辦公室裡的人全部被嚇了一大跳。
蕭淑菊一臉氣勢洶洶的態勢,有比鐵扇公主對付牛魔王勢不兩立。一羣人全部驚愣地看着。
林家樂終於回過神來,擺個手讓其他人先出去。
等人羣像潮水一般撤退出去之後,林家樂問:“你是怎麼了?不是說出差了嗎?”
“我出差?我幸好沒有出差,不然都不知道你怎麼敗家!”
居然說他敗家?林家樂的臉忽的一黑:“你這是在外面吃錯藥了?誰給你亂吃的藥?”
“我問你!”蕭淑菊把自己的手提包往他沙發裡一甩,砰的一聲興師問罪的趨勢,“你給我說清楚了!你把我的錢投哪兒去了?”
“你什麼錢?”
“我的嫁妝!”
林家樂冷然一笑:“你的嫁妝?纔多少錢?用得着你這麼生氣嗎?你平常在我這裡拿去買包和衣服的錢會少?”
“我現在就是和你算這筆賬!你給我說清楚了,你是不是拿我的錢,都給意珊去玩了?你寵她也給我有個度,別以爲我不知道,你生不出孩子了是不是?!”
終於該咆哮的都咆哮出來了。
兩個人面對面看着。蕭淑菊看他一句話都沒有說,那種緘默的表情,陰森的眼神,令她登時明白了一件事:“你,在和我結婚前都知道了,所以才選了我——”
失聲,痛苦的滋味,瞬間在蕭家老三的心頭上直涌。她真是昏,昏頭昏腦的,和家裡人說她的一模一樣。
其實想都知道,以他的魅力,要什麼女人會沒有?哪怕他是個結過婚的男人,如果真還要個孩子,怎麼都得娶個年輕的,何必選她這個年老的。原先,她只以爲他貪蕭家的錢,結果遠遠不止。
他全部都計算好了,反正自己不能生孩子了,所以,終有一天他從她手裡拿到的,都勢必留給自己的子孫後代而不是她的。
“哈!”蕭淑菊大笑一聲,隨之軟坐在了沙發裡,呆呆的,好像真變成了傻子一樣。
林家樂掃了一眼她臉上那幅誇張的表情,拉開辦公室的門自己走了出去。
秘書站在門口,等他吩咐。
林家樂道:“太太聽信他人讒言,受刺激了。肯定是那個人說的。”
秘書硬是沒有聽明白他這話。
林家樂把人招到隔壁,繼續說:“能這麼清楚我女兒的事的,除了那個針對我女兒的女人能是誰?”
只有這個女兒了,以後自己的財產,全部都是這個女兒的。必然,女兒的敵人是他的敵人,勢必要剷除到底。
秘書聽懂了他的話,意思他想動手了。
而且,如果他動手的話,恐怕能博得所有人的默默支持,尤其是那個男人。
*
轉眼,是在這個小村莊住的第二個晚上了。
傍晚的時候,周奶奶把房子交給了他們兩個房客,稱自己要出門一趟,或許明早上才能回來。
顧暖趁老人家不在的時候,和老公兩個人一起幫老人家清潔起屋子。
擦窗,抹地板,澆花。忙得滿頭大汗,卻覺得非常舒服,心裡頭舒服。不由讓人想起一句話:勞動最光榮。
有時候什麼都不要想,不用心計,光是這樣做着體力活,都是一件非常有利身心健康的事。
最少,她這麼想,他也這麼想。
“我覺得,你家裡也不錯。”蕭夜白邊擦着窗幾,邊轉頭對她說,“要不然,將來我們到你家長住吧。”
“你不是很喜歡你媽媽的房間嗎?”
對她這句反問,他變得默然。
“你媽媽的房間很漂亮。”顧暖好像漫不經心提起的口氣。
他還是默然,和上次帶她回他家時不同,好像,那是許久遠之前的事了。
這裡的空氣,環境,令他安心,甚至遺忘。不需要再記起那些令人糾結的事。
感覺到他不同尋常的沉默之後,顧暖想起了唐思禮說的話,那把潘多拉盒子的鑰匙,握在她顧暖手裡。
“水髒了,換一桶。”顧暖指着水桶對他說。
“哦,好。”他於是扔下抹布,提起了髒桶,走到衛生間倒掉水。
夜色降臨了,顧暖看着窗外逐漸變黑的天色,遙遠的,海浪的聲音依稀可見。可是,她的耳朵好像什麼都聽不見。
唯一,能閃過她眼前的是一條黑影,好像一隻貓兒或是條狗似的,從門前的拐角處閃過去。
顧暖立馬想起了周奶奶隔壁的倉庫。
她拎起了手裡的掃把,走出門。
果然,有個人趁着天黑,他們屋裡沒有開燈的時候,在周奶奶的倉庫四周悠轉起來。
顧暖離那人有一段距離,叫了句:“是周大爺嗎?”
