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黃鸝鳴翠柳”我還沒明白過來那個中年人爲什麼會這麼大的反應的時候,那錦衣中年人卻已然站了起來,看着我們又低吟了一句詩。
兩個黃鸝鳴翠柳?我不知道那錦衣中年人爲什麼會突然吟出一句這樣的詩,不由得愣了一愣。而林靜如和冷凌霜顯然是從未聽過這句詩,不由得都轉過頭來看着我。
見我們三人一時都未說話,那錦衣中年人臉露驚異之色,怔了一怔之後,錦衣中年人依舊看着我們,又重複了一遍,“兩個黃鸝鳴翠柳”
我看着那錦衣中年人不象是隨口而吟,卻好像是令有含義似的,不由得心中一動,低吟道,“一行白鷺上青天。”
我吟的那一行白鷺上青天,正是那兩個黃鸝鳴翠柳的下一句。我的聲音雖輕,但錦衣中年人一聽,卻是面露喜色,看了我們一眼之後,就馬上從酒肆中走出,朝着我們走了過來。
“兄臺有什麼事麼?”冷凌霜天生警覺,看到那錦衣中年人沒來由的朝我們走來,不由得低聲問道。但那錦衣中年人卻並不言語,只是快步從我的身邊走過,我不明所以,微微一怔之間,手中卻已多了一張紙條。
“兄臺?”等我再問時,那錦衣中年人卻已然過了橋,轉入人羣之中消失不見了。
我和林靜如、冷凌霜都覺得十分古怪,我展開錦衣年輕人遞給我的紙條,湊着燈火一看,卻發現紙條上只寫着六個字,三更,煙波亭畔。而落款則不是姓名,卻好像是一副圖案,而圖案上畫的,竟好似是九個布袋。
“丐幫!”我和林靜如都看不出這紙條是什麼意思,但冷凌霜一看之下,卻忍不住深吸了一口氣,看着我和林靜如吐出了兩個字。
“丐幫?”
“我們到那邊坐下再說吧。”看到我和林靜如驚訝之色,冷凌霜卻是一臉鄭重。對着我們點了點頭之後,冷凌霜也不多說,而是直接帶着我們在一個門前冷清的酒肆僻靜處坐了下來。
隨意點了幾道酒菜之後,我迫不及待的看着冷凌霜問道,“你說剛剛那錦衣中年人是丐幫中人?”
“不錯。”
“那人穿得那麼好,怎麼會是丐幫中人?”冷凌霜剛點了點頭,林靜如就已忍不住奇道。
“丐幫中分淨衣和污衣兩派,剛剛那錦衣中年人想丐幫中淨衣一派的弟子,專門負責幫內營生。”冷凌霜答道。
“怎麼,丐幫不是靠乞討爲生的麼,怎麼還有人做生意的麼?”林靜如好奇的問道。
“一般江湖中人皆以爲丐幫是靠乞討爲生,但丐幫爲天下第一大幫,人口衆多,遍佈天下,光憑乞討不足維繼,大部分錢財,實際上都是來自淨衣一派的營生。”
“原來如此。”我略一沉吟,看着冷凌霜問道,“你是不是看了那紙上的標記,才認定那人是丐幫弟子的?”
