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的餘暉從窗外射進來，走廊漫長而清幽。陳湛北拎着食物回來，遠遠地看到顧盼臨窗而立的聲影，那張清秀可人的臉上浮滿了濃濃的憂傷。
他稍稍駐足，半晌才走過去。“過來吃點東西。”他的聲音有些低沉。
顧盼眨了眨眼看向他，表情怔怔的。
“紹宸不會有事的。”強硬的陳湛北面對她也終是不忍。
顧盼心裡難受極了，陳父陳母這個態度讓她更加懊悔。原本清澈明亮的眸子如今蒙上了一層黯淡。
顧盼拿出紙和筆，“伯父，真的很抱歉，師兄因爲我才弄成這樣。”
陳紹宸抿着脣角，“他看到你現在這樣會不高興的。”
顧盼扯了扯嘴角，嘴裡一片苦澀。就在剛剛她有了一個決定，如果愛，就放手吧。
她太怕了，害怕因爲自己永遠失去他。這樣，不如不再一起。
陳紹宸從她的眼中看到她的掙扎，“去吃點東西。”他強調着。
這時候徐晨曦的聲音傳過來，“湛北——你快進來——”聲音緊張不安。
陳湛北和顧盼立馬跑進病房。
陳紹宸已經醒了，他睜開眼睛。
徐晨曦哭了出來，“紹宸的眼睛看不見了。”她撲倒在陳湛北的懷裡。
陳紹宸艱難旳開口，“爸媽，你們都來了？”
陳湛北安撫着妻子，“他撞到頭部，大腦裡血塊，等血塊消下去眼睛就會恢復的。”
“真的嗎？你沒有騙我？”徐晨曦快要崩潰了。
陳湛北又重複了一遍，“紹宸，你也別緊張，醫生之前也和我們提到這種情況了，再等等。”他剋制着自己的擔憂。
陳紹宸嘴角乾裂，他沙啞地說道，“爸媽，我沒事，休息幾天就好了。”
“你別說話了。”徐晨曦說道，“顧盼在這裡，她很好，沒有事，身上的傷口都處理過了。”
陳紹宸微勾了一下嘴角，“爸媽，我有話和盼盼說。”
徐晨曦看着顧盼，見她臉色慘白，雙眼通紅，她快速別過臉去，“我和你爸去找一下醫生。”
病房安靜地沒有一絲聲音。
陳紹宸動了動手指，“盼盼過來——”
顧盼艱難地走到牀邊，目光落在他的身上，那會他得有多疼啊？
“哭了？”他問。
顧盼搖搖頭，這才反應過來，他看不到。顧盼深深吸了一口氣，握住他的手，食指在他的掌心寫到，“你不要說話，斷了骨頭，疼。”
陳紹宸輕輕地嗯了一聲，手動了動，換成他握着她的手。顧盼摩挲着他的指甲，圓潤飽滿的指甲縫裡還沾着沒有洗掉的泥巴。
顧盼看着一陣心酸。
陳紹宸呼了一氣，“你坐我身邊，這樣我才踏實。”
漸漸的他又睡着了，顧盼坐在那兒，眼淚不受控制的落下來。她不敢哭出聲來，怕把他驚醒。
她的心裡一遍一遍的祈求着，保佑他的眼睛沒有事。
葉子蕤和班長到醫院。
顧盼抱着葉子蕤失聲痛哭起來。
“會沒事的。”葉子蕤只能這麼安慰她。
這纔多久沒見，顧盼整個人都瘦了一圈了，雙眸失去了一切光彩。
顧盼在手機上寫道，“子蕤，我錯了，有些人不是我能奢求的。很多人都覺得我和他在一起會拖累他，以前不信，現在我不得不信。”
“顧盼！”葉子蕤驚呼。
顧盼的臉上寫滿了堅定，她快速地打了兩個字，“分手。”
葉子蕤暗吸一口氣，“你不要多想！顧盼你現在要冷靜下來，這件事是意外！陳師兄是真的喜歡你，你怎麼能輕易有這個想法呢，何況你那麼喜歡陳師兄！”
正是因爲喜歡，她纔要放手。
面對他的父母，她已經無法擡起頭看他們了。
陳紹宸的眼睛是在第二天恢復的，兩天的時間，顧盼第一次感受到度日如年的漫長，她的內心劇痛，眉宇見染着無盡的哀傷。
窗簾遮住了室外的光線，醫生說着注意事項，“嗯，沒事了，這幾天好好休養。”這是陳家從b市請來的著名眼科醫生。
“麻煩您了，陸醫生。”陳湛北和徐晨曦去送人，把空間留個他們倆。
陳紹宸的目光一瞬不瞬地落在她的身上，“過來，讓我看看。”
顧盼吸了一口氣，這才慢慢走過去。
陳紹宸擰着眉，“褲子掀開我看看——”
顧盼握緊手沒動。
“要我來掀嗎？”他堅持。
顧盼咬咬牙，掀起了褲子，傷口通紅，一看就是這兩天沒有處理。六七釐米長的傷口，傷口周圍的皮膚紅紅的，一看就是發炎了。
陳紹宸嘆了一口氣，“顧盼！”他的語氣有些硬，臉色也繃得緊緊的。“你讓我說你什麼好？”
