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中元此言一出,所有人都愣住了。
吳中元終於釋然了,不管怎麼說偷人東西都是不對的,如果再給自己尋找藉口推脫粉飾,那就更卑劣了,偷了就偷了,偷了就得認。
愣神過後,於清都最先反應過來,“大人說笑了。”
“我沒說笑,貴族的引魂燈真是我偷的,”吳中元正色說道,“大錯已經鑄成,我此番過來除了謝罪,還想與諸位商談賠償事宜。”
吳中元言罷,於清都轉頭看向黃悠雲,黃悠雲皺眉說道,“分明不是大人所爲,大人爲何要承擔此事?”
“是我乾的,”吳中元說道,“你們當晚看到的女子也不是黎非,而是鳥族貴人黎別,她雖然與我同行,卻並不是我的同謀。”
此言一出,氣氛立刻變的很尷尬,衆人原本還將他當成仗義援手的恩人,誰曾想他會是盜走引魂燈的賊人。
於清都是大首領,別人不說話,他卻不能不表態,尷尬笑道,“此事想必另有隱情,引魂燈乃祭祀之物,既然在大人手裡,大人不妨將它還給我們。”
“沒有了,”吳中元搖頭說道,“被我用掉了,我得到一塊九天玄鐵,尋常爐火不得熔化,引魂燈的燈油被用以加熱升溫,而燈芯則被用來繃拉弓弦。”
聽得吳中元言語,衆人都將視線投向他身後的那張長弓,由於龍筋被燒掉了一部分,捆綁的時候長度就沒什麼剩餘,被燒焦的筋頭兒也沒有被割掉,這成了夷人辨認的標記。
吳中元說道,“諸位想必知道五道封印即將消失一事,我打造兵器,纏繃弓箭也並不是爲了一己之私利,而是爲了抵禦外敵,護衛人道。當日爲情勢所迫,不告而取,褻瀆了夷族先人,難辭其咎。但大錯已經鑄成,難得逆轉,此番我就站在這裡,要打要殺悉聽尊便,若是諸位能夠體諒我的難處,我願意予以賠償,諸位儘管提出條件,只要我能做到的,必不推辭。”
事關重大,於清都等人拿不定主意,無奈之下於清都只得衝吳中元說道,“大人不告而取,確實有些不太光明,但敢作敢當卻不失坦蕩,此事非同小可,大人可否稍候片刻,容我等回城與長者商議過後再做計較?”
“好,”吳中元點了點頭,“諸位請便。”
“大人請入城奉茶。”於清都邀請。
吳中元擺了擺手,“我德行有虧,尚不曾償還彌補,無顏進城,諸位自便,我自這裡等着。”
見他態度堅定,於清都等人只能由得他,自往城中急切合議。
夷人共有九位族長,比較厲害的只有於清都,黃悠雲,陸鈞天,餘下多是些棺材秧子,此事一出,可愁懷了衆人,吳中元雖然說是認打認殺,但誰敢殺他?別說殺了,就是打也不敢打呀,三言兩語就把黎仕和黎非打發走了,這樣的人誰敢得罪。
再者,就算吳中元偷走了引魂燈,也不能因此就否定他救了夷人的事實,今天若不是吳中元出現,夷人就要倒大黴了。
吳中元此時還在外面等着,他們也不能拖的太久,歲數大的人往往比較磨嘰,喜歡推敲細節,但推來推去,事情就擺在那裡,吳中元的確褻瀆了夷人的祖先,但衆人卻不可能去懲罰他,要說一點不生氣是假的,但生氣又能如何,又打不過人家。
黃悠雲雖然是二號人物,卻比較乾脆果斷,擡手打斷了衆人的牢騷,“別說他只是盜走了引魂燈,就算他把我們的祖墳給燒了,我們又能拿他怎樣?”