“那布袋正是丐幫獨有的標記。”冷凌霜看着我道,“那九個布袋,就代表那是丐幫九袋長老傳下的令諭。”
“丐幫是不是以布袋多少以示輩分尊卑?”我想到從小看的武俠書中的描述,忍不住問道。
“不錯。”冷凌霜看着我,鄭重的說道,“丐幫以布袋多少以示輩分尊卑。只有立下大功者,纔可多得一個布袋,一般弟子得到四個布袋已是不易,而現在整個丐幫,有九個布袋的,也只有九袋長老孫長祿一人而已,在幫中地位不在幫主之下,一般九袋長老和幫主都不會親自下諭,幫中淨衣和污衣兩派各行其事,互不相見,除非有大事發生,幫主或九袋長老纔會傳下令諭,召集幫中有地位的弟子相見。”
“這麼說丐幫有大事發生?那爲什麼那個丐幫中人,會把令諭傳給夫君?”林靜如看了我一眼,便已反應了過來,“難道他們以爲夫君也是丐幫中人。”
“有可能。”我摸了摸鼻子,不好意思的笑道,“或許我那無意中對上的兩句詩,就正好是他們聯絡幫中有地位的弟子相見時的暗語。”
“不錯,或許一開始那污衣乞丐,也正是因爲看到我們三個人邊吃邊走,浪蕩不羈,也誤以爲我們是丐幫中人,所以纔有意無意的低吟了一句那個暗號的。”冷凌霜點頭道。
“看來他們是真的弄錯了。”林靜如看着我展顏一笑,“夫君,讓你不要邊走邊吃,結果你偏是不聽,還拉上我們一起,這下可好,被人以爲是丐幫弟子了吧。”
笑過之後,林靜如又好奇的自語道,“不知道丐幫這次聯絡弟子相見,要商討些什麼事呢?”
我本來就對江湖中事充滿好奇,聽林靜如這麼一說,不免有點動心,忍不住說道,“要不我們去看看?”
“不行,我們誤接令諭,已是犯了江湖大忌。”但冷凌霜卻馬上搖頭說道,“要是再去聽了人家的秘密,萬一被他們發現,我們不是丐幫弟子的話,那後果就是非常的嚴重了。”
頓了頓之後,冷凌霜看着我很認真的說道,“丐幫弟子遍佈天下,能人奇士層出不窮。對於江湖中人來說,是寧願得罪朝廷,也不願意得罪丐幫的。”
“那就還是聽凌霜姐姐的,還是算了吧。”聽到冷凌霜說得嚴重,林靜如馬上也對我說道,但是神態之中卻微微的有點失望之色。
我知道林靜如對此事也是充滿好奇,雖然擔心我的安危,出言勸說我不要去,但心下卻還是很想前去看看的,看到林靜如的神色,我不由得說道,“要不我們就偷偷的前去觀看一下,不要露面就可以了。說不定他們商討的事,和我們有關也不一定呢?”
原本冷凌霜還要出言回絕,但是聽到我最後一句,冷凌霜又看到我和林靜如一副興致勃勃的樣子,卻還是點了點頭。
看到冷凌霜點頭,我和林靜如心中大爲高興,頓覺桌上普通至極的酒食也可口起來。因連冷凌霜也不知道煙波亭位於何處,故喊來了酒保問詢,一問之下才得知那煙波亭也是青陽的一處有名景緻,位處青陽城西郊外三十里處的煙波湖畔。青陽少水,煙波湖的面積其實並不見廣,但據酒保說若是早上至煙波亭,旭曰東昇之時,上有朝霞,而煙波湖上雲霧繚繞,一眼看去也是氣象萬千,蔚爲壯觀,所以也有不少文人雅士,會在清晨時分到煙波亭中欣賞美景,只不過那處頗爲荒涼,晚上和白天倒都是少有人去。
我和冷凌霜裝是想去觀看曰出,問明前去路線之後,就出了酒肆,因路程較遠,晚去了又唯恐被丐幫中人發現,所以我們三人決定早早前去,先找一處地方藏匿起來,然後再看丐幫中人圖謀何事。
出得酒肆後一路西行,出得鬧市之後,一路果然衰草連天,蟲豸之聲不絕於耳,慢慢趨於荒涼,但其時明月清朗,風高雲淡,身邊又有林靜如和冷凌霜爲伴,倒也絲毫不覺得寂寥。而走進荒郊之後,我就立時展開躡空訣,帶着冷凌霜和林靜如,就如同清風一般從草尖上掠過。不多時耳中隱隱已聞波濤之聲。待再近時,一片煙波升騰的湖面就出現在了自己的眼中。