周孝雲轉過身,看見她佇立在夜色裡的身影,這麼看,倒是有點像年輕時的某個人似的,都是那樣的亭亭玉立。
“曉珍——”
顧暖似乎聽見他這樣嘴脣裡微喃了一句。
無疑,曉珍是周奶奶的名。
“奶奶她不在,出門去了。”顧暖說。
“嗯——”周孝雲輕輕應了聲。
顧暖猜他是清楚周奶奶出門去的,不然不會選擇在這個時候跑這裡來,要是他跑到這裡窺探周奶奶的倉庫,周奶奶如果在的話,肯定要被周奶奶說。
同樣的,周奶奶不在,他們兩個房客算是外來人,哪怕他真是進了周奶奶的倉庫裡做什麼,肯定兩個外來人也沒有辦法真的阻止到他。
顧暖琢磨清楚了這一切,對他說:“周大爺,放棄吧。奶奶的東西,肯定不會放在這個倉庫裡的。這麼明顯的地方,小偷隨時可以偷走。”
聽到她這話,周孝雲明顯被驚到,陰森森的眸光突然在她臉上打量了兩圈。
此時,換完水的蕭夜白走了出來,走到了顧暖身邊,一樣看着不速之客周孝雲,說:“你來這裡做什麼?偷東西嗎?”
顧暖瞬間無語。
小朋友的話真直接,直接到讓對面的大爺驟然間都倍感無措,臉膛通紅好像個犯錯事被當場抓髒的小孩子。
“我,我——”周孝雲不由地一陣磕巴,急着道,“你們是村外的人,哪怕周奶奶相信你們讓你們住這,可她不在,我作爲村裡人,她最好最信任的朋友,肯定要來這裡看看,幫她看看家。”
切!蕭夜白嘴角扯出一聲,明顯的,對方在扯淡!
周孝雲被對面小朋友過於直接的表態快弄到無地自容了,只得羞惱成怒,指着他們倆:“你們站在這裡做什麼?怎麼,也想偷偷進主人家的倉庫?”
“我老婆剛纔不是說了嗎?奶奶貴重的東西怎麼可能放在這裡?莫非,你連奶奶屋裡全都搜過了,找不到任何你想要的東西,只能回頭在奶奶的倉庫裡找。”
小朋友這一說,無疑好像又命中了。
周孝雲幾乎目瞪口呆地看着他們兩人。
什麼人來着?這麼聰明?
周孝雲似乎重新考慮自己的計劃了,揹着手擦過他們兩個身旁,同時回頭問了他們一句:“你說你們從哪裡來的?叫什麼名來着?”
“大爺,這個不需要你知道。”
小朋友直接拒絕了一個小偷的要求。
周孝雲被哽的,差點吐口血。轉頭就走了。
顧暖看着他的背影像是急匆匆消失在夜裡,但是,知道這人肯定不會就此甘心。否則不會三番兩次上週奶奶這裡來。
問題是這人爲什麼這麼關注周奶奶的東西?顧暖只記得,這人說不賣地,然後聽見周奶奶說過自己想賣掉地之後,開始頻繁上週奶奶這裡了。
“想什麼呢?”小朋友微撅嘴,只要她關注地看起某個人,他心裡都要吃醋。
她的眼光裡最好只有他一個。
顧暖平靜地轉頭,看了看他,說:“你在我三姑的那座山裡,找到了什麼寶貝?”
邱三姑的山地賣給了他,但是,他爲什麼看中邱三姑的那塊地,始終算是個謎。固然,那塊地看起來位置有點有利可圖,可是人家機場高速建起來要幾年,除非他有心囤地。
原先,她能想到的也只是這些。現在,越想越不是這樣,他不是這種盤算。
蕭夜白挑起眉,眉笑地看着她:“我的暖兒果然是聰明人。”
“你老實說,你在她山裡找到了什麼?我開價的那一千萬,恐怕是低了多少?”
