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怎麼會知道她受過傷,想逃離以前的生活,想要重新過日?
難道……
他還來不及往下想,沈云溪就打斷了他說道:“你不要想太多,我只是從一個旁觀者的角度想事情而已。所謂當局者迷旁觀者清,所以有時候你們當事人未必能看清事情,反而像我這種陌生人比你們看得更清。”
聞此,蕭逸寒頓時苦笑,她的模樣他已看得清楚,她根本就不是云溪,他怎麼還異想天開呢。
不過眼前的這位女子說的話倒也有幾分道理。
以前的他們,或許真的太執着找到她,完全沒有想過她的想法,所以連自己都生活得很累。
然後,他擡頭對沈云溪輕笑了笑,道:“謝謝,或許我們真的太執着了。”
“嗯,你不怪我說太多就好。”沈云溪搖頭,說道。
這時,副將走到蕭逸寒身後,對他恭敬的說道:“王爺,我們該走了。”
蕭逸寒微側過頭,對他輕嗯一聲,然後轉頭對沈云溪說道:“我有事先走了,有緣再見。”然後,向他點點頭後,轉身跟那名副將上了馬。
他坐在馬背上還是那麼挺拔,他居高臨下的看着她,“保重。”
“保重。”沈云溪回聲道。
蕭逸寒淺淺一笑,收回視線,手中馬鞭一揚,馬兒就馳騁向前奔去。
沈云溪站在原地,看着他們一衆人馬離去,沒多會兒就消失在了她的視線中。
此刻,說實在的她不知道應不應該慶幸她遇上了他?
也許,今天他看見她,他心中有了一抹希望,然而,她卻想,她一直不出現在他的前面卻是最好的。
就好比剛剛,心中本沒有希望,卻在看見她那雙眼睛時,心中升起了希望,到最後卻失望至極。如此心境,人卻是極累的。
不過,她現在知道了,原來他們已經知道她死了。只是,爲什麼他們又不願意相信呢?
夜冥軒跟她說過,在將她救出火海的同時,丟了一名死囚的進去,所以,他們一定會在火場中發現一具屍體,還有她的玉簪。
那枚玉簪,是鳳輕塵送給她的。
那是他送的唯一一件物品,隨着那場火也泯滅了。
所以,即便他們不能從屍首上辨認出她的身份,但那枚玉簪卻是可以的。再加上她的消失無蹤,更能確定她葬身在那場火中。
他們不相信,或許根本不願相信她已死的消息吧。
不管如何,她不再希望再與他們再見。今天這一面,就算是她跟他之間的告別吧。希望他能聽見她所說的那段話,不再執着着找她的事情。
沈云溪輕嘆了口氣,收回了視線,提着藥往客棧走去。
饒了幾個圈,沈云溪方纔回到客棧,見她回來,店小二殷情的迎上來,說道:“客官,你回來了。”
沈云溪輕嗯一聲,將手中的藥遞給他,說道:“把藥熬了端上樓來。”
“好好好,小的一定辦好。”店小二連笑着連連點頭的道,然後取過藥,轉身就要走。
“記得三碗水熬成一碗。”沈云溪在他身後提醒着道。
“放心吧,客官,小的知道的。”店小二一邊往前走,一邊回頭對沈云溪說道。然後,就消失在了拐角處。
沈云溪微挑了挑眉梢,轉身上了二樓。
剛走到王叔房間的門前,門便打了開來,王叔站在門口,喚着她道:“莫兮姑娘。”
“王叔?”沈云溪停步,微側過身:“有事嗎?”
“哦。剛纔我去你房間找你,發現你不在,原來是你出去了。”王叔跨出房門,和藹的笑着道。
沈云溪輕嗯一聲,道:“出去買了點藥。”
王叔點頭,看着她明顯不如剛纔的神色,他問道:“沒發生什麼事兒吧?”