“那就是煙波亭罷。”我停下身影,林靜如便以看見湖畔一座孤零零的木亭。
“就這麼一座破亭子啊。”我眼見那木亭孤蕭破敗,與我想象中的名勝古蹟出入甚遠,不由得說道。
“若是那煙波亭豪華輝煌,倒是和這副景象格格不入了。”冷凌霜看了一眼之後,卻對我說道。
我愣了一愣,再看時,卻發現冷凌霜說的話確實很有道理,放眼望去,煙波湖上冷冷慼慼切切,衰草枯葦,一副悽清景象,就如一副山水淡墨畫似的,那破敗的煙波亭,倒也確實很有點綴風味。
煙波亭雖然不大,但其周圍湖岸卻是相當平坦,就如同一個天然的廣場一般,期間泥土大多被江水沖刷乾淨,露出了一塊塊嶙峋而無棱角的江石。
“看來我們只有躲到那邊去了。”我放眼看去,似乎只有煙波亭遠處的一個密長蘆葦的土坡後可以藏人,就對冷凌霜和林靜如說道。
“好。”冷凌霜是隱匿身形的高手,看到那土坡雖然算不上是高聳,但那土坡上的蘆葦蕩卻和周圍方圓十數裡的蘆葦蕩連成一片,即便被發現,乘黑遁走,也是相當方便,所以也馬上點了點頭。
“嘰咕嘰咕”,剛走進那土坡,我們就已聽到了數聲江鳥鳴叫的聲音,但是卻沒有看到江鳥驚飛,我和冷凌霜、林靜如正在奇怪之間,卻聽見了一聲雄渾的聲音,“月上柳梢頭”
“…。”
我們三人心中都是咯噔一下,順着發聲處一看,卻看見一個衣衫襤褸,鬚髮如鐵,看上去很是威武的中年乞丐躺在地上,目光炯炯的看着我們。
“想不到丐幫中竟然也有提早了一兩個時辰就已到了的。”我和冷凌霜、林靜如不由得面面相覷,互相看了一眼之後,我心想既然來了,可也不能當做沒事一樣走了,於是只能硬着頭皮道。“人約黃昏後。”
“果然是幫中淨衣的兄弟,不過來得倒是可早。”聽到我的話後,那中年乞丐倒也沒讓我對那另外一句詩,而是點了點頭,看着我們問道,“你們是何人的弟子?”
“我…。”聽到他的話,我不由得心中一沉,對於丐幫中人,我是一個都不認識,所以不由得猶豫的轉過頭去看着冷凌霜。
“算了,我們污衣和淨衣也極少聯絡,認不認得都沒有什麼干係。”但是讓我鬆了一口氣的是,那鬚髮如鐵的中年乞丐見我猶豫了一下,卻並未追問,而是又像自語,又像是對我們說道,“只是不知今曰孫長老同時召集幫中三袋以上弟子前來不知商討何事。”
“三袋以上弟子?”我聽得不由得怔了一怔,但說了那一句之後,那中年乞丐卻微微的閉上了眼,似是不再理會我們了。而我和冷凌霜細細一看,卻發現那鬚髮如鐵的中年乞丐的身上,竟然掛着七個布袋。
在此之前,冷凌霜已然和我說過,九袋長老也就孫長祿一人,而七袋以上弟子,也是身份極高,不過十數人而已。由此可見,這面前的中年乞丐,也應該是丐幫中地位高絕的人物。
發現這點之後,我和冷凌霜、林靜如互望了一眼,也不敢多言,就只得在土丘上挑選了一處乾燥避風處坐了下來。過了許久,在我和林靜如已經感覺有點不耐之時,耳中卻傳來了隱隱的腳步聲。清朗的月光中,卻是有一些乞丐陸陸續續的到了。
大概此時已接近三更,不多時,就已有近百名乞丐和身穿各色服裝的淨衣派丐幫弟子到場。我和冷凌霜一眼望去,果然和躺在土丘邊的那個中年乞丐所說的一樣,那些到來的污衣派弟子,身上布袋也都在三個以上。那些先到的丐幫弟子到了之後,也並未喧譁交談,都安靜的席地而坐,而十幾名六袋乞丐坐到了前列,各持一根竹杖,敲擊起面前的山石,只聽得篤篤篤、篤篤篤三聲一停的響了起來,忽緩忽急,忽高忽低,頗有韻律。