“大概低了百倍吧。”
本以爲這話一出,能讓她震驚什麼的。結果,她臉上什麼表情都沒有。他也就明白,她什麼都猜到了。只可惜是晚了。
價都談好了。
顧暖絕對有理由相信,這男人,當初和她進行談判時,恐怕連在場幫他談生意的李斯同等人,都是被他騙得團團轉。因爲李斯同當時的表情她都記得,沒有騙人,一千萬是他們的底線。否則,她不會那樣輕易的,一千萬幫邱三姑給賣了。
固然,她留了個心眼,硬是讓邱三姑不要急着全收一千萬,要把五百萬留下來投資在他們的項目裡以防萬一。可如今看來,她的算計依然沒有能算計過眼前這個男人。
他的手就此一攬,放在她肩膀上,輕聲地在她耳邊說:“當時,我不是和你說了嗎?你最多隻能算是一條白花蛇。現在,你成長的很快,已經變成條鱷魚了。”
算是誇一誇她了?
顧暖有些哭笑不得。這男人明明聰明成精,偏偏愛裝傻。
“合同的詳細條目上,你做了手腳是不是?”顧暖知道錯出在哪裡了。那就是,這男人在具體交易項目上做了手腳。
邱三姑山裡被他發現的寶貝,不被他列入雙方共同投資的項目中。那麼,他在山裡發掘到的東西,他完全可以不告知,佔爲己有,做到天衣無縫。
“她守着那個山,多少年都算是瞎子。她繼續守下去也不能發財。我給她一千萬,已經很對得起她這個瞎子了。暖兒,你不是不知道,千里馬的價值需要伯樂挖掘。沒有伯樂,千里馬永遠沒有價值。同樣的,投資人的價值在此。她,不能和我分享這筆錢。”
這個男人不僅聰明,而且非常冷血,骨子裡徹底地流淌着那種生意人的血液。畢竟他爸他媽,都是徹頭徹尾的生意人。
只要看他媽媽屋裡的書都知道。
說到這兒,他低頭望着她的眼睛,笑吟吟的:“當然,如果那座山是你的,我和你分享所有的錢。”
男人都愛在女人耳朵邊甜言蜜語,糊弄女人。
顧暖說:“幸好我耳朵不是很靈敏。”
或許她是無心說出這話,卻讓他眸子裡一沉,接着,摟着她一陣,不說話。
半夜裡,周孝雲果然又跑過來了,偷偷摸摸的,溜達到倉庫的後窗,打算撬開一扇窗進去。
兩個外來客懂什麼?有他懂周奶奶嗎?他和周奶奶都多少年的老相識了。
身後忽然一雙眼睛盯在自己背上的感覺,周孝雲緩緩地把頭往後看,見到了個人影站在自己面前,沒有燈光,只有一點點月光,籠罩着周奶奶的那張臉。
怕是見鬼了的周孝雲,嚇到趴在窗戶上的一隻拖鞋直接落到了地上,急匆匆彎腰撿起鞋時罵道:“你嚇唬誰呢?不是出門去了嗎?”
“因爲我早知道你會來的。你這個畜生,沒有良心的!”
“你罵我沒良心做什麼?我欠你什麼了嗎?”
周奶奶聽他把責任撇到一身輕,衝上去,舉起手裡的柺杖,往他身上打。
周孝雲唉不敢叫太大聲被週近的村裡人聽見,只能是拿手用力抵擋,說:“你打我做什麼?!你打死我也沒用。我有老婆孩子的了。”
“是,你有老婆孩子,所以放我孤身一個,不是嗎?你既然當初就打算娶她,幹嘛和我好?她的孩子就是寶貝,我的孩子就是垃圾。被你直接扔到海里——”
“我哪裡扔過你的孩子,你不要血口噴人。”
“要不是你這個父親拋棄他,他怎麼會溺死在海里。因爲村裡所有人都說他是個沒爸的!”
周孝雲聽到她說到這兒,蹲在了地上,任着她打。
周奶奶打了一陣,確實累了,把柺杖放了下來,站在地上喘氣,拿手指指着他,說:“你走吧,滾遠了,以後不要到我這裡來。我告訴你,東西是我的,和你一點關係都沒有。”
“你話不能這麼說。”周孝雲還是找回了自己聲音說,“我當時給你爭取這塊地,村裡把這塊地給了你。結果,你說賣就賣,都不聽我的。”
“那是我的地,和你什麼關係都沒有。我憑什麼要聽你的?”說到這兒,周奶奶冷笑不已,“周孝雲,說白了,你這個貪錢的混蛋。村裡人都以爲你不貪錢,你正直纔不賣地,實際上你比誰都貪婪。”
“我什麼時候貪婪過了?我不過是爲了村裡的子孫後代——”
“得了吧,你只爲了你自己的子孫後代,其他人的孩子不是孩子。”周奶奶一字一字像子彈一樣朝着他吐出去之後,砰的,射出最後一顆子彈,“你完了。”
“什麼?”周孝雲猛地雙眼瞪直了看着她,那副樣子像是要衝上去掐住她的脖子,“你把那東西給怎麼了?”
