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萊王國的情況果然不是個例。
在接下來的五國中,科林或多或少都發現了農奴流離失所的情況。
這種情況已然形成規模,堪稱災難,爲每個王國都帶來了巨大的壓力。
此外,許多貴族也因爲緹萊美平原不容樂觀的未來選擇了離開,又繼續加重了流離農奴的規模。
而且,這些選擇離開緹萊美平原的貴族,大部分都並非是什麼小貴族,畢竟只有家族中存在巫師,纔有底氣進行遠距離的遷徙。
他們是緹萊美平原權貴階層的中流砥柱,也蓄養着數量最多的農奴。
好在這樣的情況雖然嚴重,但也未到無法挽回的地步。
至少在科林看來,那些貴族們離開其實無所謂,只要緹萊美平原還存在足夠的人口,那麼就算不上傷筋動骨。
然而面對流離失所的農奴,其餘五國可並非都是如伯萊那般仁慈。
……
“尊敬的緹萊美之主,我們沒有辦法啊,流離的農奴太多,王國儲蓄的糧食並不足以養活他們……”
亞爾曼王國首都坎澤中央,金碧輝煌的宮殿中,亞爾曼家族的人正匍匐在冰冷的大理石地板上。
爲首的一階巫師霍根身軀微微顫抖,不住的解釋道。
“這便是你們將所有農奴盡數坑殺的原因?”科林沉聲說道。
想到剛纔在郊外天坑所看到慘象,他的語氣忍不住帶上了些怒意。
他身後的珍妮芙面色也有些微白,還未從那幅慘烈的場景緩過神來。
血肉和泥,猩氣沖天,這些用來形容那萬人坑,都是蒼白無力的,亞爾曼王室的行徑,實在是令人髮指。
“大人,倘若不解決那些農奴,等飢餓蔓延,必然會產生無法控制暴動,到時候那些農奴一樣會死,但所造成的損失無疑會比現在大許多……”
霍根繼續爲自己辯解,他打心底就未曾將那些農奴當做人來看,奴隸而已,殺了也就殺了,反正現在農田都被污染了,也用不上他們,再繼續養着,也只是白白浪費糧食。
科林的兩道劍眉幾乎要碰到一起。
就算不論基本的道德感與同情心,從利益的角度看,那些農奴也是緹萊美平原當中他最爲看重的資源,可眼下就這樣被霍根消滅了至少數萬人。
而且霍根所言看似有道理,但實際上現實中根本沒有到需要這樣做的地步。
他並不反對亞爾曼王國爲了自身安全穩定去解決那些農奴,可前提是那些農奴真的威脅到了王國的安穩。
可是那些手無寸鐵的農奴真的能威脅到王國的安穩嗎?
隨便一個穿重甲的大騎士面對他們也能以一敵千,巫師更是能輕鬆以一敵萬。
在這樣懸殊的實力差距下,又談何威脅?
亞爾曼家族只不過是選擇了最簡單的處理方法罷了。
“帶我去看看亞爾曼如今的儲糧還有多少。”科林按捺住心中的怒火,最後又命令道。
他的話音剛落,亞爾曼家族的人頓時陷入了沉默。
“大人……”霍根擡起頭,想要繼續解釋。
“亞爾曼現在的儲糧倘若分出部分供養那些農奴,至少可以堅持多久?”科林打斷了他的解釋。
“……兩年。”
“嗯?!”
