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雲之下，狂風吹拂。
呼……
白墨盤坐在地，挨個抱抱擔驚受怕的徒弟們，挨個摸摸它們的臉，揉揉它們的胖肚皮。
“沒什麼好怕的。”
“膽子咋那麼小？”
“支棱起來！”
徒弟們挨個鑽到師父懷裡，腦袋蹭蹭師父。
有的已經不那麼害怕了，但還是在排隊，等着接受師父的安撫。
狐狸都是很狡猾的！
這種機會不能錯過。
安撫好了上百個徒弟，白墨站起身，看看旁邊碎成一大灘的青銅祭臺。
“這東西，要重新鑄造。
“鑄造之後，我再去一次兜率天。
“那地方有點邪門，需要耐下心來，多去看看。
“可惜，我們的灰星橡木，沒有那麼大號的了，暫時做不了超大號模具。
“要等灰星橡樹重新長成。大概需要一個多月……額……”
白墨正說着，看到徒弟們得意洋洋，“嗖嗖嗖”衝向不遠處的土坑，取回來一摞摞板狀模具，垛到師父跟前，給師父炫耀！
“這是……”
白墨雙手搬起一塊板狀模具，便見它不算太大，是用普通灰星橡木雕成。表面刻了文字，有輕微弧度。
再扒拉着看看其他板狀模具，看到有的刻了圖畫，有的刻了文字。白墨神識一掃，心中頓時明瞭，它們就像是積木！如果全部拼接起來，便是鑄造一尊原尺寸青銅祭臺的模具！
“這裡還有榫卯結構？用榫卯結構組裝？
“唉，這個榫頭，這個卯眼……很標準啊！”
巨大模具，通過榫卯結構，拆分成了積木模具。
如此一來，就不需要再用那種巨型灰星橡木，普通橡木便完全夠用！
白墨喜出望外！
“你們怎麼會懂這個？很不錯！真的不錯！”
他眯眼笑着，摸摸徒弟們的腦袋。
工坊部門的模具工程師們，一個個昂首挺胸，翹着尾巴，得意洋洋！
這是它們自己悟出來的！
是它們拼接碎片文獻時，積累經驗和方法，又找師兄弟們討教，然後悟出來的！
……
一天時間匆匆忙忙過去。
呼嘯的風聲被擋在宿舍大殿牆外。
黑漆漆大殿裡，狐狸們圍成一圈圈，吹牛聊天。
呼呼風昂首挺胸，講述自己臨危不懼，沉着冷靜，握着銅棒，幫師父敲打青銅祭臺！
另一個圈子裡，白項鍊則在吹噓自己膽大心細，從頭到尾認真幫師父唸經，絕對沒有掉眼淚這種事！
大殿中央的牀頭。
白墨捧着最新挖出的文獻，在白臉蛋兒和黑眼鏡的陪伴下，繼續閱讀。
關於這兜率天，還有煉丹爐的文獻，都很少很少，但徒弟們在挖掘地瘋狂搜刮地皮，還是找出來一些。
【……聽聞兜率天帶回來的丹爐，是世間最堅牢的仙器！】
【它們被帶到現世後，會經歷雷劫淬火】
【雷劫之後，便再也不可能被損毀】
【它們堅硬無比，堅不可摧，而且水火不懼，能耐受世間最極致的高溫，能耐受世間腐蝕性最強的藥液】
【聽聞有藥爐被泡在火山岩漿中千年，等到火山死去，岩漿冷卻成石，丹爐取出，光亮如新，完好無損，只是微微溫熱】
【聽聞有仙人用丹爐硬接天降隕石，丹爐與隕石碰撞，巨響震耳欲聾，餘波震盪，煙塵飛濺。塵埃落定後，丹爐完好無損，隕石崩成碎片】
【即便是劍仙的劍，武仙的爪，乃至於煉器師的爐子與鍛錘，也不能傷害丹爐分毫】
【草丹之師，手中之爐，於九國仙器中，堅牢第一！】
嗯？
白墨皺皺眉頭。
這玩意兒，看起來，好像很不錯的樣子？
徒弟白臉蛋兒和黑眼鏡，一左一右靠在師父肩膀上，也點點頭，很贊同的樣子。
白墨繼續看這文獻。
【丹爐可飛舞於天空，可變大變小，運轉如意】
【而煉丹又實在太過於艱難】
【以至於絕大多數草丹之師，空有其名，其實不懂煉丹】
【他們日常修煉內容，便是駕馭丹爐】
【他們控制丹爐作爲盾牌，擋住一切危險和攻擊】