顧盼細細瞅着他，比劃道，“不疼的，你不提我都忘了。”
陳紹宸好看的眉眼有些無奈，“一會兒記得去找醫生上藥，可別留疤了。”
顧盼心裡酸酸的，擡手摸着他的手指，握過很多遍，她也記住他掌心的紋路。
“怎麼了？”他發現她的異樣。
顧盼呼了一口氣，比劃道，“你沒事真好。”她的眼圈一週溼溼的，嘴角卻掛着笑。她看着他，努力地要把他刻在腦海中。
顧盼慢慢彎下腰，臉靠在他的身旁，十指在他的掌心一筆一劃地寫着他的名字——
紹宸——
我愛你——
陳紹宸挑眉，“愛的獎勵嗎？”
眼角的淚悄然滑過，暈溼了他的衣服，可他並沒有發現。
陳紹宸在醫院養了半個多月，顧盼每日都陪着他。她帶着素描本，每天都要幫他畫一張畫。
明天就要出院，這會兒顧盼還在畫他，偶爾看他的目光空洞的不知道在想什麼。
陳紹宸走過去，拿過她的本子，掃了一眼她，“回頭我都收起來。”
顧盼搶過來收好，這些不會給他的，她要留着。
一輩子珍藏。
她擡頭微微一笑，陳紹宸被她的笑容迷惑了一下，低頭在她的臉上親了一口。展開雙手把她圈在懷裡，顧盼聽着他沉穩有力的心跳，心越來越疼。
晚上，徐晨曦到醫院來。三個人一起用過晚飯。
顧盼陪她下樓拉住她的手，從包裡拿住一個藍色信封。
“這是什麼？”徐晨曦驚訝，信封上寫着“陳紹宸親啓”五個字。“給紹宸的？”
顧盼點點頭，表情漸漸變得悠遠。她拿出一張紙條上面寫裡幾行字，顯然是早已準備好的。
徐晨曦快速地掃過，“伯母，師兄受傷的事我很難受。那天晚上，我怕極了。現在回想起來都會覺得會怕。我想了很久，這個決定不是衝動，我和他不適合。他那麼好，以後肯定會遇到很好的女孩子，至少會說話。”
顧盼一直忘不了，他滾下山，她想呼喊，卻怎麼也喊不出來。那種感覺實在太難受了，就像走到一面絕壁，無論你做什麼都是徒勞。
顧盼高一的時候，有過一個人過一輩子的想法。
如今這個想法再次回來了。
因爲有個苦痛的經歷，她下定決心放下這段感情。
徐晨曦震撼，“盼盼，我不忍心你這樣。”
顧盼燦然一笑，她感激地看着她，又拿出一張紙。
徐晨曦再次怔住了，那張紙上是這麼寫的。“伯母，謝謝您。我知道沒有哪個母親願意自己的孩子找我這樣的女朋友。誰都想要十全十美，我這一輩子都不能開口說話了。師兄受傷我連喊的機會都沒有。”那種薄紙似有千斤重。徐晨曦的手顫了顫，接着看下去，“沒有遇見我，您和伯父也不會爲師兄的前程糾結。伯母，請你幫我把這封信交給師兄。”
徐晨曦不可置信地看着她，“這是你之前寫的？你怎麼會想到——”
顧盼寫道，“因爲你是他的母親，你們是一種人，溫和善良。”
“紹宸不會同意你的決定的，你知道，他有多喜歡你？爲了你他連命都——”徐晨曦沒有說下去。
顧盼沉默了一會兒，目光竟有種看盡人生的通透。她在紙上寫道，“不，他懂我。”
這是簡單的一句話。
徐晨曦拿着拿着紙，字的力道有些大，紙張後面微微凸起。那一瞬，她突然覺得自己又回到了年輕的時候，曾經她也有過偏執的瘋狂。
“好孩子，我尊重你的決定。”
顧盼深吸一口氣，她又寫到，“我明天就不和你們一起走了。”心疼的好像已經死去了。
那一晚，顧盼和陳紹宸躺在不病房上，她親吻了他的臉，聽着他對她說晚安。只是他不知道，她偷偷的用手機錄下來，那句“晚安”。
第二天，晴空萬里，微風和煦。
只是陳紹宸醒來後就察覺到有什麼不對勁的地方了。徐晨曦把信交到他手裡。“她走了，一大早，她爸爸就把她接回去了。”
陳紹宸踉蹌了一下，肋骨疼的好像有萬千螞蟻在啃噬着。陳紹宸打開信封，那張素雅的信紙上是他熟悉的字跡。
她走了，是離開他，是分別，是要斷了這段感情。
陳紹宸慘淡地一笑，原來最近的患得患失源於這裡。
他們都知道，這次他受傷，給顧盼打擊太大了。
車子栩栩行使，陳紹宸看着窗外，滿目瘡痍。“爸媽，九月我去美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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