“我沒有必要告訴你任何東西。”周奶奶說完這話,邁着步子朝自己屋子走去。
周孝雲看看她,再轉頭看看剛纔自己要破窗而入的窗戶。
不會兒,周奶奶聽見背後一聲窗戶被人打開的聲音,她頭也沒回,進了自己屋裡。只能說人貪婪到這個份上,什麼都擋不住。
要怪只能怪自己當初看錯了人,把自己的孩子都給害死了。
天色矇矇亮。
村長家卻不像以往那樣晚起,一大早,上次開會的那些人,都被招到了村長家。因此,一個個抹着沒有睡醒的眼睛,發起了牢騷,不知道村長這是怎麼了。
直到看見了村長家門口停着那輛上次看過的勞斯萊斯房車。一羣人彷彿如夢初醒。
“大小姐這麼早來?”
個個都跟着村長喊起了楊之琳是大小姐。
楊之琳坐在村長家裡的客廳。
村長太太給她端了碗小米粥。
楊之琳常年住在國外,習慣了早餐只喝鮮牛奶和烤麪包,不吃這個,搖頭。
村長一塊着急,自己家裡沒有大小姐要的鮮牛奶和麪包。
楊之琳不餓,只知道昨天一天都被某人氣飽了。因此她決定必須給那兩人厲害的,最簡單的辦法,那就是讓蕭夜白感到束手無策。只要她決定把地賣出去了,把這個消息放出去,不怕蕭夜白不着急。
她就不信,世上沒有不愛錢的人,特別是蕭夜白這種從小養尊處優的,沒有錢怎麼可能活下去,可能一分鐘都活不下去。
實際上大白狗現在正過着一分錢都沒有的日子……
“大小姐上次不是說了嗎?如果不是這個人想來買地的話,誰都——”村長其實也不明白爲什麼楊之琳突然間這麼早殺到自己家來了。
這個大小姐好像脾氣反覆無常。
楊之琳只問:“人都到齊了沒有?如果到齊了,趕緊投票吧,把地賣出去。”
村長根本不敢違逆她的意見,點頭,面對那些已經到達的人,問:“還有誰沒有到?”
“老周,周老頭——”
村長開始叉腰:“他今天不來是吧?不來就等同於他棄權,少數服從多數。”
這話剛落地,門口傳來聲:“我什麼時候說我不來了?”
周孝雲邁過門檻。
一羣人看到他周身好像剛從垃圾堆裡出來的一樣,沾滿灰塵不說,還發着一股臭味,不由都捂着鼻子。
楊之琳幾乎快起身避到村長太太的房間裡去了。
Www¸ TTkan¸ ¢O
周孝雲看到衆人的表情,彷彿纔想起來什麼。他昨晚在周奶奶倉庫裡翻了一夜,結果早上剛接到村長的通知都沒有來得及洗澡和換衣服,只能匆匆趕這裡來了。
村長捏着鼻子問他:“你這是怎麼了?”
“早上我媳婦起不來,我代替去餵豬了。”
“不是你兒子喂嗎?”
“我兒子今天起的晚,我睡不着。”
村長只得拿手揮着,指着他站到旁邊去,說:“好了,現在大夥投票,投完票,你趕緊回家洗洗。”
大家心裡都是這麼想的,反正,都到這個份上了,事已如此,投票不過是個象徵性的東西。
周孝雲當然不依,還是原來那個意見,說:“不行!地絕對不能賣,賣了以後我們的孩子怎麼辦?”
“不賣,這地永遠就那樣,不能變成錢,子子孫孫都是貧窮,你怎麼到現在都不懂?老周,你看我們附近賣地的,哪個不是開寶馬住洋房不用工作的只需要拿錢的,你哪裡覺得不好了?”
“我說你們纔不懂!”周孝雲猛地一跺腳。
“那你說說你懂什麼?”
