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存孝厲聲道:“到底怎麼回事,你給老子說清楚。”他握緊了手中的戰斧,眼中顯出冷厲之色。
“盧老大,飄香峰的那些姑娘,都是從外面搶回來的良家女子。”張牛在盧存孝的逼問下,冷汗直冒:“那些姑娘都被送到飄香峰,關進山窟之內,用作獎賞立功之人。”
“她們都是良家女子?”盧存孝厲聲道。
張牛點頭道:“虯將軍知道盧老大你嫉惡如仇,不會對百姓下手,所以虯將軍安排咱們祥雲峰的事情,都是去對付其他匪衆,又或者是讓咱們去搶奪官府衙門的東西,並不讓咱們去劫掠百姓。可是其他各峰的人馬,負責糧草的,就只能去搶奪老百姓,順便搶奪良家女子帶回山來。這事兒咱們都清楚,只是大家知道你的性格,也都不敢和你說。”
“那你爲何要騙我,說飄香峰的姑娘是自願上山的娼妓?”
張牛苦笑道:“老大,你自己想想,就算是娼妓,又有哪些娼妓願意上山爲娼?去過飄香峰的人,離開之時,都會被告誡,只能說飄香峰上的姑娘是娼妓,還要證明所謂暫時棲身的姑娘與那些娼妓分開居住……其實飄香峰全都是良家女子,也從來沒有分開居住一說,她們都被關在山裡,功勞越大,在山上的時間就能越長,那裡的姑娘,任意挑選玩弄……只因爲你從不沾這些,否則只要上了一次山,所有的一切你就都能明白。”
盧存孝呆若木雞,身體晃了晃,手中的戰斧脫手落地。
張牛嘆道:“當初咱們上山,說是要反抗暴秦,,那時候我也一直存着這個心思,要隨着你盧老大做一番大事。只是那次上了飄香峰,看到那裡的情景,就知道虯將軍並不是我們想象中的那麼英雄,只是我那時候一時糊塗,看到那些姑娘,管不住自己……完事之後,飄香峰的人告誡了我,讓我下峰之後,不要亂說話,我們知道你如果知道真相,一定會責罵我們,所以……大夥兒也就沒有和你說實話……!”
盧存孝猛然擡手,掌摑了自己一巴掌,頹然道:“是我自己愚蠢,身在其中,卻不知道山裡竟然有這種事情。”
盧母盯着盧存孝,平靜道:“即使你不知道這些,可是你一直幫着虯將軍,那些姑娘淪落至此,你也罪無可恕。”
盧存孝轉身重新跪倒在盧母前面,“娘,孩兒不孝,助紂爲虐……你讓孩兒如何贖罪,孩兒都照你的意思去做,哪怕是死!”
盧母轉視楚歡,道:“楚大人,犬子罪孽深重,如何發落,還有你來處置。”
“娘,他是官府的人,孩兒絕不讓他發落。”盧存孝立時道:“虯將軍固然讓孩兒失望,可是……孩兒絕不會和秦國官員妥協。”
“妥協?”楚歡不等盧母說話,已經淡淡笑道:“盧存孝,本督來問你,你和我相比,在西關所作所爲,誰更有益百姓?”
盧存孝張了張嘴,卻沒有說出話來。
“本督知道,你一心想要爲西關的百姓謀一個公道。”楚歡語重心長道:“其實你的本意,本督並不覺得有錯,只是你走的道路,本督以爲是大錯特錯,你以爲上山跟着虯將軍,與官府作對,就能夠給百姓公道?可是事實你也看到了,雖然朝廷確實有些貪官污吏壓榨盤剝百姓,但是總不至於趕盡殺絕,趕盡殺絕了,也就沒有了盤剝的對象,反倒是那些打着替天行道的亂匪,所做的事情,卻是逆天而爲,爲了劫掠百姓,趕盡殺絕,毫不留情。”
盧存孝腮幫子鼓了一下,只是看着楚歡,並不說話。
“流寇四起,真正對官府有多少傷害?”楚歡輕嘆道:“一羣烏合之衆,不過是官府的靶子,流寇要生存下去,要存住自己的實力,必然要錢糧裝備,需要大量的人力物力,這些,你覺得當真可以能從官府得到?最後還不是從老百姓手裡去搶去奪,葫蘆寨乃是西關道實力最強的一支亂匪,卻也不是官府的對手,其他各支流寇,又有多大能耐從官府手中搶奪東西?虯將軍都要從百姓手裡搶奪,就更不必說其他的流寇了,你們對抗官府,但是真正荼毒的,不過是西關的百姓而已。”
“我從沒有想過荼毒百姓。”盧存孝終於嘆道。
“我知道你沒有那個心思,可是伯仁雖非你所殺,卻因你而死。”楚歡肅然道:“你投靠虯將軍,助長了他的氣焰,這才讓葫蘆寨有實力荼毒更多的百姓……盧存孝,這一點,你不得不承認。本督來到西關,夙夜憂嘆,知道西關百姓遭受過太多苦難,所以儘可能地想要讓百姓過上好日子,而你們恰恰讓百姓的日子過得更加痛苦,孰是孰非,你我也不必爭論,只需要隨意找到幾個百姓詢問一番,就知道端倪,看看百姓是誇讚官府,還是誇讚你們葫蘆寨。”
盧存孝若有所思,沉默一陣,終於問道:“虯將軍當真是你所說的那種人?”轉視盧母,道:“娘,你可記得,我們當初差點餓死,是虯將軍給我們送去了食物,如果他真的荼毒百姓,爲何還要幫我們?”