【他們駕馭丹爐作爲流星錘，轟擊敵人】
【雖然他們仙道從此終止，沒了前途，不可能再繼續晉升】
【但仰仗丹爐之堅牢，他們戰力彪炳，在同序列少有敵手，異常強勢】
【久而久之，這類人有了一個諢名，喚作……】
【流星錘仙人！】
白墨正喝着茶，看到這句沒繃住，差點一口噴出。
“哈……”
流星錘仙人？
這是什麼鬼？
【如我這般資質平平的通聞之師，不敢奢求太多】
【更不敢奢望自己能領悟草丹之道】
【只要能去兜率天，帶回來一尊最普通的丹爐，當上傳說中的流星錘仙人，這一生便再無遺憾了！】
這麼說來，流星錘仙人，就已經是很多通聞之師最終的人生目標了？
白墨表情古怪，不知道該如何評價。
……
呼……
窗外秋風吹拂。
白墨坐在辦公室裡，抱着徒弟橘子糕，正在看桌面的一份文件。
“仙草論文庫審稿人聘請通知書……”
他搓動鼠標滾輪，翻看這份文件。
方小雨湊過來，站在桌旁，輕聲解釋。
“這是張教授提議的。
“之前我們仙草行業，沒有自己的論文庫。
“用到的學術文獻，要麼來自傳統學界，要麼就是一些仙委會內部的報告和文檔，不太嚴謹。
“出了產業園那一茬子事兒，張教授便提議，組建一個仙草行業專門的資料庫。
“以後再製定一些仙草行業的規範、流程、標準之類的，便有充分可信的文獻依據了。”
白墨點點頭，一邊聽，一邊看。
方小雨繼續道。
“九州的每一個地區，都選了兩名專家。
“我們西州這邊，選定了你和莫蘭悠專家。
“讓你負責審覈偏現代科技側的論文，讓莫蘭悠專家負責審覈偏仙術側的論文。
“張教授說，這個您先考慮一下，不必非要同意的。
“如果您時間緊，他就親自上陣。”
啊？
白墨回想一下張教授那對熊貓眼圈，苦笑着看完文件。
“算啦，反正也沒多少活兒，讓我來吧。”
方小雨點點頭。“那我幫您報上去。”
方小雨去寫文件，徒弟橘子糕跳上桌面，給師父倒了一杯茶，又跳回師父懷裡。
現在天氣太冷！
它決定，儘量多待在師父懷裡！
倒不是因爲它怕冷……它一身毛乎乎，當然不怕冷。
它怕師父冷！
此時縮在師父懷裡，腦袋貼着師父胸膛，得意洋洋，幫師父取暖。
白墨笑着摸摸徒弟的臉蛋兒，打開仙委會內部論壇。
便見一大堆人都在討論這即將建成的仙草論文庫。
【這下好了！以前參考的文獻，都是些經驗分享，實驗報告啥的，很難說靠譜不靠譜】
【有了專門的仙草論文庫，仙草產業的發展就健康許多！】
【早有這樣的論文庫的話，我也不至於給白墨專家添麻煩！】
嗯？
這誰啊？
白墨看看這發帖人的暱稱，赫然是【西州仙委會，關鹿】
“哈，原來是他。”
前些天這小子被調查了，查出來他確實吃了仙草產業園幾頓表達感謝的大餐，除此之外倒沒什麼問題。平日裡工作謹小慎微，勤勤懇懇。屬於天賦不太強，但格外努力的類型。
白墨繼續看，看到有人吐槽。
【話說真的有必要搞這種形式麼？】
【我們現在啥局面了啊，不知道哪天，古仙便會破開夢境，降臨現世】
【發展這些仙草產業、搞什麼仙草論文庫，真的有價值麼？有意義麼？】
【別還沒搞起來，古仙就先來了吧？】
這帖子瀏覽量很高，但幾乎無人點贊。
白墨皺皺眉頭，正要回復一句。
便見一條新的回覆，已經出現。
【不然呢？
【不知道古仙什麼時候來，怕古仙來的太快，怕我們發展太慢，就什麼都不搞了？】
【坐以待斃麼？】
幾句反問，看得白墨展顏一笑。
這條回覆的點贊數，更是瞬間跳到348，又跳到588，跳到一千加。
退出這條帖子，又見一條在討論審稿組。
【審稿小組名單剛剛出來了！】
【白墨專家最後確認，加入審稿小組！】