周孝雲卻是一口話堵在嘴巴里,怎麼都說不出來。
楊之琳瞟過他臉上奇怪的表情,總覺得這男人好像藏着什麼秘密似的。
“行了,投票,然後交給大小姐去賣。”村長說。
周孝雲再次轉身就走:“你們投吧,我不賣。”
“你不投相當於棄權,老周,你這就相當於同意賣了。”
周孝雲彷彿沒有聽見村長說的話,急匆匆往門外去了。
結果,等他再衝到周奶奶家,發現周奶奶屋子裡這回一個人都沒有。連兩個外來客,都不知道上哪裡去了。
周奶奶昨天下午是故意裝着出村的,殺了個回馬槍。今天,真的是要出門了。
顧暖和蕭夜白幫她拎着那個藤木箱子,送她去找出租車。
周奶奶一個人拿箱子去坐公交車肯定不實際,因此只能找出租車。可是,這個村地處偏僻,找個出租車能容易嗎?
只能是走到公交車站附近那條大馬路上去找了。
三個人因此走着原先進村的那條路,一直走到上次他們下車的公交車站。
顧暖和蕭夜白走到那裡時,突然感覺是黃粱一夢。
在村裡呆了幾天,他們都快與世隔絕了。習慣了村裡那種豬糞牛糞雞糞的味道,現在走到大馬路聞到現代的柏油味,完全兩種感覺。
樸實的鄉村泥土氣息,和刺鼻的現代工業,是如此的格格不入。
要是可以的話,他們兩個覺得這村也是不該賣這個地的,留着這樣一片淨土不好嗎?
蕭夜白拿了顧暖的手機,打電話約出租車過來。
周奶奶和顧暖站在路邊說起話。
“你們兩個,想在我這裡住多久就住多久。”周奶奶已經不準備對他們加收房費了。
顧暖說:“不知道能住多久。”
知道她說的是實話,周奶奶忽然看着他們倆,道:“看來,家家都有本難唸的經。我本來,覺得我是世界上最可憐的人了。現在感覺完全不是了。”
“奶奶本來就不是。”顧暖道,“奶奶是個聰明人。”
周奶奶亮開沒有壞掉的白牙齒,笑了笑:“是,我還可以做些事情,這讓我突然間感覺到,原來我活着還是有作用的。等事情辦完了,我會好好答謝你們兩個的。”
等了約半個鐘頭,電話里約好的出租車終於從路口拐彎處出現,向他們這邊開了過來。
蕭夜白幫周奶奶把箱子放進了車後座。周奶奶坐進去,和箱子在一塊。顧暖對窗戶裡的老人揮揮手。
周奶奶衝他們兩個溫和地微笑。接着,出租車開走了。
蕭夜白站在路中間,幫奶奶把箱子搬上車之後,只等車子開走了再走回來。
這麼短的一個時間裡,沒有人想到會突發事情。
一輛麪包車,跟在出租車後面緩慢開過來的時候,突然加速。
顧暖和老人家揮完手,擡起頭,比站在路中間的人早一步發現了異常。
只見那麪包車直衝着他撞過來。
顧暖想都沒想,衝到路中間把他一推。
蕭夜白正愣着,給她這猛然一推,踉蹌了兩步,跌到了中間線外。
麪包車擦過他面前,緊接追到她人影。
“暖兒——”
顧暖聽不見他的聲音,只能憑着本能,在地上翻滾。
麪包車儼然沒有想到她來這招,一個車頭撞過去,沒有撞到人,反倒要撞到路邊上,因此只好踩了個急剎車之後,迴轉方向盤。
顧暖見着車頭又衝過來,一路狂奔,眼見前面是海邊的護欄,一時來不及多想,越過了護欄。
麪包車車頭依舊不死心的砰一下,直接撞到了護欄上。
顧暖和護欄被這個巨大的衝擊力撞擊之後,差點兒粉身碎骨從上面摔落海里。
此刻,蕭夜白追了上來,爬上了麪包車的車門,伸手進去抓開車的司機。
司機慌然失措,扭轉方向盤,意圖甩開蕭夜白。
要不是看着老婆要掉海里了,他就這麼把司機直接揪出來了。
蕭夜白從麪包車上跳下來跑去護欄那裡。麪包車趁機趕緊跑。從車前鏡可以看到,那女人一隻手懸掛在護欄上,頭上都是血。可能是車撞到護欄的時候,顧暖懸掛在護欄上同時被護欄撞擊到頭部。
看這個情況,不死可能只剩半條命了。
目的達到,麪包車拼命逃跑。
