排的楊父尷尬不已。
楊偉原以爲父親受不了會下車，哪知道沒熬過父親，就接到耿葉的電話，讓他開車送她一趟。
楊偉掛電話後，從後視鏡看一眼父親，想到了什麼，脣 角一勾，“爸，來活了。”
又和衆人打過招呼，開車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