帖子裡一堆回覆，非常熱鬧。
【啊我的天，意思就是，白墨專家有可能會審到我的稿子唄？他是我的偶像啊哈哈哈】
【話說有沒有人知道，白墨專家審稿是什麼風格？會不會很嚴格啊？】
【白墨專家脾氣挺好的，但是他眼裡揉不得沙子，哈哈哈】
【論文裡不要有錯誤就好了吧】
下方還有人挑事。
【@焦蘇專家，你也在審稿組啊，你和白墨專家熟麼？評價一下白墨專家】
便見這焦蘇專家，立刻出來回復。
他的頭像是個戴眼鏡的板寸年輕人，簡介是“河洛仙委會，焦蘇”。
【白墨專家肯定厲害啊】
【但是在仙草領域，其實也還好吧】
【他的幾項成果都是靈光一閃】
【不像我們這種，都是穩紮穩打的成果】
【硬說起來，他算是走網紅風格那種？】
【畢竟人家長得帥啊！】
【哈哈哈不說了】
啊？
感覺不是很友好啊。
白墨隨手去搜了下這位焦蘇專家的資料。
發現他本就是河洛大學最年輕的生化領域副教授，竟然還是個丹道途徑序列八的【湯人】，最近幾年在仙委會也很是做出了一些成果。這些成果影響不大，名聲不響，但數量不少。
白墨端起熱茶喝了一口，懶得多說什麼了。
他打開專家資料庫，思前想後，決定先看點現代化工合成、藥物製備方面的材料，爲後續晉升草丹之師做準備。
便搜出來一個論文列表，開始閱讀。
……
時間匆匆而過，很快便來到下午。
白墨吃飽午飯，回到辦公室，坐回在自己的椅子，抱着肚皮圓滾滾的徒弟橘子糕，給它揉揉肚皮。
一邊打開電腦，看見郵箱裡赫然多了十篇等待審覈的論文。
郵件正文是仙草論文庫編輯部寫成。
【尊敬的白墨專家，感謝您願意充任審稿專家一職……論文審覈請儘量在七個工作日內完成……當然，我們明白您的工作重要且複雜，如果您真的沒有時間，請給我們回信……】
白墨展顏一笑，點擊下載第一篇，打開閱讀。
“唔，這是，研究天山雪蓮的論文？”
天山雪蓮是一種比較特殊的仙草。
在古仙朝就存在，來到現代文明，也仍然存在。
甚至藥性、名稱，都沒發生變化。
【……我們在冷庫中模擬天山的溫度和風吹，在冷庫中挖來天山的土壤，充當花土，又用日光燈模擬太陽光，希望探索出量產天山雪蓮的條件……】
白墨繼續往下看，看完了他們的實驗設計，他們的實驗流程，實驗數據，數據分析，乃至最後的總結。
【……我們得出的結論是，仙草意義上的天山雪蓮，無法在冷庫中培育】
【但基於此，我們探究出了仙草意義上天山雪蓮的一些評價指標……】
白墨點點頭。
這個他還真瞭解。
中草藥意義上的天山雪蓮，或許可以到冷庫中想辦法培育。
但仙草意義上的天山雪蓮，需要吸收雪脈寒氣、天山岩氣生長，離了天山還就是培育不出！
白墨看完之後，手摸上鍵盤，開始給論文打上批註。
“這種水平的論文，暫時還不能進入論文庫。
“水平太低的話，會影響庫裡文章的質量，會降低文獻庫的使用效率。”
從實驗的內容，到後續的分析，再到論文的成文結構，措辭語句，包括一些奇怪的小毛病，都給批註上去。
他打字速度極快，雙手放在鍵盤上，劈里啪啦如穿花蝴蝶，寥寥幾分鐘便完成批註，再將這篇論文退回給編輯部，讓他們退回原作者。
搞定一篇之後，他又打開第二篇，繼續閱讀。
“哦，這篇是手剝蘇橘皮時，皮膚狀態對最終成藥品質的影響？
“能找到這個細節，還挺不錯！”
白墨懷裡的橘子糕，立刻瞪大眼睛。
“嚶嚶嚶！”
它記得蘇橘皮！
以前狐狸山剝過這東西，師父讓它們都用橘子葉捲住爪爪，然後去剝橘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