蕭夜白衝到了護欄邊,一把抓住了顧暖的手,重力直接拉着他胳膊,讓他可以清楚地聽到自己骨頭脫節的聲音。
他的眼睛死盯盯的,只看着她那張閉着眼睛沒有了意識的臉。
藍色的法拉利出現在路口,往他們這個方向疾馳。到了他們身旁後,展大鵬慌慌張張從車上面下來。
幸好,他今天剛接到命令,說要送個老太婆去城裡,結果,老太太的出租車剛過他守株待兔的路口前,突然剎住車,說出事了。
周奶奶是好像聽到有人在喊顧暖的聲音,這心裡面一直就此糾結不下,因此叫了出租車停下。
展大鵬馬上開着車衝這裡來。
先幫着蕭夜白把受傷的顧暖拉上了馬路。
蕭夜白垂着一條手臂明顯站都站不穩,臉色都是辣白的,比死人還可怕。
展大鵬一邊擔心他,一邊擔心顧暖,正不知道如何是好。
蕭夜白的聲音突然響了起來:“給我電話,打給唐思禮。”
只聽蕭夜白的聲音很冷靜,並且是冷靜過頭了。這使得展大鵬不僅沒有鬆口氣,相反,神經繃到了極點。因此,給他撥通唐思禮的電話前,先給唐思禮發了條短信。
*
早上,查完房,唐思禮帶着助手,剛要進入手術室。
一通電話突然打到他的私人手機上。
歐亞楠站在他身旁,知道他的手機每次進手術室之前,都會關機的,這是怎麼回事?
“喂,蕭先生?”唐思禮邊接起電話,邊直接對身旁的護士擺下手,示意手術暫時推遲。
歐亞楠的眉頭皺了皺。雖然,這是個擇期手術病人,並不需要非要馬上動手術。可是,因爲一通電話推遲了原本進行的手術,是不是不應該?
他不想質疑自己老師的人品。
唐思禮壓根沒有發現身邊人的表情,無論是歐亞楠的或是護士麻醉師的,他只專注地對着電話裡的聲音說:“蕭先生,你慢點說,不要着急,先告訴我傷者是怎麼樣的一個情況,我好告訴你怎麼處理。如果你不自己先冷靜下來,她可能分分秒秒就在你面前死掉了,你想看着這樣的情況發生嗎?”
急診患者?
誰突然受傷了?
歐亞楠突然感覺到心頭哪兒驀然揪起半截,開始不由自主地跟着唐思禮轉來轉去。
電話對面的人終於平靜了下來,唐思禮繼續指導:
“好,我知道了。她意識沒有清醒是吧。有可能是傷到腦部,所以,儘可能固定她的頭部,不要隨便動她。你叫了急救直升機,那就直接把她送到我們醫院來。我們醫院樓頂可以接受直升機降落的。我這邊會準備好,是的,你不用太擔心,她現在脈搏在呼吸在,那就還有的救。你到時候讓直升機上的人和我直接聯絡,我會告訴他們怎麼做的。”
唐思禮說完這些話,似乎終於安撫下對方的情緒了。
先掛了電話。
歐亞楠追着他問:“教授,誰受傷了?”
“一個車禍的患者,很快會由直升機送到這邊來,大概一個小時左右抵達。我們這邊先要做好準備。”唐思禮說。
歐亞楠剛想再追問究竟是誰,護士那邊叫他道:“歐醫生,你的電話,你家裡人打來的。”
無奈之下,歐亞楠跑過去,接過護士手裡的電話筒。應該說他極少有家人打電話到醫院裡來,所以,護士都很好奇他家裡人是誰。
歐亞楠背過身去,對着電話筒對面的人說:“什麼事?”
“亞楠,我打你電話你沒有接。”是歐春華的聲音。
如今,歐春華時不時一通電話到他手機上,好像防着他要跑似的。歐亞楠微微皺了下眉頭說:“媽,我進手術室不能帶手機的。”
“瞧我,都忘了——”歐春華笑這麼一聲,好像意圖模糊這一切過失,說,“是這樣的,我有個朋友,突然有點不舒服,想到你那兒看看,你看行不?”
“媽的朋友?”
“是。”
歐亞楠說:“我介紹個醫生給他看吧。我還是住院醫生而已。”
“行。”歐春華知道他顧慮什麼,因此一口答應。
歸之是他不想暴露自己的身份。
歐春華掛上電話,回過身去。
只見蕭淑蘭拿了一瓶風油精,準備給蕭淑菊蒼白的額頭上抹一點,一邊說:“三妹,要不然,找個家庭醫生過來?”