衆人嘆氣。
短暫的商議之後,於清都三人再度出城,沒別的辦法,只能裝大度了。
吳中元剛纔說過爲什麼要盜走引魂燈,此番他們只能在這上面做文章,只說吳中元拿走引魂燈是爲了拯救天下蒼生,祖先若是在天有靈,也定然不會怪罪。
至於賠償,自然是不能要的,其實也不是想要,而是不能主動要。
話既然說開了,接下來就好辦了,吳中元受邀入城做客,卻不說進城做客,而是強調進城是爲了詳談賠償細節。
這時候已經是中午了,宴席肯定要準備的,而且是最高規格,夷人住的地方靠近海邊,有海鮮可吃,這時候可沒有冰箱,海鮮是真正的奢侈品。
酒菜上桌了,吳中元卻遲遲不動筷子,他是真的想要給對方賠償,這件事情談不好,這飯沒法兒吃。
雖然夷人遲遲不說自己需要什麼,但吳中元看得出來,他們想要的並不是具體的什麼東西,而是大敵來臨之後的庇護。
如果只是單純的庇護也好說,但難的是夷人不想內遷,如此一來難度就大了,他的勢力範圍在中原南側區域,而這裡位於正東,離的太遠了。
此前回去他曾經看過老瞎子和吳荻繪製的地圖,大致輪廓已經出來了,夷人所在的位置還在東關的東面,想要將夷人列入保護範圍,整個戰線都得拉長。
稍微懂得點兵法的人都知道在兵力不足的情況下多線開戰是大忌,當年的日本鬼子和希特勒都犯了這個毛病。
不過凡事都有利弊,將夷人列入保護也並不是只有壞處,這時候有很多無主的地方,九連城往東的大片區域都是無人區,如果將其全部佔據,至少可以闢出兩座垣城,如此一來也就能連上夷人所在區域。
新闢出的兩座垣城可以爲內遷的那些部落提供棲身之所,可以強大己方勢力,但缺陷還是戰線拉的太長,戰線拉的越長,受到攻擊的可能性就越大。
不過將夷人納入保護還有另外一個好處,那就是夷人擅長製造強弓勁弩,在冷兵器時代,夷人制造的強弓勁弩威力驚人,等同重炮,是守城拒敵的利器。
如果收納了夷人,強弓勁弩就能夠大量裝配所轄的所有城池,此舉會大大提升己方城池的防禦能力。
這時候五道封印即將消失一事已經徹底傳開了,中土內外人心惶惶,夷人知道自己所面臨的惡劣處境,也知道吳中元已經猜到他們想要什麼,見吳中元遲遲不表態,只能把話挑明,然後訴苦,闡述他們不能內遷的理由,他們跟其他部落不同,他們世代生活在海邊,所有的生活技能都是跟大海有關的,若是遷入內陸,怕是無法維持生計。
夷人把話挑明之後,吳中元也講說了自己的困難,這可不是打腫臉充胖子的時候,必須讓夷人知道他如果想要庇護夷人,必須付出怎樣的代價。
夷人也理解吳中元的難處,但他們已經把鳥族給得罪了,想要向鳥族尋求庇護已經不可能了,而牛族和熊族離他們也遠,吳中元成了他們唯一的希望。
在這種情況下,想要尋求庇護就必須做出貢獻,與隗城一樣,夷人也囤積了大量的鹽巴,還有龍筋蛟油和大量皮子,最主要的是他們會製造大型弓弩,這些他們都願意與吳中元分享。
有些時候想要面面俱到等同瞻前顧後,而當機立斷也並不代表輕浮草率,夷人表態之後,吳中元也表態了,而他表態的方式也很特別,指了指酒宴,“餘下諸事席間詳談。”
這麼說等同間接同意,夷人大喜過望,殷勤招呼,熱情款待。
接下來雙方商談的內容就比較具體了,夷人不是吳中元收納的第一個部落了,他很清楚對方最關心什麼,首要問題就是政權的歸屬,說白了就是夷人城池以後由誰說了算,這個沒有懸念,還是高度自治,充分放權,這跟後世的裂土封侯其實也沒什麼分別。
第二個問題就是在得到庇護的同時與其他垣城同舟共濟,資源共享,夷人佔據了海邊,食物比較充沛,而且還可以曬鹽,隗城雖然能帶來大量鹽巴,但那只是一錘子買賣,以後就沒有食鹽供給了,得兩條腿走路,不能單靠消耗食鹽儲備,還得有新的補充。
既是詳談,自然涉及方方面面,包括與鳥族的關係,夷人很擔心吳中元因爲庇護他們而與鳥族交惡,吳中元也比較擔心這一點,倒不是忌憚鳥族,而是夷人此前一直向鳥族納貢,他這麼做等同搶奪鳥族的殖民地。
想要處理這個問題也簡單,所有有爭議的曬鹽海灘都讓給鳥族,意思一下就行了,沒必要再納貢了,畢竟鳥族從未許諾過五道封印消失之後爲夷人提供庇護。
席間諸多瑣事皆有提及,黃悠雲身上多有燒傷,吳中元便隨手幫其醫治,飯後又隨於清都等人前去醫治此前受傷的夷人士兵,此舉既是表達善意,也是展示能力,得展示玄奇法術,令夷人震服。
吳中元對夷人的箭弩很感興趣,於清都等人便陪伴他前去檢閱,途中吳中元問起引魂燈的來歷,於清都等人皆不知其詳,只知道那盞引魂燈已經亮了數千年,至於具體是怎麼來的,裡面的油脂和燈芯屬於何種龍形生物,他們皆不知曉。
夷人住在偏遠的海邊,吳中元來到此處,於清都等人免不得詢問他的去處,吳中元也不曾隱瞞,只說要往東海的龜島走一遭。
“大人所說的龜島可是那處形似烏龜的島嶼?”於清都問道。
“對,你知道那裡?”吳中元點了點頭。
“那地方可萬萬去不得呀。”於清都連連擺手。
“怎麼了?”吳中元皺眉歪頭。
“那地方鬧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