“……沒有。”沈云溪微頓了一下,說道。有些事,她覺得沒必要讓他知道,更何況那些人那些事都是以前的。
王叔心中雖有疑問,但也沒在繼續刨根問底,“沒事就好。這些天趕路都累了,早點休息,明天還要趕路。”
“好。”沈云溪應下後,轉身,走向自己的房間。
王叔在後看着,目光沉沉,然後輕搖了下頭,退回到屋內,關上房門繼續休息了。
沈云溪回到房內,輕靠在門上,目光深沉。
王叔剛剛的話,聽似是在關心她,實則是在暗示她不要太去管有關瘟疫的事,雖然他也隻字沒有提及那小姑娘的事,但他已經很明顯,不管她如何,明天一早他們就得離開靖州城,趕往京都。
其實,王叔有這樣的想法,沈云溪也明白。
畢竟這裡是天祁的地盤,他又是夜冥軒的人,自然對天祁,對軍隊的人,對鳳輕塵都會多一分敵意。此刻,他按捺在她的身邊,已經很好了。
她低下頭,看着她受傷的右手,沉嘆一口氣,如果她右手健全的話,她就可以忽視鄭丘林的關切,就能不讓王叔在身邊,自己一人獨行。
不過,眼下看着王叔的態度,她或許應該在明天跟他提出,讓他先回楚國的想法。至於馬車,她出了靖州城,僱一可靠的人就行了。
即便那人有歪心思,她也有能力保護自己。
右手雖然廢了,但她並不是廢人。只是不能用重力罷了。
打定主意後,她便邁腳向前,擡眼就看見牀上的小姑娘已經醒來,此刻正睜着那雙黑白分明的眼睛定定的看着她。
“你醒了?”沈云溪輕問道。
因爲此刻沈云溪蒙着面紗,小姑娘並沒有立即將她認出,但一聽見她有些熟悉的聲音,那小姑娘就骨碌一下從牀上爬起來,接着又噗通一聲跪倒在她的身前,“謝謝小姐救了我,小姐的救命之恩,無以爲報。”
“舉手之勞而已,你起來吧。”沈云溪看着她,說道。
但,小姑娘卻並沒有站起,反而挺直着身子,懇求的望着沈云溪說道:“小姐,我叫清沅,我能不能求求你也救救我爹我娘,他們都被衙門關了起來,他們真的沒有被感染瘟疫,只是前幾天到那藥鋪去抓了藥而已。如果他們一直關在那裡,過不了多久他們都會被感染,最後會死去的。”
清沅說到這裡時已經上氣不接下氣,許是想到不久之後她的爹孃就會拋下她,去那遙遠的地方。微停了下,她又紅着眼睛繼續說道:“我知道我這樣求你,有些強人所難,可是現在我沒有其他人可以找了。所以,我求你救救我們!”
說完,清沅便彎身向沈云溪磕起頭來。
沈云溪向後一步,看着清沅瘦弱的身子,沒有向前扶她。
清沅一個接着一個的磕着,半點不停歇,好似一直要磕到她點頭答應爲止。
“清沅。”沈云溪出聲喚着她的名字。
清沅頓時停下磕頭的動作,擡頭看着沈云溪,面露欣喜之色,“小姐,你答應我了是嗎?”
沈云溪搖搖頭,“你太看得起我了。”這趟渾水她真的不想去淌。
清沅不願接受的連連搖頭,“不會的不會的。小姐你能一揮手將那幾個官兵弄倒,所以我知道你有本事,你不是普通人。”
沈云溪輕嘆,“是,我只一揮手就將那幾個官兵擺平,可是並不表示我能救得了你爹孃。你也應該明白瘟疫的恐怖性,連官府請去的大夫都無能爲力,我又怎麼可以?”
“你真的不行嗎?”清沅跪坐在地上,滿臉的失望之色。
“對不起。”沈云溪輕說道,只是,她面上雖然平靜無色,但心中卻潮起潮涌。
她看着清沅失望的神情,突然覺得自己有些狠心。
其實,她並非沒有辦法,只是不想去趟渾水。況且,現在蕭逸寒他們已經來了,或許他們帶來的人有這方面的能力。
如果她出手幫助官府的話,這勢必會引起他人的注意,甚至鳳臨燁可能還會一紙聖旨選她進宮,犒勞她的這番功績,這一點是她最不願意看見的。
她有今天的結果,全因那一紙聖旨。如果當初風鈴也沒有下旨,她不會進瑞王府,更不會有之後的事情發生。
所以,對宮廷,沈云溪現在是逃避的。也正因如此,她纔會讓晨曦離軒轅逸遠遠的,然後待處理好葉婉儀之後她就會帶着她離開,只因她不希望晨曦步上她的後塵。
說她太過杞人憂天也罷,說她膽小也罷。她都堅持這樣做,固執着以她的能力保護晨曦。
“那我該怎麼辦?難道就只有看着他們眼睜睜的死去嗎?不行!我不允許這樣!”清沅無助的低喃着,自問自答,目光剎那間閃現出堅定的光芒。
然後,她豁然站起身,目光灼灼。
“我必須回去把爹孃救回來!”她堅定地說道。儘管她現在的力量很渺小,可是她也不能眼睜睜的看着他們在官府的高權之下死去。如果讓她在外面安心過日,她絕對不會原諒自己的。
說完,清沅就向沈云溪鞠了一個躬,說道:“謝謝你救了我,但我現在必須去救我爹他們,等我把我爹孃救出來之後,我會向你報恩的!”然後,站直身,徑自越過沈云溪,就往屋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