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磊一看,全是各種名目的加班、補貼、獎勵,金額赫然是一……一萬?!
相當於五個月的規培補貼!
生平第一次一口氣拿這麼多報酬。
看着瞳孔放大的王磊,錢恆韶微笑道:“籤吧。這是你應該拿的,其實遠遠配不上你爲一院做的貢獻。”
王磊吸了口氣,簽上名字。
錢恆韶接過去,又拿出一張紙,笑眯眯地推給王磊。
王磊一看,還是報酬,給自己這個團隊的,金額赫然是……十萬!
王磊有點不好意思了,啥都沒幹呢,一下子拿這麼多,合適嗎?
“錢處長,這錢,是不是……”
錢恆韶趕緊解釋道:“少是少了點,不過操作起來有難處,畢竟我們不是私立醫院,希望你能理解。”
少了點?
王磊不由抓抓腦袋,是我跟世界脫節了嗎?
不好,真的開刀開廢了。
錢恆韶生怕把事情辦砸,着急慌忙地繼續解釋:“你的醫術肯定遠遠不止這個數,畢竟現在一次國際遠程會診的費用就是5000起步,50000都有可能。”
“跨海到Z國來手術就更不用說了,直接翻個十倍也不稀奇——而會診者的名氣雖大,實際水平還不如你。”
“但真正操作的話,確實是沒辦法照這個辦。”
“首先醫院能出的,只可能是授課、薪水之類費用,會診和手術費只能給機構,不能直接給個人,違規。”
“其次,雖然你潛力無限,但現在你只有一個執業資格證,連住院醫生的職稱都沒有,所以明面上這錢不是給你的。”
錢恆韶指了指下面的條款,王磊仔細一看,來院工作和授課,從而拿這筆錢的,都是漢斯醫師。
上面還貼心地註明了漢斯的價值:
D國最高醫學獎——斯蘇爾塞拉帕獎章獲得者。
D國頂級心外雜誌的特約審稿人。
N篇世界性頂刊論文。
N個心外手術的創新。
……
至於什麼D國排行第一的堡德海大學博士後之類,雖然也寫在上面,卻被襯得毫無亮點。
最大的亮點是才36歲,如果不是在王磊團隊,到哪都算青年俊彥,最青最俊的那種。
“你不要介意,這也就是爲了避免爭議。畢竟漢斯的身份拿出來,任誰都挑不出毛病,還會覺得給十萬太少了。”
王磊點點頭,半開玩笑地說道:“我明白。要是把漢斯履歷裡的國籍改成Z國,拿5萬可能還嫌多。”
“啊?哈哈哈哈王醫生你真幽默。”錢恆韶一愣之後,大笑起來。
笑了一會,他又補充道:“等後續合作正式開展,肯定會遠遠多於這個數——當然,這得看患者需求。”
王磊點點頭,這是理所當然的事。
說白了,只有患者不滿足於一院的正常服務,需要更高水平專家時,纔有王磊團隊的事。
“張院長希望你趕緊註冊正式的醫生集團,這樣的話,直接拿會診費就合法合規了。”
王磊再次點頭,身在醫院,醫生集團還是有所瞭解的。
這是近年來國家推進的項目,鼓勵醫生們成立集團,與各醫院達成合作。
這種合作跟以往那種飛刀完全不一樣,有一句話能說明其中區別:擁有當被告的資格,才能得到法律的保護。
而以前的會診形式,醫生們根本不具備被告資格,他們所在的醫院纔有。
所以在明面上,會診費只能結算給所在醫院,再由醫院象徵性地發一點報酬給出去會診的醫生。
“錢一會就打你卡上。醫生集團的事,等揭幕式結束,張院長會找你詳談。漢斯也需要見一見。”
“好的,謝謝錢處長,那我去做手術了。”
“嗯,辛苦了。”
告別錢恆韶,王磊興沖沖地走向手術室,腳步特別的輕快。
走了沒多會,手機叮咚一聲。
到賬一萬!
爽!
再走幾步,又是叮咚一聲。
十萬!
爽!
王磊滿腔的快活無從發泄,哼着歌小跑起來。
兩個小護士結伴而來,一個小護士笑問道:“王磊,怎麼這麼開心?”
王磊回以笑容,打了個響指,從二人身邊如飛而過。
還用問嗎,行走如風,只因錢錢小可愛常伴吾身,讓我動力無限。
沒話說,今天雞腿得來雙份,不,三份!
嗯,咱是有錢人了,豆乾也完全可以來個三份嘛!
甚至,單份的紅燒肉都可以考慮一下下?
