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4章

自始至終,張振在旁跟隨,從頭看到尾。

縱然他從軍多年,什麼光怪陸離殘忍境況都見識過,可卻是頭一次看到如此場景。

先前雖然起不了身兒,但是趙黼早就命手下暗中詳查,對於齊州軍內部情形摸的一清二楚,但凡是褚天文的心腹之人,一概就地拿下,審後處置。

這些人當場看見褚天文的下場,多數都已經涕泗橫流,沒了魂魄,便將褚天文如何一手遮天,不許出兵救援、以及平日裡貪墨剋扣軍餉、任人唯親等事供認不諱。

同時派人八百里加急,送信往京內,一份公文遞交吏部,一份遞交兵部,另一份則是送給靜王爺趙穆的。

出了齊州大營後,趙黼道:“張振。”

張振正在回神之際,見狀上前:“世子何事?”

趙黼道:“你近來教練的怎麼樣了?”

這月餘來,張振負責調訓雲州的斥候,正初有些成效,見趙黼問,便道:“尚可,但還並不能抵用。”

趙黼道:“我聽說你常常帶他們出去訓練?”

張振聽這話似有弦外之音,便道:“不錯,不能一味紙上談兵。”

趙黼道:“甚好,我如今正有個極好的機會,你帶他們去找一個人。”

張振眯起雙眸:“什麼人?”

眼前掠過在鄜州葫蘆河畔柳林裡所見的影子……與此同時心底泛起的,卻還有另一人影。

趙黼將眼中的一縷柔軟壓下,冷冷道:“此人慣常混跡軍中,生性奸猾異常,曾化名賈威,賈少威等。”

張振忽地發現趙黼看似冷漠無情的臉上有一刻的神色緩和,只是來不及細瞧,此人又已經漠然垂眸。

張振便問道:“是方纔在裡頭提及的那人?”

趙黼道:“不錯,花啓宗對我的行軍路線瞭若指掌,必然是他得知機密,暗送出去。就目前看來,他多半是遼人。”

張振道:“方纔據那陳校尉所說,此人是才離開齊州大營的,必然是知曉事情敗露,故而先行逃跑了。他多半會離開齊州,逃回遼國。”

趙黼卻並不同意:“未必,我方纔說過此人生性奸猾,他只怕不會輕易離開舜的地界,應該還會在邊界三州逗留,好趁機攪亂渾水,竊取軍情,另外……”

趙黼擡手一招。

張振會意,微微垂首,聽趙黼在耳畔低語:“還有一個去處,你且多加留意……”

趙黼叮囑幾句,張振點頭道:“我領會了,既然這般,事不宜遲,我先一步行事。”

趙黼又道:“稍等。”手在袖子裡摸了摸,道:“這次雖似演練,實則暗藏兇險,但既然是張教官親自出馬,我想你必然不會空手而歸。”

張振不由一笑,趙黼卻盯着他,沉聲又道:“生死不計,我一定要見到他的腦袋。”

張振抱拳,上馬離去。

於他而言,趙黼如此執着地要找到賈威,自然是因爲痛恨此人潛伏如此之深,差點兒害雲州軍全軍覆滅,不過是爲了報仇罷了。

然而張振不知道的是,於趙黼來說,一則是爲了將這細作徹底格殺,但還有一個原因……

——他曾經答應過那人,一定會替她找到殺人真兇,給青玫報仇。

進了車內,趙黼緩緩地躺倒身子,身上的傷處復又隱隱疼了起來,他慢慢地揣手進袖子裡,從裡頭掏出那支嵌寶金簪,放在眼底看了會兒,復又掖回在袖底。

雙眸似開似閉,手指輕輕撫過簪身,就像是將身上傷痛也逐漸撫平般。

自從崔雲鬟“落水”失蹤後,趙黼即刻派人追查她的蹤跡。

就如同白清輝認爲雲鬟不會自盡一樣,趙黼幾乎也一心認定,知道她絕不會就這樣輕易尋死。

尤其是想起——崔侯府內林嬤嬤跟露珠兒都早一步不見了。

他雖然派了人前往鄜州素閒莊查看人是否在那裡,心裡卻彷彿猜到,必然是會撲空的。

後來果然知道,連所謂陳叔等都一概不在。

原本只要她在京中,趙黼對其他衆人也並不上心,此刻事出了之後,以前種種才陡然翻起。

原來她一直都未曾死心,一直都蓄謀已久,一直都在等待那一刻。

他幾乎無法想象,這個人的心志到底如何堅韌,竟能在這個時機,用這樣決然的方式告訴他——

崔雲鬟對他趙黼一絲一毫留戀都沒有,她寧肯冒着會死的危險,也要離開。

故而當時,怒極嘔血。

但是盛怒之下,趙黼逐漸恢復清明,他知道,若無任何準備,就算仗着絕佳水性讓她逃出生天,可以雲鬟一人之能,卻也不會如此順利就消失在京中,尤其是在他派了人四處找尋、卻仍沒找到任何蛛絲馬跡之後。