“不,不……是三年。”感受到科林陰沉的目光,匍匐在地上霍根心頭一慌,連忙又改口道,身軀抖若篩糠。
“混賬東西!”科林忍不住怒罵道。
他並非什麼道德聖人,所以從來不願站在道德的至高點指責任何人。
自私,冷血,都可以理解的,每個人或多或少都是自私的。
可是這種自私終究都有一個度,倘若突破了人性的下線,像亞爾曼家族這般,便已經不能再稱爲人。
那用酷烈手段殺害的,不是數萬頭雞鴨,而是數萬個活生生的人類。
好在,亞爾曼王國選擇主動清理流離農奴,和伯萊王國選擇爲農奴施粥,都是獨一份。
剩下的四個國家裡,基本上都選擇將農奴驅離城市,任由其自生自滅。
事實上,這也最正常的選擇,天知道亞爾曼家族爲何選擇做出那樣毫無人性的行徑。
不過亞爾曼家族所有人都已經被押入監牢,一切都在被調查中,若是有什麼陰謀,估計也過不了多久也會水落石出。
現在更重要的還是解決整個緹萊美平原的問題。
金麥穗白塔,一間會議室中。
科林正在向面前的衆人講述着自己準備如何應對農奴流離的危機。
一圈巡視下來,他知曉目前的形勢已經不能容他再慢慢思索該如何應對。
每拖一天,緹萊美平原的形勢都會惡化一分。
倘若人口繼續流失,農奴們繼續大量死去,那麼他再強,再有能力,也會面臨無人可用的局面。
“我打算用法令暫且限制貴族們驅逐農奴。”他看着面前的三人說道。
參與此次會議的是他最信賴的人,阿特博爾德、莉莉安以及雪萊。
“這樣的法令恐怕只能治標不治本。”阿特博爾德搖頭道。
“所以只是臨時之舉。”科林回答,頓了頓又道:“我最終的目的是逐步接收這些農奴。”
阿特博爾德揚了揚眉。
莉莉安露出不解的神色,下意識問道:
“學弟是打算自己養着這些農奴?”
科林輕輕點了點頭:“人口是最重要的資源。”
“聽起來你似乎有着某種計劃。”阿特博爾德說道。
人口固然重要,但在這個世界,大部分人都不會將普通人當做是什麼重要的資源。
巫師纔是真正重要的資源,普通人不過只是伴隨着黃金而生的砂礫,沒人會在意。
科林繼續點了點頭,望了雪萊一眼,開口說道:
“緹萊美平原不能失去那些農奴,我和雪萊正在攻克農田污染的難關。若是到時候農田恢復了,卻沒有足夠的農奴耕種,那同樣也是一場災難。”
“你們有把握解決農田污染?”阿特博爾德的微微一怔。
在跟隨科林來到這裡後,他仔細瞭解過一番緹萊美平原,尤其是在農田污染方面。
那是連至高議會派來專門解決此事的巫師,也宣佈無能爲力的獨特污染。
“把握並不大,但並非沒有希望。”科林回答,“而且即使最終無法將那些農田恢復,我也有辦法讓安置那些農奴,甚至讓緹萊美平原繼續繁榮。”
科林平靜說道。
話語的內容卻稱得上狂妄。
但無論有沒有把握,他作爲緹萊美之主,至少要有自信。
倘若他都沒有自信,那誰又能有自信?緹萊美平原也終將走向衰落。
不過說實話,科林的確是有充足的信心拯救整個緹萊美平原。
哪怕最終農田污染無法解決,他也完全可以利用那些農奴,憑藉前世的經驗,嘗試推進工業化的進程。
雖說這個世界的許多規則和前世有所區別,譬如電流,總是暴虐紊亂,很難約束利用。
但至少在這個世界,還是可以燒開水,蒸汽機顯然是可以存在的。
巫術的存在,讓這個世界下意識忽略了這種蘊藏在小小蒸汽中的偉大力量。
人們都熱衷於追求極致的個體力量,期望偉力歸於自身,然後解決一切問題,而忽略了羣衆聚集的力量。
尤其是在存在神明這樣外部威脅的情況下,巫師們就算研究巫術,也大多以攻擊和防禦巫術爲主。
像此前雪萊在極北之地提過的非常實用的築牆術,絕大部分巫師也只會不屑一顧。
但科林不一樣,前世的經歷讓他知曉,普通人聚集在一起也能碰撞出不亞於巫術的奇蹟!
的確,科林沉穩的聲音加之自信的神色,讓阿特博爾德面色稍緩,也不再多言。
倘若是別人說出這樣狂妄的話,他或許會嗤之以鼻。
但對於科林,對於這個屢屢創造奇蹟的學生,阿特博爾德沒有絲毫懷疑其話語的真實性。
科林既然說了有一定把握,那麼只需要相信就好!
