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封眼下手邊沒鏡子，但他能肯定自己的臉色絕對好看不到哪裡去。
“老傢伙，怎麼不穿你那些灰衣服了？”
其他人倒是一副見怪不怪的模樣，被喊作“臭殺豬的”的清淨寺住持也不生氣，還隨口問候了一句。
“不都跟你說了最後一天啦，老孃憋了這麼多年，怎麼也可以放縱一回了吧？”
洛封的眉頭微微皺起。
不光是因爲清淨寺方丈那副正常人一時都很難接受的造型與姿態，他還注意到了另一點細節之處。
他發覺，比起僧裝時的慈祥寡言，眼下的清淨寺方丈更像是解放了天性一般，對待他和別人的態度也不像先前那樣畏縮。
“看樣子有人是不敢來了，沒關係，到時候老衲再去把他們揪出來就是了。”
清淨寺住持回頭望向了寺中的某處，話音未落，又有兩人快步跑入了場中。
“師父，我們來了。”
看到本該回羅漢堂的淨思和淨舌居然跑來了這裡，剛剛還保持木訥神色的止水和尚立即緊緊皺眉，他看上去有些生氣地比劃了一通手勢。
雖然看不大懂，但洛封也隱隱猜到了他應該是在詢問兩人的來意。
“哈哈，販毒的，你這倆徒弟還算講情義，我本來叫他們一塊去避難，他們卻想來這裡幫你。既然他們都來了，你就留下他們吧。”
守林人的變化也有點叫人意外。
原先這傢伙成天陰沉着臉，眼下卻有了幾分豪邁的感覺。
聽到守林人的話後，止水和尚的臉色依舊不大好看，直到淨思兩人湊到他身邊，對他輕聲耳語：“師父，如果今晚這些人不守規矩，我們倆即便守在羅漢堂，也必死無疑。”
一聽這話，止水才默默地咬了咬牙。
他偏頭瞧瞧兩個徒弟，鼻中輕哼一聲，也沒再比劃手勢，蹲下身來，解開帶來的那個包袱，從裡面取出了一尊雕滿蛇蟲的醜陋香爐，還拿出了三炷黑色的長香。
“這就是你們這地方的死斗香？”
守林人饒有興致地湊上前去，圍着蹲在地上擺弄香爐的止水打轉。
“死斗香一炷三個小時，三炷香一共九個小時，從點上第一炷香開始，直至第三炷香燃盡，在此期間，所有參與者自由搏殺，只剩下最後一人的時候死鬥結束。如果直到三炷香燃盡還有多人存活，那麼就由我們裁判來判斷最終的勝利者。”
站在一旁的淨舌見師父不去理睬守林人，趕緊開口解釋了一番，生怕惹怒守林人，到時殃及他們師徒三人。
死鬥？
聽了淨舌故意放大音量的簡單講解後，獨自站在一處的洛封不由暗自思緒涌動。
他從這話中捕捉到了不少信息，但不知道爲什麼，他總覺得淨舌的話還沒完全解開他心中的那個疑惑。
他悄然看了看在場的其他人，發現除了守林人還在笑着看止水往香爐上插香，邊上的清淨寺住持和方丈看起來都很是心不在焉，甚至還挺不耐煩。
他們是早就對規則熟稔於胸，還是說，他們根本不在意淨舌所說的那些規矩？
洛封能感到自身的神經愈發緊繃起來，他不斷觀察着所有人，胸腔中的心跳逐漸加快。
不管真相如何，“死鬥”和“自由搏殺”這幾個詞他還是聽得清清楚楚，也就是說，他過一會兒大機率要和這幫不知殺過多少人的兇徒打一架。
該怎麼辦纔好？
他的狐鬼對付妖魔鬼怪倒是有奇效，砍人他卻不行，不是刀不行，是他這個拿刀的人不行。
難道等下一開打就要跑路嗎？可要是之後再被逮到，那就糟了……
洛封這邊還在苦思，止水和尚那邊已經迅速擺好了香爐，站起身來，唯有地上的那炷香還沒點燃。
“首先申明一點。”
沒等淨思幾人說話，退回原處去的守林人反而率先開口，吸引了衆人的注意力。
“雖然我是被迫參與這件事，但事先說好的規矩，我希望你們都好好遵守。”
說着，守林人的那隻獨眼就重點看向了一臉平靜的清淨寺住持。
“沒錯、沒錯！”
淨思兩人聞言馬上附和：“按規矩，希望各位禍不及旁人。”
誰料，這時候清淨寺住持卻是輕描淡寫地瞟了眼止水和尚，張嘴說出了一句令衆人略微色變的話來。
“我不殺你兒子，但你的兩個徒弟不一定。”
止水和尚靜如潭水的雙眼驟然變得目光凌厲，他轉頭看向了清淨寺住持，雖一語不發，但在場的所有人都能感受到氣氛一下子變得異常凝重。
“跟着你們上山來避難的，你帶了一批，老傢伙也帶了一批，藏經閣裡的那個膽小鬼又是一批，在這座寺裡，有誰的手上沒沾過血？裁判只需要一個，既然他們沒躲在你的地盤裡，那麼之後死也是白死！”
這一刻，情不自禁握起雙手的洛封緊繃着臉，終於感受到了清淨寺住持那具乾瘦身軀中潛藏的磅礴殺氣。
那是一種很難用言語說明的氣場，從他嘴裡說出的每一個字都很緩慢，落在耳中卻仿若此時天上那一聲聲響起的悶雷。
要不是面對他的人是止水，洛封都懷疑自己能不能在第一時間反應過來，萬一失態，簡直就跟掉進狼羣的羔羊沒啥區別。
然而，除了洛封之外，在場的人中也就只有淨思和淨舌兩個年輕僧人表現出了非常緊張的樣子。
一直歪頭擺弄頭髮的清淨寺方丈如女人般不屑一顧地撇了撇嘴，守林人更是旁若無人地舉起手中那杆土槍，用布在小心翼翼地擦拭。
至於止水和尚，則是直接彎下腰，從包袱中早有準備似的撿起了一把軍刀。
見況，清淨寺住持那張蒼老的臉龐上，嘴角當即往上揚起，流露出了一絲興奮無比的笑意。
“我早就說了不需要什麼裁判，在這個寺裡面，我最想試試的就是你的斤兩！”
他話還沒說完，一聲不輕不重的咳嗽就打斷了他的話。
“行了，殺豬的，你想動販毒的，是不是先得問問組織人的意見？”
一瞬間，聽見守林人的話後，原本還想當個小透明的洛封就發覺每個人的目光都倏地看向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