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歡從護衛駐營回府的時候,天色已經黑下來,今次與公孫楚相見,兩人並沒有說太多,楚歡無非是安撫一番,而公孫楚也並沒有說什麼感激的話語。
雖然證明了那些信函是僞造,但是在刑部沒有撤回案宗之前,公孫楚依然是代罪之身,並不能立刻成爲自由身,包括其他十三名官員在內,都是暫且被禁足在護衛駐營。
護衛駐營距離總督府並不遠,這種時候,軒轅勝纔對楚歡的安全十分重視,一直都是守衛在身邊,誰也保不準朔泉有些居心叵測之輩狗急跳牆,對楚歡做出一些行刺之事來。
楚歡回到府中,徑自往書房去,關西七姓送來了一大批傢俱,考慮的十分周到,楚歡的書房倒也是收拾妥善,到得書房,便將公孫楚一案的轉折情況大致寫了一番,感覺自己的文章還有些欠妥,他並不善於這種官面文章,官面文章,看上去雲淡風輕,但是酌字酌句都要小心翼翼,明明可以直接表述的意思,還要轉着彎子說,而且還要讓人一眼便能看透那些花裡胡哨的文字之下真實的意圖,楚歡對此並不擅長,讓人將杜輔公找了來,杜輔公過來之後,似乎還是一副剛剛睡醒的樣子,眼睛內有些血絲,楚歡並不爲怪,卻是溫和道:“打擾先生歇息了,正如先生所料,一切順利,公孫楚等人已經轉到了護衛駐營,我準備寫一份奏摺,讓刑部將此案撤銷!”
杜輔公坐了下去,楚歡已經將自己寫的文稿遞過來,杜輔公掃了幾眼,才擡頭道:“大人這份奏摺,稍加潤筆,倒也可以呈上去,大致的意思已經說清楚了。不過一切責任,卻還是要往艾宗身上推,無論是我們,還是董世珍他們,將責任盡數推給艾宗,是大家都喜歡看到的結果。”
楚歡嘆道:“只可惜根基未穩,不能借此事發揮,否則還要拉下不少人來。”
杜輔公含笑道:“大人不要心急,你來朔泉第一天,不但救下了公孫楚一羣官員,而且還將一位刑部司主事挑落下馬,這樣的結果,已經是了不得,心急吃不了熱豆腐,而且以目前的情勢,能夠借這次機會挑落艾宗,已經是運氣很好,想要借題發揮,是在困難的很。”
楚歡點頭道:“先生說的是,無論軍權還是政務,我們都還沒有抓在手中,他們的實力比我們強出太多,若是逼得太急,對我們自己並無好處。”
“大人明白這個道理,那就是十分的理智。”杜輔公肅然道:“今日之事,也是殺雞儆猴,給他們一個警示,讓他們明白大人並不是任他們隨意捏的軟柿子,他們日後做事,應該是不敢太過張狂了。只是想要真正在西關站穩腳跟,大人的道路還很長……說是任重道遠,並不爲過……!”
楚歡正色道:“一切還要先生多加指導。”
杜輔公擺手笑道:“大人客氣了,杜某都
是一些粗淺見識,大人能用則用,不能用,萬不能因爲杜某而誤了大事。”
楚歡嘆道:“先生太自謙了。昨夜如果不是先生指點,想出以彼之道還施彼身的妙策,更是製造出僞證,那麼今日非但不能將艾宗拉下馬,反倒是公孫楚他們的人頭已經落地了。”
杜輔公淡淡一笑,微一沉吟,才道:“大人,想要在西關立足,你至少有三必除,還要有三必收!”
楚歡雙眉一展,拱手道:“先生請指教!”
“這三必除,其實就是如今壓在大人身上的三座山。”杜輔公正色道:“這一必除,是西關的流寇亂匪,這些人危害巨大,只要他們存在,老百姓就會人心惶惶,難以安心生產,而且流寇亂匪想要生存下去,需要的糧食物資就只能是四處劫掠,破壞性極大,這一毒不除,莫說興復西關,只怕等到西關亂匪成了其後,也會釀成東南的天門之禍,後果不堪設想。”
楚歡握起拳頭,神情凝重,“先生說的不錯,流寇亂匪,非除不可!”看着杜輔公,問道:“不知先生所說的第二必除是什麼?”
杜輔公撫須道:“大人想要復興西關,剿滅亂匪,恢復生產,就必須要上令下行,軍隊按照大人的意思去平亂,地方各級官員按照大人的意思去恢復生產……但是大人現在已經瞧見,如今的西關道,明顯有一支實力強勁的派系,他們以東方信爲首,這羣人大都是跟隨朱凌嶽立下了戰功才被朱凌嶽向朝廷舉薦,說得直白一些,朱凌嶽雖然已經回到了天山道,但是他的勢力卻沒有走,西關道上下,朱凌嶽的黨羽衆多,我們且稱這些人爲朱黨,大人以爲,朱黨有朱凌嶽在背後撐腰,會遵從大人的意思嗎?”
