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廂扶持着往山谷外面走之時,落靈兒突然同我道,想去看看我住的地方。她平素想我的時候,連個去尋地方都沒有。
我仔細想了想,誠懇道,“我知道我住在什麼地方,可是不知道地名,要麼我帶你去?”
落靈兒突然側頭瞅着我的眼神有那麼點微妙,我以爲她是嫌我笨,連個地名都記不住,但事實如此我也不好反駁,默默的移開眸去。
她難得一回久久未能吱聲了。
……
由於體力有限,我同她兩人又都受了傷,故夜晚降臨之時便尋了個平坦點的地方睡了。
再醒來是在千溯的懷裡,雪白的麾衣遮擋住我的視野,光線絨絨的很是暖人,熟悉的心跳聲安穩在耳邊。
我只是動彈了一下,便又要側身去睡了。
恍惚陣,纔想起落靈兒,撲騰着打算從千溯的麾衣裡鑽出頭來,可將將只是冒了個頭,瞧清楚是身處一輛馬車之內,近處並無旁人,便又給千溯按了回去,淡聲道,”別出來。”
這便是還在外人領地的意思,我乖乖的將他的麾衣合好,縮回去,卻忍不住心中的擔憂,小聲發問,”哥哥,你有沒有瞧見靈兒?你也將她帶出來了嗎?”
千溯莫名笑了笑,“旁人家的孩子早就開始長心眼了,怎麼自家的卻連個芽兒都沒發?”
我雖沒明白他爲何有這麼一說,但卻聽得出千溯偏冷的聲線是心情不大好意思,自覺地默了。
他再道,“往後不要自己亂跑,更不要帶着陌生人亂跑。”
我明白所謂的陌生人是指落靈兒,心中第一回對千溯的決定略有微詞,卻還是點頭,乖乖道,“是。”
“軟絲甲上的窟窿是怎麼弄的?掛在樹上了麼?哪摔着了?”千溯的語氣終於軟了點。
我用短手摸摸自己綿軟的肚子,滿意道,“不是,窟窿是給人刺的,嚇死我了,差一點就刺進我肚子了。”
“……”
我扭了扭,在千溯的懷中尋了個舒服的位置,再補充道,“好在承着我的兩棵樹都斷了,不然掛着半空中,不上不下的可怎麼辦纔好。”
“……”
我這麼一摔還只是皮外傷的事,更加堅定了千溯在研究淬鍊我筋骨路上越走越遠的腳步,此後多年,我都一直是藥不離身。
……
回家之後,我莫名其妙被罰了三個月的禁閉。
千溯看文書,我就在書房的牆角面壁靜靜站着,千溯午睡,我就在寢房的牆角面壁默默站着,千溯議事,我就在議事的密室牆角面壁垂頭站着。一月之後養成個一進屋子就自發找去牆角的好習慣,千溯也一整月沒怎麼同我說過話。
千溯的貼身侍女見我那麼一丁點大,縮在牆角動也不動的,怪可憐的,遂語帶委婉同千溯道,“屋裡涼靜,小殿下身子不好,還望主上能讓我給她加件外衣。”
彼時方入秋沒多久,天氣倒是真轉涼了些。
千溯聽罷,起身走到我身後。
我一驚,趕忙擡手抹掉因爲打呵欠,流了滿面的眼淚。實不相瞞,我方纔無聊,正在打賭那滴眼淚還能不能堅持的墜到地上去,如此抹掉,還真有點可惜。
千溯拉過我的手,瞅見我時,整個人都靜了。
低聲,“怎麼哭了?”
我揉揉眼睛,欲言又止。
“……”
於是,原本預期長達三月的禁閉,又莫名其妙的在一月之後結束了。
……
而自那回之後,我果真就有許久一段日子都沒有再見落靈兒,不曉她獨自一人受的那些傷後會不會有什麼事。
一晃便是幾千年,我在小天劫過後終於退了孩童之身,成卻個十三四歲模樣的少女。
想是平時我勤於修煉,修爲上略有小成,千溯終於對我放寬了政策,讓我偶爾出去溜個彎。只不過入暮之前必須得回來,更不能在外說我是他妹妹。
我緊記教導。
……
再見落靈兒,是在一方城池的城牆之上。
我拿着一串糖葫蘆,仰望城牆之上那粉妝玉砌,衣着華麗之人時,第一眼不過熟悉,第二眼瞧清楚她月牙兒似的眼以及小小的虎牙,微微怔了。
千年之後,她褪了嘟嘟的嬰兒肥,倒是愈長愈標誌了麼。
唔,千溯卻道,我長大之後……呃,長壞了。這還真是讓我慚愧了好一陣的。
正預備繞個路上去同她打個招呼,卻見城牆上落靈兒撒嬌式的抱住另一個冷豔的女子,搖晃着肩,央求般的拖長調喚了一聲,“姐姐。”
我腳步稍止,第一個念頭是,咦?她姐姐又要她了麼?
而靈兒姐姐不過對之皺了皺眉,眸間是實打實的嚴肅冷厲。落靈兒給那眼光一掃,便無聲嘟囔着安靜了,鬆開手,撇着嘴站與一邊。等着她姐姐同一個身披銀甲,氣質不凡的男子交談。
想是等得無聊,她晃晃袖子,隨意的側身,眼光掃落人羣,竟是攜着一份我前所未見的桀驁與漠然。
我心中一凜,不自覺的轉身,避讓開那一道目光。
可終究是晚了些。
落靈兒徑直從城牆上飛身而下,聲音清脆,帶着顯而易見的激動,甜甜喚了我一句,姐姐。
滿城的目光,就這般隨着靈兒一路落在我的身上。我彼時正叼着根冰糖葫蘆,想了想,緩緩鬆開咬着冰糖葫蘆的嘴,抹掉嘴邊的口水,才道,“噯,在呢。”
落靈兒徑直撲進我的懷裡,將我撞得胸口一疼,冰糖葫蘆都險些被甩掉了去。
“多年不見了,我好生想你~”
她這一下將我扣得緊,竟至於叫我一時未能掙開去,想要說點什麼的時候,身邊衆魔忽然涌起一陣驚呼,低着頭皆走散了。
我擡眼,才見那本該辦着正事的靈兒姐姐蓮步輕搖,到了我的面前,那氣質鎧甲青年被放置一邊。
其一張高傲豔麗的面容之上含了幾分親切的笑,“你便是靈兒常道的那個姐姐麼,我是靈兒的親姐姐,落玉。”
落玉,人道蛇蠍美人的落玉。
難怪,難怪她會丟棄靈兒。
我一手安撫的拍拍靈兒的肩,一面與之言簡意賅道,“唔,我是蔚葉。”
落玉抿脣一笑,不明所以的上前來執起我的手,俯身時在我耳邊輕聲道,“靈兒認你做姐姐,我自也認你做妹妹,咱們一家人便不要如此兜兜繞繞。“似是刻意的停頓,將我一顆心吊着,”你的哥哥千溯,近來可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