“道理說穿了,其實很簡單。”楚歡問道:“令堂告訴我,你們上山之前,幾個村子曾經遭受過流寇的搶奪,是你盧存孝召集了附近幾個村子的青壯,組成了一支保護幾個村莊的隊伍。”
盧存孝冷笑道:“亂匪來襲,官府管不了,我們自己總要救自己。”
楚歡含笑點頭:“據說曾經有兩撥土匪不知深淺,去了那幾個村子,卻被你率領的隊伍將他們一網打盡,兩撥土匪都是死傷慘重,落荒而逃,你盧存孝的名聲那時候就已經很響亮,那些土匪聽到你的名字,都十分畏懼。”
盧存孝眼中顯出傲然之色。
“你的名聲既然在亂匪之中流傳,想必虯將軍自然也聽過你的驍勇之名。”楚歡緩緩道:“虯將軍不是普通的亂匪,比起其它人,他更加有心機,葫蘆寨想要壯大,除了錢財裝備,自然還要人才,你對官府不滿,卻又勇猛善戰,虯將軍難道就不能打你的主意?其他流
寇都畏懼你,不敢再去侵擾你的村子,虯將軍爲何不能想辦法將你拉攏過來?”
盧存孝目光閃爍。
“你不是笨人,自己想一想,虯將軍爲何不去接濟其他的百姓,卻偏偏去接濟你們?”楚歡緩緩道:“你盧存孝勇猛在外,手底下還有好幾百號人,拿一些糧食就能夠將你們收爲己用,這筆買賣實在很划算。”
盧存孝道:“你是說,虯將軍接濟我們糧食,目的就是爲了讓我們投靠他?”
“至少結果是這樣。”楚歡微笑道:“他接濟了你們,而你們也確實上了山,爲他驅使。”輕嘆道:“或許你們在他的心中,只是一些可以利用的旗子,就像今次的形勢,他可以毫無掛地獨自突圍,數千弟兄,說丟下就丟下,如果換做是你盧存孝,又會如何?”
盧存孝彎下身子,將落在地上的巨斧拿起來,盯着楚歡的眼睛道:“不管如何,事已至此,多說無益。楚歡,我不趁人之危,你現在可以走了,帶着你的人馬,儘管殺過來。”
楚歡無奈道:“據我所知,落日寨還有近兩千人,如果真的要繼續打下去,本督不會手下留情,本督也可以保證,當我攻下落日寨,不會留一個活口。”
盧存孝哈哈笑道:“你這是在恐嚇我?”
“我只是據實而告。”楚歡淡淡道:“本督對爲禍百姓不知悔改的亂匪,從來都不會心慈手軟。”盯着盧存孝的眼睛,緩緩道:“本督很清楚,落日峰沒有儲糧,本督的兵馬遠超你們,你們根本沒有任何希望突圍出去,本督不需要攻打,只要圍困下去,不出半個月,你們就會活活餓死……本督從山上搜到了大批的糧草,不必再調動糧草,只要用這些糧草,也足以支撐兵馬許久。”
盧存孝眼角跳動,他知道楚歡說的是實話。
“本督現在只想問你一句,你當真想要讓這上千人就這般活活餓死?”楚歡聲音平靜,“本督已經知道,葫蘆寨雖然嘯聚數千之衆,但是許多上山的不過是想混口飯吃,也並不是存心想要落草爲寇,這中間固然有荼毒百姓之輩,但大都並沒有做下什麼惡事,說到底,在你身後,有許多都只是爲了混口飯吃迫不得已上山的百姓,你當真要讓這些人和你一起死死在落日寨?”微一停頓,加了一句,“爲了那個殘酷無情卑鄙無恥的虯將軍?”
盧母終於道:“孝兒,你已經錯了一次,不能再錯了。”
盧存孝走到盧母身邊,沉默一陣,終於問道:“楚歡,那你又想如何?”
楚歡凝視盧存孝,平靜道:“本督說過,一個人不怕做錯事,就怕做壞事,做了壞事,回不了頭,可是做錯事,可以改正,你是做錯事而不是做壞事,本督給你機會改正過來……盧存孝,虯將軍的真面目,你已經知曉,這並非我在編造謊言詆譭他,令堂也見到了慘絕人寰的真相,你不要再執迷不悟,爲了西關的百姓,降了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