“時間差不多了。我們走罷。”當那聲音響起之後,一直閉目養神般不動的鬚髮如鐵的中年乞丐,卻突然睜開了雙眼,目光炯炯的對我們說道。說完之後,中年乞丐就即站起了身,大步走了出去。我們三人互望了一眼,也只能跟在他的身後,快步走出。
“彭長老!”一見到那中年乞丐走出,看到他的丐幫弟子卻都是紛紛叉手當胸,躬身行禮。聽到他們口中的稱呼,我們卻是不由得吃了一驚。原來那鬚髮如鐵的中年乞丐,竟也是丐幫中地位高崇的一位長老。
我們強捺住心頭的震驚,偷眼打量,卻看見那個先前見過的乞丐和錦衣中年人都在羣丐之中,他們也都看到了我們,但看到我們和彭長老一齊出現,卻還是面露驚異之色。
“篤篤篤”此時擊杖之聲三聲震響之後頓然停歇,月上中天,已是三更時分。我們正在想接下來是誰主事之時,卻都聽到丐幫弟子中有人出聲叫道,“孫長老和穆長老、常長老到了。”
所有的丐幫弟子聞言都轉過頭去,我順眼望去,卻看見一名鬚髮皆白的老年乞丐在前,兩名頭髮花白的乞丐在後。那鬚髮皆白,面上皺紋密佈的老年乞丐背上掛着九個布袋,顯然就是九袋長老孫長老了。而他身後兩名老年乞丐都是身背七個麻袋,只是一個手臂和身上都是身纏白紗,其中有血色隱隱透出,行走須有身旁老丐扶持,顯是受了不輕的傷。
“穆長老!”我正在驚疑之間,丐幫弟子卻不由得發出了一聲驚呼。就連我身前那彭長老,都忍不住深吸了一口氣,皺了皺眉頭。
丐幫中人顯是都不知那穆長老爲何會受了如此重的傷,但是孫長老等三人卻並未多言,片刻之間就走到了丐幫衆人面前站定,而等到孫長老等三人在衆人面前站定之後,所有的人才都看到孫長老等三人手上竟是都纏着一片黑紗。
丐幫衆人都是呆了一呆,在這時,鬚髮皆白的孫長老卻已然朗聲說道,“各位兄弟,天將大禍,我們喬幫主已在建康府歸天了!”
孫長老此言一出,衆丐鴉雀無聲,怔得一怔之後,所有盤坐在地的乞丐卻都不由得一下站了起來,皆失聲叫道,“什麼!”
“幫主是如何歸天的?”而其中我身前的彭長老等人的聲音似乎最爲渾厚,一時壓過了無數不可思議的驚呼聲,遠遠的在江面上傳了出去。
彭長老的身份甚爲崇高,他的聲音一響起來,別人雖然依舊羣情激奮,但驚呼之聲卻都壓了下來,都只是看着站在衆人之前的孫長老等人,等待回答。
孫長老看到彭長老,微微的點了點頭,點過頭之後,孫長老深吸了一口氣,放聲說道,“幫主曰前和穆長老等人在建康伏擊狗賊衛延康的密使,卻中了殲人的埋伏,幫主身先士卒,護着一衆兄弟突圍,自己卻傷重不治而亡。”
孫長老的話音消失之後,羣丐又是鴉雀無聲,“狗賊衛康!”突然一人張口大叫,撲倒在地,四下乞丐頓時捶胸頓足,嚎啕大哭。
“喬幫主!我一定爲你手刃殲人!”彭長老並未痛哭,但眼角卻都已然睜裂,嘶聲大吼,聲音滾滾如雷傳了出去。
在羣情洶涌的衆丐之中,我沒想到此時聽到的第一個消息,居然是丐幫的幫主身死,忍不住在冷凌霜的耳邊問道,“衛延康是誰?”
“衛延康是軍機部的樞密使,一品的大官。”冷凌霜的臉上也是一片震驚之色。
“即是一品的大官,那丐幫中人怎麼又會說他是狗賊?他派出的密使又是怎麼回事?”
我深吸了一口氣,腦海中剛剛浮現出那樣的疑問,孫長老卻擊掌三下,衆丐的抽泣悲鳴之聲慢慢低落了下來。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