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影交錯之間,薇爾莉特的聲音還在衆人的耳畔迴盪:
“你們不是想要【海盜法典】的律法權限,得到灣民守護千年的大秘寶嗎?
你們不是都想知道灣民復興的預言到底是真是假嗎?
你們不是打算聯手瓜分鐵錨灣的每一分利益嗎?
那就,如你所願!”
她沒有違反任何規則,卻實實在在地將本來應該十分明朗的武鬥,一把推向了未知的方向。
全部的十三位中序列議員,以及給紅鬍子投過一票的超凡者船長接連消失在了自己的海盜船上。
拜倫也感到腳下突然失重,身體開始墜落。
耳畔風聲呼嘯,夾雜着陰冷的寒氣,還有經年累月產生的陳腐氣息。
顯然尋寶的地點並不在鐵錨灣,或者說並不在正常人生活的表層世界。
眨眼功夫,拜倫雙腳重新觸地,只是微微一蹲,就靠着化作本能的【岩羊腳步】重新掌握住了身體平衡。
擡頭就發現自己已經來到了一座十分荒蕪的小島邊緣。
除了石頭和即將被淹沒的泥濘灘塗之外,就連一根最細微的小草都沒有,更不用說是飛鳥、動物了。
他腳下踩着灘塗上露出來的一塊礁石,身後則是一片顏色晦暗的海水。
目之所及,唯一的人造物就是橫七豎八擱淺在荒島上的黑色船型棺槨!
再回頭向着身後的天空看去,只看到一根似乎比山還要粗的巨大錨鏈,從島外的大海中升起,一直延伸向天際雲霧的深處。
先前火藥藝術家曾經問過他一個問題:
“你知道大秘寶是指什麼?鐵錨灣爲什麼會叫鐵錨灣?這根【錨】又究竟錨定着什麼東西嗎”
這便是答案。
鐵錨灣的【錨】錨定着歷史上所有傳統派北地灣民的沉眠之地。
也被稱作【英靈殿·瓦爾哈拉】!
他們始終信奉預言、王權與狂獵之神沃登,就連死後也不會歸於那位教會的【造物主】,或者混沌的源質之海。
而是會來到這個介於物質現實和靈性世界之間的古老地域。
象徵着所有灣民的來處和歸處,也是他們的根。
如果說人際關係是個人用來穩定自身的【錨】,那這裡就是穩定一整個灣民族羣的【錨】!
現代海盜葬禮把海盜放進酒桶裡的儀式原型,就是來自灣民的【船棺葬】。
保留原始信仰的北地灣民崇尚戰死沙場,以在牀上老死爲恥辱。
這種精神很像拜倫前世古代將軍追求的那種“馬革裹屍”。
不過,他們用來裹屍的不是馬革,而是船。
灣民的重要人物或者英勇的戰死者都會用船來送葬。
具體的做法是把死者和他的奴隸,以及一些象徵財富的東西,各種牲口、珠寶、武器一起放在船裡。
然後再點燃火把扔到船裡,把死者的屍體一同化爲灰燼。
毫無疑問,拜倫和蘭開斯特家族的古老先人也在這裡沉眠。
直到他們這些後人來到大陸,皈依教會,纔不再繼續堅持這項傳統。
拜倫感受着自己與之確實存在,卻又不是那麼牢固的聯繫,微微搖了搖頭。
對當初篳路藍縷開創偉業的先人不做評價,也沒資格評價。
“所有人都知道,鐵錨灣的海盜督軍不僅擁有巨大的權力。
可以掌控一部分【海盜法典】,有資格打開灣民守護的大秘寶。
但那些外人不知道的是,預言中關乎灣民興亡的大秘寶,其實就藏在戰士沉眠之地【瓦爾哈拉】的最深處。
火藥藝術家也說過,跟外人想象中的不同。
這裡沒有傳說中的那位神明,沒有吃不完的豬肉,也沒有那些穿着貂兒給大夥兒剝蒜的美麗仙女。
只有”
嗖——!
拜倫像是腦後生眼一樣,一個閃身,躲過了背後一柄鏽跡斑斑的長柄戰斧。
那勢大力沉的一斧收招不及,有小半斧刃都嵌進了岩石裡。
拜倫腰間寒光一閃,手半劍閃電般出鞘,順勢以【公牛劍式】轉步旋斬。
鐺!
沒有利刃切斷皮肉、骨骼的順滑感,只有一聲金鐵交鳴,和讓手臂發麻的龐大力量傳導而來。
對方竟是在武器受制的瞬間,用長柄戰斧的尾端,封擋住了手半劍的劍刃。
“高手!”