噝,有錢人的生活,恐怖如斯!
王磊興奮地跑出行政樓,沿着景觀道一路向前。
經過一座亭子時,忽然聽到充滿了絕望和不甘的啜泣聲。
轉眼看去,一箇中年婦人軟軟地坐在地上,頭靠廊柱,精神萎靡,目光中全無神采。
一個十幾歲的少年摟着她低聲安慰。
這種事在一院這種大型綜合醫院司空見慣,要麼是親人重病垂危,要麼是病能治卻沒錢治,每天都會上演。
王磊心中微嘆,暴富的快樂瞬間消散。
這種事其實是管不了的。
重病垂危是神仙事,沒錢治病是天下事,都非個人力量所能及,只有剛接觸臨牀的實習生纔會想着管一管。
王磊已經接觸臨牀4年,早就懂得這個道理。
但他還是走了過去。
這4年他基本上都是這麼幹的,雖然幾乎從未能起到過什麼關鍵作用。
一邊走,一邊在心裡自嘲:聖母死路一條,死了還得捱罵。王磊,你真是狗改不了吃屎啊。
“怎麼了?”
婦人自顧啜泣,少年轉頭看見王磊,笑了笑:“沒事。”
王磊點點頭,轉身離開。
身後傳來少年安慰的聲音,帶着明顯的不以爲然:“媽,別聽醫生嚇人,他們總是把芝麻大點事說得很嚴重。”
“上個學期,醫生說我同學家老爸活不過三個月,這都半年多了,不還是活蹦亂跳的?”
王磊暗暗搖頭。
聽這意思,大概是婦人的至親生了重病,少年不信醫生的判斷?
“聽我的,咱們回家,別白白往醫院裡扔錢,我聽說現在醫生可壞了,淨想着騙病人花大錢。”
“有那閒錢,還不如給我多買幾個皮膚。”
王磊霍然回頭,這小子真不是個好東西!
不過看了一眼後,他就加快步子離開。
比這小子壞一百倍的他都見過,哪管得了這小子。
就比如去年那個腦血管意外患者,因失去進食能力,暫時只能靠輸液活命。
不過只要得到合理治療,過段時間就有望恢復進食能力。
但她家窮困,沒治幾天,她兒子就執意要回村裡輸液。
問題是她家連支付村衛生室的輸液費用都困難,能來一院,還是因爲一個表叔剛好去探望老人,勸其子把老人送來一院,並且墊了錢。
於是神經內科的同事們發起捐款,王磊當時正好在神經內科輪轉,直接捐了一個月的規培補貼。
十幾天后王磊去郊區,經過那個村子附近,特意繞進去探望病人。(真人真事,作者捐了一個月工資,親自去探望的病人。)
找到病人家後,卻發現正在辦喪事。
王磊去看了病人遺體,極度脫水,肌肉脂肪幾乎完全消失。
怎麼死的?
懂的都懂。
王磊覺得很奇怪,明明我們捐了那麼多錢,就算會死,也不該是這種死法。
鄰居聽說是捐款的醫生,偷偷告訴王磊,剛回來掛過兩天水,然後病人兒子就把她丟在家裡,自己出了門。
那段時間,大家都看到這個兒子在鎮上花天酒地,也不知道哪來的錢。
不過現在可能已經花光了,連殯葬費用都是村裡人看不下去湊的。
怒火在王磊胸中升騰,最終還是長嘆一聲走人。
相比之下,這少年只要求買幾個皮膚而已,又算得了什麼呢?
回到手術室,王磊已經無喜無悲,眼裡只有季家黃家剩餘的EVAR。
最後一臺做完,腦海內一聲鐘鳴。
“鐺!”
“成功爲季家人完成必要的腔內治療,獲得馬凡綜合徵病生機制。”
咀嚼着這前所未聞的病生機制,王磊走向心胸外科病區,準備去看看老爺子。
經過護士站時,王磊又看到了那少年和他媽。
少年坐在長椅上,全神貫注地盯着手機,雙手操作得飛起。
他媽站在一邊,滿臉無奈地看着他,嘴裡勸說道:“你都玩這麼久了,休息一下吧。”
王磊走近一步,聽到手機裡傳來標誌性的聲音:“死亡如風,常伴吾身。”
儘管早就對這少年不抱希望,王磊還是忍不住搖頭。
網癮少年,不行喲。
聯盟是沒有希望的,我農藥纔是王者。
隨意往手機屏幕上瞄了一眼,王磊毫不耽擱地走過……
不對!
王磊猛地轉回頭,視線中,少年流下兩行鼻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