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
窗外風雪茫茫。
窗內飯菜熱氣飄香。
第九製藥廠的食堂剛剛開放，桌椅板凳都是新的，地板光亮，甚至倒映天花板懸掛的一臺臺電視機。
廠裡的行政和工人們，一個個或捧着熱湯麪，或吃着熱乎乎泡饃，邊吃邊說笑。
“咱廠裡這個伙食標準，好像不比酒廠那邊差？”
“是哦，你看泡饃裡羊肉這個多啊，嘿嘿。”
還有的工人，四人結成小組，申請一桌小火鍋。
白墨便是如此，和吳輕芸、方小雨、椰果果一起，圍着熱乎乎小火鍋，邊涮邊吃。
“嘶啊……”
方小雨把紅油裡涮過毛肚，美滋滋吃進嘴裡。
吳輕芸喜歡粗粗的土豆粉，涮好後撈碗裡，出溜出溜吃下去。
一桌上，只有椰果果略鬱悶。
“嗷？”
它吃着涮牛肉片，總感覺哪裡不太對勁。
其他師兄弟跟着師父來吃食堂，都是點三份餐起步，上不封頂。
怎麼到它這裡，就只能吃四分之一小火鍋套餐了？
伸出狐爪，從鍋裡撈出兩顆牛肉丸，師父一顆它一顆。
一邊吃，它眉眼低垂，心想只能吃個兩成飽了。
白墨也感覺失算……忘了囑咐一下後廚老金，讓他多來點肉。
正伸筷子去鍋裡撈土豆片，突然感覺碰到沉甸甸的東西。
“嗯？”
他撈起一看，赫然是塊肉嘟嘟的大牛肋排！
恰好後廚在食堂裡轉，看大家吃得咋樣，轉到白墨這邊。
“白墨專家，今天火鍋熬的排骨湯，有些湯渣，就給你撈上了，你別嫌棄哈。”
白墨扯扯嘴角……老金用牛肋排做湯渣啊？
看到老金擠眉弄眼離去，白墨乾笑着，“刷”的一下，把這牛肋排撈到徒弟碗裡，看見徒弟兩眼放光。
“嚶？”
白墨又用筷子在滾湯裡探索一番。
“呵，這湯渣夠多，我們四個夠嗆能吃完。
“一起吃吧！”
一邊吃飯，電視上播報春山地區剛剛發生的醫院涉仙恐怖案件，播報記者對春山仙委會的採訪。
“您能否介紹一下寶庫裡，究竟是什麼？”
“對不起，這個無可奉告。有些東西牽扯頗多，不便於讓民衆知曉，希望您理解。”
白墨看到電視上的年輕仙術委員，看他穿着制服，滿嘴官話，滿臉正氣，感覺有些好笑。
那寶庫裡的東西，絕大多數仙術師，可能還真不知道是啥！
就連白墨，其實也拎不明白。
正啃着一塊牛肋排，突然，他靈覺被觸動，原來是關悅戲那邊，最新消息出爐！
他不動聲色，眼睛微眯，切換視野。
便見一處昏暗的鉗工車間裡，關悅戲扎着短髮，穿着工裝，擼着袖子，正對衣架上的斗篷做出解釋。
“那種短刀，在古仙朝名氣很大，全名吸血虎牙青銅刀。
“煉製難度極高極高，起碼序列六，才具備煉製的能力。
“那東西其實屬於禁器，被九國明令禁止。
“因爲它的功效是……插入王侯心頭，抽走蘊含血脈濃度最高的，心頭血！”
又是針對王侯血脈？
食堂裡，白墨一邊吃飯，一邊唏噓。
目前看來，古仙們是把王侯血脈當作弟子們走過序列七的重要手段，甚至唯一手段了！
而這虎牙刀寶庫的出世，恐怕也並非巧合……那幾名仙術師，爲找到這虎牙刀寶庫，還指不定費了多大功夫！
……
車間裡。
關悅戲靠在操作檯上，手裡轉筆似的，轉着一把錘子，把自己知曉的情報，儘可能多說出來，說給這斗篷聽。
“這虎牙刀，其實在現世，已經無法被煉製出。
“小小一把刀，共有七十多個零件，前後需要上百種不同工藝。
“這些零件、工藝，都不簡單，很多甚至是聖地的獨門絕活兒。
“可以說，這小小一把刀，有煉器師的核心思路和核心技術在，但也相當依賴產業鏈，相當依賴當年器國的煉器文明，依賴整個社會的分工合作。
“我師父說，除非有朝一日，古仙降臨世間，完成文明覆闢，再讓仙道發展幾百上千年，否則是再做不出這短刀了。
“我師父還說，有些途徑，有些序列，就是極度依賴社會分工，依賴產業鏈，依賴行業生態。
“離開當年的九國，來到現世後，便不可能再晉升成功。
“比如我們仙器途徑的，序列五，鐵器之師。
“再比如你丹師途徑的，序列五，草丹之師。
“在這個時代，都不能再繼續晉升，不可能晉升到序列四了。”
關悅戲腦海中，胖乎乎老太婆坐在圈椅上點頭。
“對，就這樣告訴他。
“讓他明白，前路已斷，沒有必要着急。
