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最後也沒有回答李澈的話,我這一生,虧欠身邊的人頗多,不想再虧欠多一個人了。我與李澈的關係,還是儘早把話說清楚比較好。
一路無話,回到家的時候,菱菱竟然還躺在牀上。
“你是不是把我哥拒絕得毫無機會了?”聽到我過來,菱菱笑着起身,問道。
“你哥給你講了?”我笑。
“剛剛給我發消息,說讓我以後照顧好你,他可能無能爲力了。”菱菱嘆了口氣。
“呵呵,哪有那麼脆弱,爲什麼大家非要找人來照顧我呢。”我撇嘴,在她牀邊坐下,示意她往裡挪動下,我擠了上去。
“大概是都怕了吧,雖然我一直說得輕鬆,其實我總是害怕某次生病,你會和我永遠分開。我覺得愛你的人都會這樣患得患失,畢竟每一次陪你經歷過生死的人,都好像是溺水了一次。”菱菱語氣很慢,應該是在考慮措辭。
“你說上天還真是公平,給了你這麼漂亮的臉蛋兒,這麼聰明的腦袋,博學、有才華、有氣質,卻給了你這麼一副病軀,所以大家都害怕那句‘自古紅顏多薄命’。”菱菱一副登徒子的表情調戲我,我倆在牀上滾成一團。
“菱菱,如果有一天我離開了,不要難過。你把你最好的青春給了我,相信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我假裝不正經的調戲道。
“呸呸呸,我讓你這麼講話。”菱菱過來撓我癢癢。
手機鈴聲把我們的玩鬧打斷了,我看了眼,陌生號碼。
“喂,您好。”
“你好,請問是顧瑾嗎?”對面是一個清朗的女聲。
“我是,你是哪位?”我問道,卻聽到對面的女聲叫了聲“洛醫生……”
“洛迦怎麼了?”我問。
卻聽到了洛迦的聲音,他說了句“我來吧。”然後纔對着手機聽筒開始講話,“璐璐,和你講件事情,你不要着急。”洛迦放慢語速道,我突然想到了他和我講外公病重時候的情景。
我立刻想到了我的化驗單都在洛迦手裡,是不是我有什麼不測,我問道:“洛迦哥,是我要死了嗎?”
“說什麼呢,哥怎麼告訴你的?你比誰都健康。”洛迦語氣嚴肅道。
“那是誰?”我問,直覺事情很嚴重。
“你媽媽從非洲回來了。在我們醫院,患了出血熱。”洛迦硬是把母親生病拆開說了。
“很嚴重嗎?”我問。
“病情還不明朗,你能過來一下嗎?”洛迦問,“有些文件哥無法代你簽字。”
“嗯,我們馬上來。”一旁的菱菱已經聽了個七七八八,聽到洛迦讓我去,趕緊拿過手機回了一句,便拉我起牀了。
穿衣,打車,一氣呵成。
在車上,我打開瀏覽器,輸入“出血熱”,立刻出現了很多解釋。鼠疫,傳染病,病死率在百分之二十到九十不等,心裡默默開始祈禱母親的情況沒有那麼嚴重。
一號手術室外,已經有護士在等着了,手裡拿着資料。
“您好,我是顧瑾,左雲的女兒。”我上前說。
“你好,這是手術同意書,你先看完後簽字,我去叫洛醫生過來。”打電話的護士講完便腳步匆匆地離開了。
洛迦穿着藍色手術服急匆匆地打開了手術室的門,看到我神色如常時表情明顯放鬆了一下。
“璐璐,先照顧好自己。”洛迦說着摘下手套,拍了拍我的肩膀,“你媽媽在裡面,你放心,有哥在呢。”
“哥,情況怎麼樣了?”我問。
“出血熱是傳染性疾病,一般都是要就地隔離的。但是由於非洲的醫療條件落後,你媽媽病情比較嚴重,經由軍區申請批准轉院到我這邊。”洛迦耐心地解釋。
“她現在已經開始出現瀰漫性血管內凝血,需要手術和觀察,所以我才着急叫你過來簽字的。”
我聽完很快在手術同意書上籤了字,卻突然想到一個問題,洛迦給一個傳染性病人做手術,那麼他本身安全嗎?