拜倫意識到襲擊者的難纏。
立刻腳下發力後撤,藉着對方傳導的力量迅速拉開了距離。
一直退到了七步之外,這塊礁石的最盡頭。
這纔有時間仔細觀察出現在自己面前的敵人。
頭上戴着牛角頭盔,身披簡陋鎧甲,髒兮兮的長髮絡腮鬍,渾身散發着一股強橫和野蠻的氣勢。
頭盔下面露出一雙灣民標準的蔚藍色眼睛。
透過破碎的盔甲,卻可以看到他慘白的胸口上竟有一個貫穿性傷口,可以從這一頭一直看到另一頭。
能造成這種恐怖傷口的,大概率是一柄重型的騎士槍。
他既然傷成這個樣子自然也不可能是活人。
“一個在瓦爾哈拉戰鬥不休的英靈嗎?”
航海日誌上也顯示出了這位英靈的生平:
“一階【灣民狂戰士】西古德,兩百年前死於一場對大陸鳶尾花王國的劫掠。
擊殺他的是一位現在已經十分少見的【重裝槍騎士】。
身爲一個英勇的戰死者,經過北地灣民特有的船棺葬儀式,來到了這個死後的世界。”
火藥藝術家已經告訴過他,【英靈殿瓦爾哈拉】實際就是由從古至今無數的船棺構成。
甚至在代代相傳的古老傳說中,【瓦爾哈拉】本身就是一口巨大的船棺。
內部自然也遊蕩着數不清的亡魂,或者說是英靈。
他們無休無止地自相殘殺,又會在第二天重新復活。
眼前的這個正是其中之一。
“也不知道你生前到底經歷了什麼。
身爲一位灣民狂戰士,死後最強烈的戰鬥本能竟然是伏擊?可真有伱的。”
拜倫從現在這個角度看過去,才能看到剛纔自己站立的地方,海水裡微微露出黑色的一個角。
明顯是一口被淹沒的破舊船棺,它的主人原來就靜靜地躺在裡面。
像是石頭一樣,沒有呼吸,沒有體溫,完全和環境融爲了一體。
在發現了生人的氣息之後,緩緩從水中站起來,直到發動攻擊才露出行藏。
拜倫對風聲異常敏感,提前窺破了他的動作。
這時,按部就班推動競選儀式的【海盜法典】,也向着所有進入瓦爾哈拉的船長髮出提示:
“大秘寶試煉第一關,拿到三件英靈的遺物陪葬品。
每位船長降臨的島嶼上英靈的力量上限就是同階,打敗三位英靈,證明你是海盜中的佼佼者。
通關的船長可以將自己的海盜船和船員召喚至此,乘坐帆船進入瓦爾哈拉第二層‘中庭’。”
就在拜倫得到提示的同時,那個英靈也將長柄戰斧從礁石裡拔了出來。
擺出了一個酷似長劍【公牛劍式】的【架式·窗】,身體微蹲,就要向拜倫發起衝鋒。
即使早已經不知道死了多久,身上那種身經百戰的慘烈氣勢,依舊幾乎凝成實質。
在所有同階侍從中他也明顯不是弱者。
一場惡戰一觸即發。
這時,拜倫卻不慌不忙地劍尖下移,指向地面,身體前傾向着那位英靈微微躬身,行了一個灣民決鬥的禮儀。
英靈見狀,遲疑了一下,也遵循生前的本能,做了一個相同的動作。
正要擺開架勢重新衝鋒。
對面的拜倫已經隨手丟掉手裡的手半劍,飛速拔出了胸前武裝帶上的燧發槍。
砰!砰!砰!砰!
四道熾熱的火線狠狠鑽進那位英靈的腦袋裡。
拔刀術,又見拔刀術!
就在他踉蹌後退的同時,拜倫腳尖挑起長劍,一個戳刺步衝上前來,一劍砍掉了他的腦袋。
英靈摔在地上化作一捧骨灰。
只留下一枚金質的手鐲,被拜倫收起塞進了腰包裡。
這就是當年他舉行船棺葬時的陪葬品了。
給四柄燧發短火槍重新裝彈,拜倫忍不住感慨一句:
“兩百年前連火繩槍都沒有發明。
跟這種老古董對戰,才能感受到時代的參差啊。”
雖然現實中的【瓦爾哈拉】沒有酒肉和仙女,但這些戰士們生前的戰鬥技巧卻絕對不摻絲毫水分。
在漫長的時間裡進行無休止的戰鬥,戰士們的英靈在這裡死去,又會在第二天重新復活。
在他們的靈魂裡,只剩下純粹至極的戰鬥本能。
硬碰硬沒有意義。
“反正到了明天他就會復活,我這也不算是褻瀆先人吧?”
拜倫不太自在地看向頭頂,總感覺似乎有一隻眼睛正盯着自己。
“不不不,先人們要是知道我這麼會靈活變通,一定會十分欣慰,就是這樣!”
就當他踩着一塊塊礁石殺向視野範圍內的另一口船棺時,忽然聽到島內一個有些熟悉的淒厲慘嚎聲遙遙傳來。
“救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