“二姐,你這是打算我丟臉丟到全世界的人都知道嗎?”蕭淑菊聽到她這話,猛然吼了起來。
蕭淑蘭被她噴了滿口的唾沫,只好別過臉,皺起眉頭說她:“你看你現在瘋瘋癲癲的樣子,和夜白有什麼區別?”
“我瘋?我能不瘋嗎!他從一開始都計算好了的,從一開始!”
所有人皆一愣。當然,他們很快都明白了蕭淑菊口裡的一開始是什麼意思。
哪怕之前先有察覺到的蕭淑蘭都被震驚到了。千算萬算,是都沒有想到林家樂會是從一開始的算計。
是誰說最毒女人心,這話錯的離譜。最惡毒的是男人。
蕭淑菊衝着她涼笑:“我爲什麼跑你這裡來,二姐,你心裡應該很清楚的。你老公,你公公,和他關係都那麼的好。他都從一開始算計我了,你說你呢?”
蕭淑蘭立馬否決:“我和你的情況壓根兒不一樣。你沒有孩子,我有孩子。”
“你有孩子有什麼用?你的孩子是男是女?是女的吧?除了悅婷沒有別的孩子了吧?要不是你整天氣勢洶洶的,他早跑出去找年輕的給他生兒子了。所以,老大老四敢嘲笑我,你不敢,正因爲你也知道你的地位壓根兒隨時可能不保。”
老三這樣一說,老二自然不依。蕭淑蘭的臉頓時像被針紮了一樣血紅血紅的,只想把老三這張烏鴉嘴給扯爛了,道:“你不要因爲你自己被老公甩了,然後禍害到我頭上來!”
蕭淑菊笑着,其他人聽到她笑聲都覺得她可怕,完全是瘋癲狀的了。
她站了起來,道:“二姐,不要怪我沒有事先提醒你。到時候,我只怕你的下場比我還可怕。”
蕭淑蘭一怒之下,指着門口:“你給我滾!我沒有你這種妹妹!”
“好,你們趕走夜白,現在連我都趕,有你們的。看最後是誰笑到最後。”蕭淑菊猛然咬了下自己嘴脣,往外走。
歐春華猶豫了下,接着看蕭淑菊走到門口時腿突然軟了下去。她見着只好走上前去扶人,可是回頭看,蕭淑蘭居然一動不動的,彷彿真沒有把蕭淑菊當成自己妹妹了。
這蕭家人,真是?都不知道怎麼說了。
眼看蕭淑菊幾乎昏厥,歐春華趕緊叫人來幫忙,一塊架着蕭淑菊準備送醫院去。剛好她給自己兒子剛打過電話。
明新醫院,突然來了個直升飛機送來的病人。
高院長都被驚動了,剛想動作,聽秘書說:“是唐教授接的病人。”
於是,高院長站起來的腿重新坐了回去,說:“既然是唐教授接手,那就不用擔心了,讓唐教授自己處理吧。讓其他人不要過去攪合。”
這樣一來,除了唐思禮和歐亞楠,沒有人跟着去幫忙接病人。
歐亞楠見到這個情況都很吃驚,問:“教授?”
“沒有護士,沒有麻醉師的話,你是不是連手術都不能做了,歐醫生?”
唐思禮一邊望着遠處飛來的直升機,翹了翹微揚的嘴角,對着自己的學生說。
歐亞楠看着他,只知道這男人聽說以前連戰地都去過的,戰場的話,不要說護士麻醉師,恐怕連藥品器械都極爲短缺。正因爲如此,這男人一點受驚的波瀾都不會有。
“我上回不是問過你了嗎?”唐思禮瞟了下他臉上,“歐醫生爲什麼做醫生?”
歐亞楠彷彿還是回答不上問題。等到了直升機從空中降落到他們面前。急救員把擔架從飛機上挪下來時,他看到了被緊急送來的傷員。
“蕭太太,能聽見我說話嗎?”唐思禮先一步走上前,拿小型手電筒照着患者的眼瞳檢查情況。
蕭夜白站在旁邊一動不動,只看着他動作。
唐思禮擡頭,終於看見他一隻手垂落在身體外側,好像不能動的樣子,於是對身後的歐亞楠說:“歐醫生,你負責查看蕭先生的傷況。”
歐亞楠好像也不知道自己的腳怎麼動了。
唐思禮只好再對着他喊了句:“歐醫生,你還當不當醫生的?”
