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春接着贈:除夕與鬼同餐
大概是20多年前的某個除夕的凌晨吧,那時,沒有現在這麼多、這麼奢侈的煙花爆竹,電視也大都是黑白的,好像還沒有春晚,即使有,也沒現在這麼火,說正題,那年除夕,我值班,幹部值班都不願意在除夕,就只有我了,反正我也不喜歡過年。
我本是替老馮值班,他家就在公司隔壁的家屬院,倒不是人家要佔便宜,我那時是單身,在辦公室可以清靜看會兒書,可他晚上來了好幾趟:
“老弟,真是不好意思,讓你替我值班。走,到家裡坐坐,讓你嫂子給你弄幾個菜,咱們一起過年?”,我那時很任性,說話很隨便:
“老大哥,你去吧,真是討厭!我不喜歡過年,不是爲了你們學雷鋒,我喜歡一個人待着。”。他有些失望,但還是擺出長者的架勢:
“這孩子,真不講理!哪有孩子不喜歡過年的?”,我又頂了一句:
“我都二十歲了,算孩子嗎?我要是你兒子,那你也太早熟了吧?好大哥,你去和嫂子侄子團圓吧,別打擾我看書好不好?”,他無奈地搖搖頭:
“臭小子,拿你沒辦法,就知道看書,你能看書看飽肚子?犟牛!”,老馮去了,可不就馮嫂來了,真是過年的樣子,滿面春風:
“小小子,你把你大哥可弄得臉紅了,嫂子喜歡你的個性,看,給你帶吃的來了!”,果然,她提來一籃子吃食,雞、魚、排骨、涼菜……樣樣俱全,我被弄得不好意思了:
“嫂子,我沒生氣,大過年的,我真的不喜歡過年,再說馮哥平時對我像親兄弟,自家人,有什麼好客氣的,我們家過年什麼都不要我管。”,嫂子竟然有點兒傷感:
“小孩子家,還要擺個當幹部的樣,過年了,你家裡就不給你帶點兒吃的?”,我笑了:
“我媽給我帶了,魚頭魚尾,還有一隻雞,這不,嫂子,你把這隻雞拿走吧?”,嫂子拿起那隻雞聞了聞:
“你媽媽做的雞真香!好,我拿走了,就算是你給嫂子的年禮!”。這做法我喜歡,就討厭那種客套可虛僞,不過,媽媽做的雞確實很香,但常常吃也就不稀罕了
,嫂子帶來雞味道很別緻,就算是換吧。不知道什麼時候老馮又來了:
“看你們叔嫂聊的真是快活,哥都忘了件大事。”,他把一瓶酒放到我辦公桌上,這引起嫂子的不滿:
“這麼點兒孩子,你咋讓他喝酒呢?去,回去弄瓶葡萄酒就行了!”,老馮是很瞭解我的:
“他是個孩子,但酒量可比大人強,你給他送這麼多吃的,沒有酒算什麼?過年值班,又不是部隊上崗,他只是帶班,孩子總不能只吃不喝吧?”,我那時最怕人說我是孩子,我把他們二人往辦公室外推:
“你們真討厭,好像我是你們生的,去去,回去過你們的年吧!”,他們笑了,臨走撂下句話:
“這孩子,真是招人愛!”。
我回到辦公室,坐在牀上看書,傳達室海大爺來送了一回開水,我給他老人家倒了杯酒,他戰抖這蒼老的雙手道:
“孩子,難得你不拿幹部的架子,大爺今晚真高興!”,我陪老人喝了一杯,把老馮夫婦送來的吃食分出一半給他,他沒有拒絕,孤獨的老人,誠懇的老人,我就喜歡這樣不作假的老人!
爆竹聲終於停止了,只是有間斷的單炮,想必是和我小時候一樣的孩子,把整鞭拆散了,單個放吧。
我看書看累了,輕輕地閉眼休息一下,大概是凌晨三四點了吧,如此安靜,我關了燈,真是有點兒困了,但聽到了什麼響動:
“誰呀?進來也不吭一聲?”,沒有回答,只聽見吃東西的聲音,絕對不會是海大爺,但會是誰呢?
“誰呀,別開玩笑了,當心我嚇唬你!”,聲音有些嘶啞:
“知道你膽子大,但你也別見誰都嚇唬呀?我餓了。”,聲音很陌生,誰放他進來的?要是不弄清楚真出了什麼事,不僅是我失職,海大爺也會說不清楚,我問:
“你吃東西可以,但不要搞破壞哦?”,還是吃東西的聲音,似乎很餓了,我有些不高興了:
“不是我小氣,你多少得給我留點兒,那是我哥哥嫂子給我弄得年夜飯,我看書看餓了也得補充。”,他不好意思了:
“那你和我一起吃吧?”,他可真
是不把自己當外人,我笑了:
“我連你是誰都不知道,怎麼和你一起吃?你等着,我把燈開開,咱們也認識一下?”,這話似乎起了副作用:
“別開燈,會驚動別人的,我只是餓了,來找點兒吃的。”,我感到有點兒不對:
“你又不是鬼,怎麼怕燈?”,聲音沒有了,看來,他有難言之隱,不好強迫:
“那好,我們就摸黑吃東西吧。”,我憑感覺去抓辦公桌上的吃食,還好,他沒吃多少,留點兒就夠了,奇怪,怎麼不見他人呢?
“你別找我,吃完了我就走,你喜歡的魚頭、魚尾、雞翅,我都沒吃,給你留着,我手不髒。”,我感到不悅:
“你既然和我共餐,起碼也露個面,我又沒把你當小偷,這年月,誰會爲吃的這麼做?你多心了。”,他不再說話,我想去開燈,他還是沒有聲音,更奇怪的是,我找到開關,怎麼也打不開燈,大概停電了,算了,這很正常,只要不出事,尤其是沒有火災發生,停電倒是好事情,海大爺大概早睡熟了,別去打擾了,只要安安寧寧一夜,無所謂。
可他究竟是誰呢?也許認識我?也許是可憐的流浪者?我感到有點兒累,看不成書了,便躺在牀上休息。
“小子,醒來了,大年初一睡懶覺,一年都是大懶蟲!”,是老馮,他手裡端着一大碗餃子來了:
“去刷牙洗臉,你嫂子專門給你包的。”,他是來完成任務的,突然,他看到我辦公桌上的盤子叫道:
“小子,你把吃剩的骨頭弄哪兒了?”,我不理他:
“我只會吃肉,怎麼可能連骨頭都吃,你們也怪,我吃魚就不怕有刺,你們連刺都給取掉了,還說我吃慣,分明是你們有意慣我!”,老馮望着盤子發呆:
“不會呀,怎麼連骨頭都吃了?”,不久,嫂子來了,老馮給她說明情況,她笑了:
“難得孩子勤快一回,怕我們麻煩,收拾了唄!”。
我也感到奇怪了:我沒有收拾呀?骨頭、魚刺,都哪兒去了?昨晚,誰和我共餐來者?
(2011.2.11.即興於西安市中心盛順豐)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