她簡直如同神助,從他面前生生地不翼而飛。

上天入地,他所有的只有一個訊息:她或許會去江南。

可是江南何其之大?若她有心遁藏,沒有十年八載,只怕也是難尋。

只因雲州戰事逼近,晏王也發信來京,事不宜遲,趙黼便命人一邊兒暗中尋訪,一邊兒陪着晏王妃回到雲州。

一直到如今他死裡返生,思及此事的時候,越發覺着狐疑。

他派出的那些暗衛,自然也非等閒之輩,事發之後,將崔侯府,宣平侯府,建威將軍府,甚至連白清輝那邊兒……都曾秘密查探過。

甚至,因受了趙黼叮囑,便格外留意京中南邊兒來的客人,一概客棧等地方,詳細查問找尋就在崔雲鬟出事那兩日離京之人的名單、身份,以及在前往江南的必要關卡設伏,搜尋。

原本就如天羅地網一般的行事,卻仍是丁點兒水花都沒有激起來。

趙黼原本只以爲是崔雲鬟行事縝密小心的緣故……畢竟她苦心孤詣忍了這數年,才一朝“行事”,自然會十分妥當。

但是經過這數個月來的沉澱,趙黼漸漸想通了一件事:不對。

不管雲鬟如何能耐,如何細緻佈置,她絕不會一絲一毫的痕跡破綻都沒留下,畢竟趙黼知道,除了她外,她一定有心腹接應的人,而且多半是陳叔等。

崔雲鬟不像是白樘,身邊兒會有高來高去的八衛以及刑部鐵衛,她底下的人,無論怎麼小心,畢竟不是精於此道的,怎會絲毫蛛絲馬跡都沒有?

除非……有極強大的人,在替她善後。

這個念頭從心底浮出來的時候,趙黼只覺得周身一陣冷意。

——崔印?不必去想。

——藍少紳?雖有能爲,尚做不到如此天/衣無縫的地步。

——薛君生?

起初趙黼搖了搖頭,畢竟在他眼裡,那不過是個柔弱的玩物罷了,然而轉念一想……薛君生跟靜王關係匪淺,且除了恆王府外,跟京內其他公侯家裡都也很有交情。

且因崔印喜歡之故,他也經常出入崔侯府。

忽然想起雷揚所說的話,一陣心亂。

趙黼握緊掌中金簪,雙眸微閉,皺蹙了眉頭。

他心底算計了會兒……復搖頭:不會是薛君生。

倒不是因爲小覷薛君生的能爲,倘若他真的想助崔雲鬟一臂之力,倒是未必不能的……何況薛君生本也是個有心人,再借助各家權貴之力從旁行事……

讓趙黼否定了薛君生的原因,卻恰恰是崔雲鬟。

以她的性子,她絕不會讓薛君生做這種事,尤其是她瞭解趙黼的性情,知道他若是想通之後,難免遷怒於人,若依仗薛君生的話,豈非反是連累了他?

趙黼暗暗地磨了磨牙,眉頭皺的更深:那……還有誰人?

他漸漸地想到夏御史,又想到林國公府……這些都是曾欠過崔雲鬟情的人家,卻又都一一否認。

趙黼一手握着金簪,一手擎起,微微揉着眉角,頭有些疼:到底是什麼人……如此厲害,不動聲色,不露痕跡……擋住他的眼,一手遮天似的……

他苦思冥想,直到心裡陡然浮現一個人的影子。

馬車行的並不急,車廂微微搖晃,對趙黼而言,卻彷彿地覆天翻。

趙黼睜開雙眼,直直地看向虛空某處。

——眼前,忽然閃現出那日在太平河邊兒,那道蔚然不羣的身影。

連下的數日的秋雨,於今夜變得綿密,雨絲斜斜細細,如將夜色也織在其中,如許曼妙氤氳。

庭院內,小雪舒舒服服地趴在假山石旁邊,享受夜雨微涼,不時伸長脖子看一眼不遠處的書房。

燈火幽幽,書房中兩人對坐,同樣是精緻無匹的少年,一個清冷如天山雪,一個雋秀似畫中人,正是明珠美玉,雙璧生輝。

乍見的忐忑緩緩消散,白清輝打量面前之人,卻見她比先前在京城之時,越發超逸脫俗,因是男裝,又是清風秀月般的風度,方纔相見,竟讓他有些不能認出。

心底最初浮現的一個想法竟是:

——她很好,比先前更好。

繼而朦朧又想:或許……當初她的選擇果然是對的。

雲鬟親自端了茶來,給白清輝倒了一盞,緩緩落座。

起初一刻鐘,兩人幾乎都不曾說話,只聽見外頭細雨綿綿,打在窗外芭蕉之上,發出細微刷刷的輕響,十分適宜。

白清輝忽然道:“窗前誰種芭蕉樹,陰滿中庭。陰滿中庭,葉葉心心,舒展有餘情。”

雲鬟一怔,旋即輕聲接道:“傷心枕上三更雨,點滴霖霪。點滴霖霪,愁損北人,不慣起來聽。”

兩人相視一笑,心念相通。

白清輝舉手,吃了一口茶:“向來可好?”

雲鬟頷首:“小白公子如何竟來了此地?”

白清輝道:“你大約是不知道的,今年我跟季陶然都參加了科考,他留在京兆府,我原本也是要留京的。”

雲鬟道:“那如何竟外放了?”

白清輝長睫微動,卻並未回答,只道:“如今想想,這個決定做的倒是極對。”

雲鬟不解。

白清輝複道:“因爲來此,纔會跟你重遇啊。”

白清輝的人冷冷清清的,聲音也是同樣,一句話直直白白說了出來,並無什麼感情起伏,只彷彿是隨意一句家常而已。

雲鬟先是垂眸一笑,繼而聽出異樣:“這麼說,小白公子事先果然不知道我在此地麼?”

白清輝搖頭:“直到方纔見你之前,我站在書房門口那一刻,尚且還不能確信真的是你。”

凝眸想了想,白清輝又問道:“想必我父親是知道此事的?”

雲鬟微微遲疑,繼而一點頭。

白清輝略嘆了聲,道:“原來如此,我這才明白,當初我說要來會稽之時,父親爲何竟是那樣神情。”

先前在縣衙門外,聽見裡頭熟悉的清冷一語,雲鬟聽出是白清輝的聲音,當即不敢入內,轉身“落荒而逃”。

她萬想不到新任縣官竟然會是白清輝,在她記憶之中,白清輝明明一直都留在大理寺中,不曾外放過。

如今卻不期然來到此處,真如驚天霹靂,更且情何以堪。

雲鬟急急回可園之時,心裡便想起白樘……難道是白樘跟白清輝透露了此事?

當即轉去周天水宅子,敲了半晌門,裡頭僕人出來應道:“老爺今兒不在家裡,有事外出了。”

雲鬟無奈,回了可園後,便即刻裝病,令人送了假辭去縣衙。

直到次日晌午,周天水纔回來,聽聞雲鬟派人找,便來可園相見。

雲鬟同她說了白清輝來此地任職之事,又問道:“這可是四爺的安排麼?”

周天水笑道:“據我所知,並不是。你也該知道四爺的性情,縱然清輝是他的親生兒子,只怕也難告訴他這等機密。”

雲鬟也覺得甚是,又問:“那爲何小白公子竟會來此?”

周天水搖頭:“我也是回城之時才接到消息,只說是聖上欽點外放的,讓我留神隨護,其他就不知了。”

雲鬟越發想不通,只得繼續裝病,心裡卻如懸了個吊桶在空中,七上八下。

此刻見白清輝如此說了,雲鬟纔信果然不是白樘暗告了他消息。

雲鬟心中一動,便問道:“既然如此,你爲何要外放……又爲何偏偏選中這個地方?”

清輝道:“好吧,第一,我之所以外放,是因爲你。”

雲鬟愣住:“我?”

清輝靜靜看她:“我雖

作者有話要說:  猜出你假死逃生,可卻不敢信你竟有這等勇毅果決。比我等鬚眉男兒尚強百倍。先前聖上點我在大理寺歷練,可衆人眼中,只當我是白四爺之子罷了。我並不願一生於此,便有外放之心,聖上寬恩,許我自選一個地方,我便挑了此地。”

清輝挑脣:“至於爲何偏是此地,父親也曾問過相同的話。”

雲鬟心頭輕跳,卻見清輝眸色微動:“其實很簡單,是因爲榴花書屋。”他頓了頓:“父親曾提過的榴花書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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衆口難調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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