“離開了文明的土壤，有些途徑就是會斷掉。這沒辦法。
“如果這時代途徑沒斷絕，他最好的決策當然是適當降低對知識容器要求，儘快升級，儘快去到高序列。
“但這時代，途徑已斷，就沒必要着急晉升了，在序列六慢慢打磨吧。把知識容器，給弄得品質更高一點！”……
呼……
狂風灌進青銅大殿。
蝴蝶結和小大眼守在清洗槽旁邊，都頗有些鬱悶。
之前大花臂和虎頭肩，從現世帶回來一堆文獻，它倆着急忙慌就洗乾淨了，準備拿給師父看，結果那根本不是丹道途徑的文字，師父看不懂。
“嚶嚶嚶……”
“嗷嗷嗷……”
……費好大功夫，結果白洗了！
另一邊，白墨坐在青銅桌案後面，看着徒弟們剛剛從挖掘地帶來的文獻，突然懂了關悅戲那番話是什麼意思。
“原來晉升序列四，需要自己煉一顆丹？”
這丹的名字，叫做“燧火丹”，吞入腹中，融入丹田，可與丹火融爲一體。
【……火借丹氣，丹借火氣，往復循環，生生不息，千載不截，萬載不滅……】
而這燧火丹，又分爲不同檔次。
【……古往今來，所有帝君，在序列五時，都煉出紫氣燧火丹……】
【……古往今來，所有王侯，在序列五時，都煉出赤霞燧火丹……】
【……古往今來，所有君侯，在序列五時，都煉出魚肚燧火丹……】
【……古往今來，君侯之下，止步序列四者，曾服下的都是晨晞燧火丹……】
這種文獻格式，白墨也很熟悉了。
他最想要的，當然是紫氣燧火丹！
但先不說煉製手法，不說本源點化，只說藥材種類。
最低檔次的晨晞燧火丹，用到的種類數量是……二十三萬八千。
白墨皺皺眉頭，嘆口氣，手指摩梭那銅板上的數字，確認自己沒有看錯。
“真的這麼難？”
白墨端起桌上茶水，慢慢喝着，又繼續閱讀文獻。
【……我曾以爲，天才如我，即便草根出身，也一定能煉出燧火丹，登臨序列四】
【千年以來，我一直秉持着這樣的心思，在孜孜不倦努力】
【我清晨聞雞起舞，日日苦學苦練，夜晚披星戴月而回，回到家中倒頭便睡，睡不多久，聽到雞鳴聲，便再起舞】
【日復一日，年復一年，眼睜睜看着記憶中滄海換成桑田】
【我也終於序列五，終於開始籌備那燧火之丹】
【我在北落聖地，多年勤勤懇懇，如同黃牛，此時燧火丹所需藥材，自然便仰仗聖地幫我收集】
【我與聖地第三聖子相交莫逆，他與我年歲相仿，天賦相仿，境界相仿】
【當我籌備燧火丹時，他也在籌備】
【二十年過去，給他儲備的藥材堆滿十座大殿，給我籌備的藥材也堆滿十座大殿】
【一朝開爐，丹火連三年，他開爐，我亦開爐煉】
【我的丹爐在第一年便徹底毀爐，無盡藥材打了水漂】
【我以淚洗面，惶恐不安，昏天黑地睡了十個日夜，去到他開爐的宮殿】
【我看到他煉丹手法，竟然遠不如我】
【可他爐中丹藥，仍在穩穩煉製，這又是爲何呢？】
【我突然發現，他用的央頂紅花有九片大葉，我的只有小葉六片】
【他用的龜甲殼分青綠瑩潤，我的乾枯如沙礫】
【他用的謎爐淨水澄澈如水晶，我的渾濁如肉湯】
【我怒髮衝冠，要找王侯討個說法，可行至半路突然明白，或許我千年來，爲聖地所做貢獻，就只值這些破爛藥材】
【第三聖子隨整日遊山玩水，幾乎不幫聖地做事，但他體內的血脈，確是無價的……】
【我淚流滿面，事已至此，又有何好說？】
【我調轉方向，離開聖地，來到青月丹宮，從此一心煉丹，再不問燧火之事】
【兩年之後，聽聞第三聖子煉成晨晞燧火丹，吞入腹中，已然序列四】
【我唯有苦笑】
【縱有才能，又能如何？】
【想晉升燧火之師，才與家世，缺一不可！】
白墨放下銅板，很是唏噓。
這位古仙因爲自身地位不夠煊赫，得不到足夠好的藥材而感到痛苦。
這……倒也能理解。
可他白墨，在這現世，若想晉升序列四。
“好像更難啊。
“他所在的時代，即便那些頂級藥材不屬於他，那些處理好的藥材不屬於他，可總歸也存在。
“我所在的時代，那些頂級藥材，那些處理好解離好的藥材……”
白墨看看這殘破大殿，看看天花板的破洞。
“莫說頂級普通級，那麼多種類藥材，那麼多處理藥材的工廠、工坊、家族、產業鏈……根本不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