莉莉安也被科林言語中的自信吸引,下意識多看了幾眼,心跳忽然有些微微加速。
感覺也沒過幾年,學弟不知不覺竟然已經成長爲如此可靠的模樣……
“法令具體的內容你想好了嗎?”雪萊眼底也有着讚賞,頓了頓問道。
“詳細的內容還未定下,但主要的方向就是兩點。”科林回答。
“一是暫時限制貴族們驅逐農奴,二是逐步從他們的手中接收農奴。”
“現在的關鍵在於如何養活這羣農奴。”
會議室的四人陷入沉思。
科林深知想完全禁止貴族們驅離農奴的舉動是不可能的,所以最終還是需要他接收這些農奴,並供養他們。
他有想過直接靠自己和各國王室負責安置那些被驅離的農奴,爲其提供簡單的居所和日常的糧食。
但緹萊美平原是遼闊的,農奴的規模也是龐大的。
哪怕不提供住所,只是供着日常最低的吃食,每日的消耗也是一個天文數字。
雖然在成爲議員之後,科林收到了大量價值不菲的禮物,再加上各國王室支持,應該還是能暫時負擔得起這些農奴的消耗。
但這顯然是最後的選擇,誰都不知道讓那些農田恢復正常需要多久……
‘有沒有辦法能夠讓那些貴族們出一些血?’
想到這裡,科林忽然心中一動,組織語言後說道:
“對於貴族,尤其是準備離開緹萊美平原的貴族來說,他們目前的述求是驅逐農奴,我用法令可以限制這種行爲,卻無法根除。”
“不過,若是我在嚴苛的法令背後,特意爲其留出一條出口,比如——當交了特殊的‘驅逐農奴稅’之後,他們驅逐農奴的行爲便不再違法。”
“這一條稅令與前面禁止驅逐農奴的法令配合,便可以做到限制貴族隨意驅逐農奴,並且從其中獲得一部分供養流離農奴的資源。”
“你們覺得如何?”
細細思考片刻後,三人齊齊點了點頭。
想要那些貴族白白養着農奴是不現實的,而且科林的根本目的也並非如此。
他的根本目的是逐步掌控緹萊美平原上的大部分農奴,甚至於田地。
所以這樣的兩條法令,顯然是目前最好的選擇了。
“想要收稅,具體的金額恐怕需要仔細斟酌,太高的話那些貴族恐怕寧願繼續養着那些農奴。”阿特博爾德繼續說道。
“是的,而且新增稅收並非容易的事情,至少比頒佈法令要難得多。”科林點頭道。
對於議員,想要在管控的領地增加一條普通的法令是簡單的。
只要不是特別違背常理,那就通常不會違背至高議會定下的規定,無需審覈便可立即執行。
但想要增加一條新的稅令,卻並沒有那麼容易。
這其中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爲領地的稅收基本上是與議員的收入掛鉤。
所以爲了避免議員爲了斂財而濫用權力,至高議會在這方面制定了嚴苛的規定,以及審查機制。
接下來的時間,科林叫來了珍妮芙與喬,六個人一同討論了兩條法令的細節,尤其是新增的驅逐農奴稅具體的金額。
在敲定一些細節,製作出第一版法令後,科林立即將通過議員徽章,傳遞到至高議會審覈。
第一條限制貴族驅逐農奴的法令片刻後便傳來了肯定的答覆。
科林也在第一時間將其推行整個緹萊美平原。
法令規定,貴族每年驅離農奴,包括意外死亡的人數,按所擁有農奴比例限定,最高不得超過十人,否則便觸犯法令,懲罰最高可達死刑。
而新增的稅令就沒有那麼快通過審覈。
科林將其放在治安稅當中,給出的申請理由是應對流浪農奴可能帶來的混亂與威脅,稅金會全用在農奴的安置上。
在審覈的等待的期間,科林也沒有閒着,他通過查賽商會,將七國的傳訊環塔維修好,甚至還在某些重要城市又新增了幾座。
這是連通整個緹萊美平原的關鍵,他總不能每次都靠着銀流飛過去。
而在這段時間,第一條頒佈的法令,也逐漸展現它所造成的影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