“哥,手術是你親自做嗎?”我問。
“嗯,你放心,你媽一定會沒事的,哥努力。”洛迦安慰我道。
“哥,那你能保證你自己的安全嗎?”洛迦聽到我的話,明顯一怔,繼而笑了。
“你放心,我也盡力保證我自己的安全。”洛迦說完,拿過我手裡的手術同意書,向手術室走去,步伐匆匆。
雖然心裡忐忑不安,我卻還是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坐到手術室外的座位上。身邊的菱菱雙手緊緊地絞在一起,我伸手握住她的手,示意她不要緊張。
菱菱不安地看着我,試圖安慰我,“阿瑾,你不要擔心,阿姨肯定會沒事的,洛迦那麼厲害……”不開口還好,越說越語無倫次了。
“菱菱,別緊張,我們耐心等着。”我打斷菱菱,說道。
這時一個白色影子很快走過來,坐到了我和菱菱的前面的座椅上,回過頭,是鄒其然。
他表情嚴肅道:“顧瑾,雖然洛迦沒有說,但是我還是希望你能通知你母親的其他親人,如果不測,也能見上最後一面。”
菱菱聽了,結結巴巴問:“這麼嚴重嗎?洛迦爲什麼沒有說?”
“可能是怕嚇到顧瑾吧,雖然洛迦醫術很高,經驗豐富,我擔心他在其中摻雜了個人情感。當然,我只是提議,你也可以不考慮。”鄒其然說完,匆匆離去。
我覺得有道理,便撥通了父親的電話。
“喂,哪位?”他明顯不知道我會給他打電話。
“爸,我是顧瑾,我媽在援非時不幸感染出血熱,目前在B大附院的手術室,您要不要考慮過來一下?”我說着,看到鄒其然又步伐急促的向這邊走過來。
“阿瑾,你彆着急,先問清楚具體情況。”父親安慰我道,我把手機遞給了鄒其然,示意他來解釋。
“您好,我是血液科醫生鄒其然,因爲病人已出現瀰漫性血管內凝血,是危重症,我建議您過來一下,以防不測,錯過最後一面。”醫生真的都有個堅強的心臟,鄒其然雖然心裡萬分希望父親不要錯過母親的最後時光,語氣卻還是淡淡的,讓人聽着像是機器人說的。
有護士過來,示意鄒其然過去,他匆匆把手機塞到我手裡走了。
“爸,剛剛是血液科的副主任醫師。”我解釋道。
“嗯,我儘快回去。”父親說完便掛了電話。我繼續坐在手術室外,和菱菱等着,電子屏顯示得一直是“手術中”,不曾有任何變化。
“阿瑾,你怕嗎?”菱菱問我。
“怕,很怕,但是我相信我媽肯定很堅強。”我答。
“嗯,阿姨一定是命大之人。”菱菱附和道,我們兩個都知道這是在給對方底氣呢。
“阿瑾,你餓嗎?”過了會兒菱菱又問。
“我不覺得餓,要不你去吃飯吧,吃完給我帶點回來。”我希望菱菱能出去緩解下緊張的情緒。
“我再等會兒,我也吃不下。”菱菱小聲說,突然想到了什麼,摸出手機,撥通了表哥的電話,卻又立刻掛斷了。
“你看我,糊塗了,這個電話得你來打。”菱菱把手機遞給我說。
“好。”我拿過來,又重新撥上表哥的電話。
電話很快接通了:“喂,菱菱。”
“表哥,是我。”我開口,“我媽在洛迦這邊的手術室,是援非時感染了出血熱。”
“現在情況怎麼樣?”表哥語氣凜然。
“不知道,洛迦在手術室,一直沒出來。另一位副主任醫師讓我通知家屬,說以防萬一,錯過了最後一面。”我一字一句地敘述着,努力想着鄒其然和父親講話時是怎麼描述的,卻怎麼也想不起來更多了。
“這麼嚴重嗎?那你通知你爸了嗎?”表哥着急地道。
“說了,他說盡快回來。”我答。
“嗯,我現在去打報告,不出意外的話,應該很快就可以過去,洛迦在,你別怕。”表哥說完,沒有掛電話。
“嗯。”直到等到我的回答,他才很快掛了電話。
我回頭問菱菱:“咱們還需要通知其他人嗎?”
“好像不用了,剩下的你表哥會通知的,就是不知道他方便不。”菱菱回答。
“那你先去吃飯吧,不然我餓了也沒飯吃。”我催促道。手機顯示已經是下午六點半了,以我對這個醫院的瞭解,食堂一會兒就沒飯了。
“那好吧,我去買飯回來。”菱菱起身要走,我趕緊拉住她,囑咐道:“給洛迦帶一份,要清淡一些的。”
菱菱表示收到後便匆匆走了,沒過多久手裡提了一袋盒飯,放到一旁椅子上,坐下問我要不要吃。
我搖搖頭,示意她先吃,她也說不餓,其實是心裡有事吃不下吧。
又等了一個小時,手術室的門開了,洛迦先走了出來,我和菱菱立刻起身迎上去。
洛迦開口道,“還沒有度過危險期,需要在手術室觀察兩個小時後,轉移到隔離病房。”
“你們兩個都沒吃飯嗎?”洛迦看了眼我們身後,問道。
“吃不下。”菱菱說,“還給你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