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點的醫院很安靜，蘇妍終於忍不住動了一下，剛坐起身想要下牀，就被顧清修拉住了：“去哪裡？”
她回頭看着還躺在牀上的人，那一雙黑眸炯炯，壓根就沒有半分睡過的痕跡。
蘇妍抿了一下脣，“我想回去洗澡。”
現在不過是十月中旬，雖然s市的天氣已經冷了了下來，但是不洗澡，蘇妍還是沒有辦法接受。
“這裡有浴室。”
他還是不鬆手，蘇妍眉頭一皺，“我沒有帶衣服！”
“你進去，我讓人送過來。”
蘇妍臉色冷了一下，顧清修卻突然之間坐了起來，視線直直地看着她。
意思很明顯，她如果走，他就跟着她走。
僵持了將近三分鐘，最後還是蘇妍妥協下來：“我下去買些東西。”
說着，她直接就跳下了牀，彷彿猜到顧清修的動作一般，蘇妍剛跳下牀就回頭看着他：“你別動，我會回來的。”
顧清修看了她一會兒，勾着脣笑道：“好。”
蘇妍是下樓買貼身衣物的，醫院的樓下有個小型的超市，裡面有一次性的內褲。
只是顧清修的人連貼身的衣物都準備好了，蘇妍看着袋子裡面的內衣，臉有些燙。
洗完澡之後倒是真的睡着了，第二天蘇妍是被查房的護士吵醒的，剛睜開眼睛就對上護士的視線。
顧清修的一隻手從她的伸手搭過來握着她放在胸前的雙手，蘇妍看到護士，臉色有些訕訕，但又怕吵醒顧清修，只好慢慢地起身。
只是顧清修的警覺性太高了，她剛動，他就開口叫她，“妍妍？”
蘇妍乾脆直接拉開他的手，下了牀，進去洗手間洗漱。
出來的時候袁紹已經送了早餐過來了，顧清修坐在病牀上，看着她挑着眉笑：“妍妍，過來扶我一下。”
蘇妍下意識地要叫袁紹，袁紹看了她一眼，轉身就出去了。
她轉頭看向顧清修，他又開口叫了她一次：“妍妍？”
蘇妍只好擡腿走過去，伸手從他的腰間穿過去，扶着他。
顧清修將近一米九的個子，一條腿撐也只是撐了大半的體重，還有一半壓在她的身上，蘇妍差點兒摔在了地上。
好不容易把人扶到浴室裡面，蘇妍想鬆手，卻被他伸手扣着腰：“妍妍，我站不穩。”
他低頭看着她，眼底帶着幾分耍賴的笑意。
蘇妍憋着火，但也發不出來，只能冷淡着臉色開口：“我給你搬張椅子進來。”
“太麻煩了，妍妍你就站一會兒，我很快就好。”
他顯然是不鬆手，蘇妍也不想和他費口舌，沒再說話。
“妍妍，幫我擠一下牙膏。”
“你傷的是腿。”
“我得一隻手撐着。”
“……”
洗漱就已經花了半個小時的時間了，從浴室出來的時候蘇妍的臉色已經很冷了。
可是顧清修就好像什麼都看不到一樣，接過她遞過來的粥，還笑了一下：“謝謝妍妍。”
“袁秘書呢？”
“他回公司幫我拿一份文件。”
蘇妍眉頭皺了一下：“你待會兒不是要換藥嗎？”
“有輪椅，你推我過去就好了。”
“我——”
“你不用上班，我知道，妍妍。”
他看着她，蘇妍一句話都說不出口。
袁紹再次來已經是十點了，蘇妍看了一眼跟在袁紹身後的兩個人，沒說話，自己走了出去。
顧清修看着她的背影，難得沒有開口叫她，只是在袁紹領着兩個經理進來的時候，臉色有些滲人：“說。”
“悅聲那邊突然要求提價。”
“提價？你讓他們等着破產，之前的價格是多少？”
覺察到顧清修心情不好，林經理也不敢多說：“一億五千萬。”
“你回去告訴他們，三天時間，一天一千萬，不願意，三天之後，mc不會再要了。”
“好的，我知道了。”
“重做！”
不過翻了兩頁，策劃案直接就甩了回去了。
袁紹對着兩個人使了眼色，兩個人連忙開口離開。
顧清修看了一眼袁紹：“妍妍呢？”
“我現在打電話給她。”
“等一下。”
袁紹撥着號的動作停了一下，看着顧清修，直到顧清修擡頭示意，他才撥通蘇妍的電話。
蘇妍接到袁紹的電話的時候已經快走出醫院門口了，看到袁紹兩個字，她下意識地皺了皺眉，並不想接。
但是她知道袁紹的韌性，況且一想就知道這是顧清修讓他打過來的。
蘇妍往旁邊站了過去，才按了接聽鍵：“袁秘書？”
“蘇小姐，你快回來吧，顧總剛纔摔了一下，腿正疼着。”
“腿疼找醫生，找我沒有用。”
