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早起來,張奶孃就給小云妙喂好了奶,換好了一身正紅綢綿的小衣服,掛上了鑲嵌七寶珠的亮閃閃的小銀鎖,小手腕上一邊帶了一串黃豆大小的紅珊瑚珠子。
雲妙知道這是要帶自己去偏宜爹那兒,看看自己這一身打扮,有些無語。
張奶孃抱着小云妙朝正房走,身後還跟着個十來歲的丫環,是專門給奶孃當幫手,伺候小小姐的。
過了正房的月洞門,就瞧見前面有個年輕婦人抱着個孩子,也跟了個小丫頭。
那婦人轉回頭來,見是她們,便朝邊上讓了讓,打了個招呼。
張奶孃面上客氣地回了句,便抱着小云貓往前走。
打了個照面,雲妙見這年輕婦人大約剛剛二十,比瑞娘看着年輕個兩三歲,長相不過清秀,面帶謙恭,眉尖微蹙,面上不施脂粉,雙目看人的時候都是水汪汪地,必是那位因生育有功被擡成姨娘的蘭香了。
她抱的孩子大約兩個來月,包得嚴實也看不見小臉長得如何,不過雲貓知道這是個女孩。當時報信的到雲府,瑞娘和於嬤嬤兩個都是略鬆了口氣。
雲妙看着這姨娘作派沒來由的就有些膩味,心裡對偏宜爹一點期待都沒有。
張奶孃抱着雲妙前腳進了正房,蘭香抱着孩子後腳就進來了。
瑞娘和雲晨早已經起來收拾停當,正坐在外間圈椅上等着孩子們呢。
雲妙一眼就看見了雲晨,大約二十四五歲,儀容俊朗,正和瑞娘夢中見到的一樣,不過此時比夢中略帶些歲月風霜。雲晨看見女兒進來,目光帶笑地瞧了過來,正要說點什麼。
小云濤卻比他快,他一早就被劉奶孃帶過來給爹孃請安,雲晨見兒子眉目清秀,口齒伶俐,纔不到四歲就認得了好些字,心情大好,將早已經備好準備兒子啓蒙再送的東西先拿了出來,是支楠木彩畫雲紋紫毫筆,小號的正適合孩童用,小云濤拿在手上舍不得丟開,見妹妹來了,立馬屁顛屁顛地跑上去顯擺。
“小妹妹,看,爹給我的。”舉得高高的,好看吧?好看吧?
瑞娘一見就暗笑,濤兒這孩子總是好了傷疤忘了痛。
這作工,這花樣,確實精巧。
雲妙不客氣地伸出兩隻小手抓住了那筆,用力往回扯,小云濤傻眼了,回頭看看爹孃,不象有阻攔的意思,只得萬分不捨地放了手,心頭難捨卻還故作大方的說,“妹妹給你玩一會,等哥哥寫字用的時候再還吧。”
這話令得看一屋子的人都笑了起來,於嬤嬤誇道:“小少爺一向懂事,從來都知道讓着小妹妹。”
小云濤內心委屈,眼巴巴地盯着妹妹,雲妙抱着紫毫筆,笑得眯起了眼,有這孩子在,日子就沒那麼無聊了啊。所以呢,這小哥哥,只可以自己欺負,別人要想動手腳,哼…本是一派天真的大眼睛裡寒光一現。
“快讓妙妙來見過爹爹。”
瑞娘笑着示意張奶孃,眼角餘光若無其事地掃過角落裡當背景的蘭香母子。
張奶孃抱着小云妙給雲晨磕了頭,雲晨看着大閨女如玉娃娃般,又有幾分與瑞娘和自己相像,心頭愛之不已,眼角眉稍流露出的都是喜意。
正要接過女兒抱上一抱,卻見雲妙抱着手裡的紫毫筆,啪地朝地上一摔。那筆雖是木製,卻做的細長,按說掉到地上也應無事,此時卻是從中斷爲了兩截。
堂上衆人都愣了。
小云濤傻愣愣地看着地上摔壞的紫毫筆,眼淚叭嗒叭嗒地掉。劉奶孃忙心疼地給他擦,卻是不敢多說什麼。
瑞娘心裡有些怪異,想着聽說小娃兒都有一段人憎人嫌的時日,過了也就好了。平日裡妙妙搶了哥哥的東西也就是玩一會兒便罷,無故摔壞這倒是頭一遭。
莫非妙妙就是到了那段時日?可是今天第一天見她爹,又有蘭香那女人在,還真是讓人給看了笑話。
於嬤嬤見機快,忙訓斥張奶孃,“你怎地也不看好了小小姐,這小奶娃手軟,哪裡拿得穩東西!”
張奶孃低着頭,喏喏連聲,也不敢說自己委屈。
雲晨有點意外,倒也沒想太多,小孩子天性就愛摔手上的東西,只是這支筆也是花了番工夫才挑到了,收藏於書房好一陣,就等着兒子來了給他的。
雲晨起身,拍拍小云濤,柔聲道:“爹再給你找一支比這個還好的好不?濤兒可不要怪妹妹,妹妹還小,不懂事。”
再看看摔了東西還一臉無辜樣的小云妙,大眼睛好奇地看着衆人的反應,好象在納罕衆人這是怎麼了。
雲晨也看到了縮在角落裡沒存在感的蘭香,看她抱着孩子低眉順眼大氣不出的也滿可憐,便叫了聲,“蘭香帶妍兒來見過少夫人。”
蘭香面上一喜,應聲來到瑞娘面前,磕了兩個頭道,“蘭香見過少夫人。妍兒也給少夫人請安。”
瑞娘打眼略瞧了瞧,“嗯,好,起吧。於嬤嬤把見面禮拿來。”
見面禮是個小金鎖。蘭香代女兒謝了,要退下的時候,經過那摔壞的筆,眉尖忽地一跳,似無意中低聲道:“奴把這地上收拾了吧。”
說着將懷中嬰兒交給身邊的丫頭,自己就伸手去撿,瑞娘瞧着她這動作皺了下眉,本待她去,卻突然眼光一肅,高聲道:“蘭香且慢,這些活讓丫環們做就是。”
蘭香微怔了下,小意笑道:“奴也是順便。”手上卻是朝地上抓去。
於嬤嬤人老成精,早覺得不對,一個箭步衝了上去,緊緊握住了蘭香的手,卻是笑道:“蘭姨娘歇歇吧。”
此時衆人的目光都被吸引過來,看那地上的東西,那地上本是兩截斷筆,於嬤嬤輕輕推開蘭香,挽起袖子,將那斷筆拾起,來到瑞娘和雲晨面前,雙手呈上。
瑞娘和雲晨都能清楚地看到那斷筆桿處,塞了團黑黑的東西。因筆破開,那黑色東西也散發出微微的香氣,聞起來倒有點象墨香。
瑞娘立時想明白過來,怒氣上涌,心頭火起,就要發作,於嬤嬤忙對她使了個眼色。瑞娘才暫穩下,目光寒冷如刀,瞪向自己的丈夫。
心想好你個雲晨,縱的奴才都敢一而再再而三的謀害主子了,這回我看你怎麼交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