楚歡先前臉色凝重,此時卻已經布上了陰霾。
在京城的時候,杜輔公就曾預料楚歡到得西北之後,定然會受到排擠,杜輔公當時預料的是西北的地方黨派,如今事實已經驗證了杜輔公的預測,不但是西北地方黨派,而且還是從天山外來的集團,東方信正是因爲身後有着極爲龐大的集團實力,這才囂張跋扈,甚至連面具也不帶,直接與楚歡針鋒相對,在明面上與楚歡較勁。
楚歡不怕這種兇狠無禮的人,反倒是對那種笑裡藏刀的角色更爲在意,但是楚歡卻不可否認,東方信身後不但有龐大的朱黨,而且手中掌握重兵,卻是有着囂張跋扈的本錢。
見楚歡臉色陰霾,杜輔公淡淡一笑,道:“大人心裡已經有了答案,東方信敢在明面上就與大人相抗,可見其在西關的狂妄,他身後有朱凌嶽,而西關大小官員身後有他,他手握幾萬兵馬,絕不是善於之輩,大人想要令行禁止,恐怕是難上加難,朱黨在西關的勢力不除,大人就沒有獨掌乾坤的可能。”
楚歡正色道:“先生說的極是,今日雖然
勝了一場,但是對他們的根基沒有絲毫動搖……!”雙眉緊皺,此時卻是越發地感覺到,自己在西關的出京可說是艱難異常。
“除了流寇亂匪以及朱黨,還有最後一毒,大人也要小心在意。”杜輔公輕撫鬍鬚,雙眸閃爍,“大人莫要忘記那位商會會長高廉!”
“高廉?”楚歡靠在椅子上,雙手互扣,橫在胸前,平靜道:“這也是一條毒蛇啊!”
“大人應該看得出來,高廉所代表的外來士紳,野心勃勃,他們的目的很簡單,吞併以西關七姓爲首的西關豪族,掌控西關的經濟脈搏。”杜輔公嘆道:“雖然在許多人口中,商人只是惟利是圖的不入流角色,但是這天下萬事,沒有銀子,就行不通,想要做大事,有雄心壯志固然不錯,可是手頭沒有銀子,那就只能是一場空想了。”
楚歡道:“高廉這羣人,已經明顯是與朱黨狼狽爲奸,他們能夠進入西關,那高廉甚至能夠成爲商會會長,自然都是朱黨的幫襯。”
“正是。”杜輔公神情也嚴峻起來,“官商聯手,威力非同小可,高廉他們手中有銀子,可以供應給朱黨,銀子可以讓朱黨做到許多不可能做到的事情,就好比這商會會長的位置,按照常理,高廉是外來士紳,在西關稱得上是毫無根基,卻能在朱黨的運作下成爲越州商會會長,這已經顯示出他們聯手的威力,高廉他們供應銀錢,而朱黨利用手中的職權,幫助外來士紳蠶食西關士紳,他們互相利用,卻又互相受益,這種利益結合,會讓他們的關係越來越牢固,威力也會越來越大……大人今日前往刑場,杜某還曾與蘇老太爺說了會子話,瞭解了一些他們的事兒,高廉他們不但在西關用低廉的價格收購了許多的土地,就是在這朔泉城內,四城加起來大大小小數百家商鋪,他們也在官府的幫襯下,威逼利誘,收購了不少的商鋪……!”
楚歡皺眉道:“威逼利誘?”
杜輔公點點頭:“單說高廉,來到西關不過幾個月,但是卻瘋狂收購土地店鋪,如今在城中,已經用低廉的價錢收購了二十多家鋪子……這中間,大多是利用官府的威勢,強行收購。”頓了頓,身體微微前傾,“就在十天之前,西城最大的一間藥鋪,就是被高廉強行收購,店主雖然潦倒,可並不想買鋪子,高廉利用關係,通過刑部司艾宗找了一個罪名,將那藥店的店主拘押下獄,在這獄中想要平安出去,哪裡少的了銀子,高廉便趁機去了店主家中,軟硬兼施,最後還是將那家鋪子用低價強收到了手中,他名下的那些店鋪,一大半都是巧取豪奪而來,而官府在這其中爲他出力,也是收了他們大大的好處……!”
楚歡目生寒光,拳頭緊握,咯吱作響,冷笑道:“先生說得好,流寇亂匪要剿,朱黨要除,高廉這幫奸商暴賈,那更是要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