“蘇小姐，你不要爲難我了，你知道——”
袁紹沒有說完，蘇妍卻知道他沒說完的話是什麼意思。
抿了抿脣，她又一次敗下陣來：“我買點吃的上去。”
“蘇小姐，桂姨待會兒會過來送午飯的。”
她的腳步一頓，“我知道了。”
掛了電話，蘇妍的臉色有些沉。
她在門口站了一會兒，才擡腿往醫院裡面走。
“蘇妍？蘇妍？”
聽到有人叫自己的時候，她下意識地停了一下。
只是沒想到，回過頭，看到的人會是陳意遠。
她臉色一僵，下意識地往前跑。
但是她這一次的運氣很不好，前面剛好有個急救的病人，擋了一下，就那麼幾秒鐘，身後的陳意遠已經追上來了。
手腕被捉住的時候，她下意識地顫了一下。
雙手收緊，她不敢回頭。
“蘇妍，是不是你？”
陳意遠捉着她的手，絲毫不敢放手，看着她的眼眶已經紅了。
可是眼前的人根本不回頭，他直接就轉着輪椅到蘇妍的面前，擡頭看着她：“蘇妍，我知道是你。”
蘇妍顫了一下，用力甩開陳意遠的手：“不好意思，先生，你認錯人了。”
但是陳意遠彷彿知道她會跑一樣，捉着她根本就不鬆手，拉着她十分的激動：“蘇妍，我知道是你！蘇妍！你這幾年去了哪裡了？我一直在找你！”
“我不是蘇妍！”
她低頭看着他，擡手將那落在自己手腕上的手指一根根地掰開。
可是她剛掰開一根，他另外一根就壓了下來，蘇妍拉不開陳意遠。
她抿着脣，不知道自己能夠忍到什麼時候。
幸好，這個時候突然有人出來拉開了他們：“你幹什麼？！”
喬小圖剛拿完藥，就看到陳意遠拽着一個女人，她有些驚訝，但是看清楚那個女人之後，她就明白爲什麼了。
她衝上去直接就將陳意遠的手拽下來，伸手將陳意遠擋在身後，正打算跟蘇妍對峙。
但是蘇妍根本沒有回頭，手被鬆開之後，她擡腿就往前面跑。
陳意遠一把推開喬小圖，“蘇妍！你別跑，蘇妍！”
他推着輪椅追過去，但是醫院人多，蘇妍一下子就不見了。
樓梯的人多，蘇妍拉着扶手一直往上面跑，她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兒，就只想跑。
顧清修並不在這一棟，住院部在後面，但是她怕陳意遠追上來，就只好一直跑。
直到不小心撞到了人，她才稍稍回過神，看着被自己撞到的老人，“對不起婆婆，我不是故意的。”
老人剛想說什麼，看到她一雙通紅的眼睛之後，只是揮了揮手，又繼續往下面走。
蘇妍回過頭，看着老人的身影，眨了眨眼睛，手機突然之間響了起來。
她渾身一抖，手機差點兒從樓梯上摔了出去。
是袁紹的電話，她看了一會兒，擡手擦了擦眼角，才擡手摁了接聽鍵：“我有事，不過去了。”
她說完，也不管那邊的袁紹是什麼反應，直接就把電話給掐了。
袁紹沒想到纔過去二十分鐘，事情就突然之間這麼大一個轉變。
他看着被掛點的電話，又看了一眼病房裡面的顧清修，覺得頭皮有些發麻。
猶豫了一會兒，他還是擡腿走了進去：“顧總。”
顧清修正在看郵件，聽到他的聲音，擡頭看了他一眼：“什麼事？”
“蘇小姐她說，她有急事，不過來了。”
說完這句話之後，整個病房的氣氛都變了。
顧清修臉上的冷意已經降了下來，“你再說一次。”
“蘇小姐她——”
“滾！”
袁紹一顫，看了一眼顧清修，抿着脣走了出去。
很快，病房裡面就傳來砸東西的聲音。
袁紹嘆了口氣，卻也無能爲力。
蘇妍從醫院出來之後打車回了公寓，她沒想到會見到陳意遠，還被他扔出來。
直到現在，她整個人都還是有些冷的。
遇不到的時候起碼還可以自欺欺人地想不起來，現在遇到了，她根本就沒有辦法控制住自己。
四年前的事情又一次敲打着她，那一幕太殘忍了，以至於現在，只要見到陳意遠，她就渾身都是發抖的。
她伸手圈着自己，緊緊地將自己塞進雙腿間，眼淚一點點地落下來，才消停了不到兩天的平靜又一次被打破。
她不敢去見顧清修，她怕控制不住自己。
她已經在忍了，很努力地再忍了。
可是有些事情發生了就是發生了，就算是她忍着，她也沒有辦法讓一些發生的事情過去。
就好像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