歐亞楠邁開了步子。
當他要走到蕭夜白麪前時,蕭夜白對他說:“你先幫着處理她的情況。我自己這個能解決。只是脫臼了。”
“二哥?”陪他送人過來的老四展大鵬,望着他滿臉擔心的。
情況緊急,不由一羣人在這裡呆站着。一塊推着病牀往醫院裡走,一邊唐思禮繼續瞭解情況:“怎麼傷到的?”
“被輛車追着。還好嫂子英明,乾脆從護欄上跳下去。”展大鵬也只能說自己後來到現場瞭解到的,“然後,二哥跑去拉嫂子。”
蕭夜白爲了拉住自己老婆避免落海,這麼的一條手臂拉到脫臼了。
脫臼的話,只要復位。相反,顧暖撞到頭,都不知道是什麼個情況。
只能推到急診室那邊,先做下止血,然後再進一步做腦部掃描,確定有沒有其它情況。
這邊,歐春華把蕭淑菊送到了兒子醫院所在的急診,打起了兒子的手機,沒人接,正想着該到哪裡找兒子的時候,突然一個熟悉的人影夾雜在人羣裡。
歐春華一眼認出來了,是自己兒子。
她把蕭淑菊託付給身邊的人後,追着人影找過去。
並沒有急着冒出聲音叫兒子,是因爲她分明看到了情況好像哪裡不對。
她踮着腳尖,先從人羣的縫隙裡望過去,很快的,望到了衆人推着的那張病牀。牀上躺着的人,那張面孔,歐春華的眼睛猛地一眯。
是她。
沒有錯的。
在蕭家只是擦身而過而已,但是,她沒有遺忘,相反,牢牢地刻在自己腦海裡了。
當年的小女孩長大了,變成亭亭玉立的女人了。可是對方那種令人厭惡的性格,讓她歐春華非常牢記。應該說,她歐春華從來還真沒有討厭過這樣一個人。
一個不知廉恥的,竟然小小年紀敢在她歐春華面前教訓她歐春華的乳臭未乾的小丫頭。
她歐春華要是不碾死這小丫頭,不叫歐春華。
歐春華的眼珠骨碌碌轉着,看着躺在推牀上的顧暖滿頭是血,神志不清,看來很明顯是惹到了什麼人被人下毒手了。
她心裡爲此不由閃過了一絲快意時,眼前一個人影緊接護在顧暖身旁,是她兒子?
“亞楠——”歐春華情急之下,伸出手抓住了歐亞楠的衣角。
白大褂突然被人扯住,歐亞楠被迫轉過身,接着看見了自己的母親。
他臉上由此閃過一抹複雜的表情,好像歐春華是不該在這裡出現的。
歐春華抓着他臉上的一舉一動,道:“我打過電話給你的,亞楠,我朋友來了。”
“行。”歐亞楠似乎想起了這回事,對她急匆匆說,“讓她先掛個號,會有值班醫生處理的。”
眼看他轉身就要走,歐春華抓着他不放手,追着問:“你想去哪,亞楠?”
“媽,你沒有看見有急診患者嗎?”歐亞楠邊說邊撥開她的手。
歐春華眼裡只有他着急的表情,無疑,他臉上的這些焦慮擔心着急,都是爲着那個叫顧暖的女人。
“不!你不能跟着她走,不能進去,不能!”歐春華猛地衝他這樣一說,是把心頭想的全吐出來了。
歐亞楠儼然聽到她這話時一愣,隨之一雙深邃的黑瞳全部眯了起來。
歐春華抓着他的手抓到滿頭大汗,都自己沒有察覺自己的表情早失常了。
“媽。”歐亞楠只是堅決的,用力的,把她的手指從他衣服上掰開,道,“我是醫生,有病人需要我,我就得去病人那裡。”
“那你不要當醫生了!”歐春華當着他的面喊了出來。
四周什麼人看着聽着,她都顧不上了。她什麼都不要,她現在唯一隻要,他必須留在她這裡,不能過去顧暖那裡。
結果,她這歇斯底里的喊完了之後,對面那隻手卻突然把她輕輕一推,是連一句話都懶得和她說了,轉身跑進了搶救室裡。
歐春華瞬間跪坐在了地上。
不遠處,康悅婷的小眼珠子驚訝地看着這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