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隨着直筒玻璃杯上方嫋嫋的水霧瀰漫起來,在玻璃杯凝結成一片水汽,碧綠的竹葉青懸垂在水中,煞是勾人。
在沙正陽面前,鍾廣標倒也沒有多少遮掩,本身就是想要藉助沙正陽的頭腦思維來爲自己出主意找路子,他自然不會諱疾忌醫。
“省裡邊事實上也看到了目前或者說今後長河石油可能面臨的困局了,再加上現在中央又在提出了五百強戰略,所以順水推舟就把長河石油和三大煤業組合起來,想要利用目前效益還算不錯的煤業這一塊來幫扶一下未來幾年可能要面臨困境的長河石油。”
鍾廣標嘆了一口氣,“其實從單純搞企業的角度來說,這種捆綁式並不合適,三大煤業其實自身問題也很多,勞動效率低下,負債重,冗員多,還有在安全投入上的一些貸帳都需要彌補,只不過現在趕上了煤炭價格一路上揚,所以纔會看起來很風光,但一旦煤炭價格下滑,我估計弄不好比長河石油不會好到哪裡去。”
“鍾書記,煤炭市場大概也就還能還今年一年了,我判斷到明年煤炭價格就回穩中向下,這一波價格趨冷,可能要好幾年才能重新恢復上行趨勢。”沙正陽極其肯定的道。
“啊?!”鍾廣標大吃一驚,“不會吧,我和煤炭工業局龔局長以及伊泰煤業的老向都探討過,他們認爲隨着電煤價格放開,未來煤炭價格還會繼續大幅上揚,今後幾年可能會使煤炭市場最好的時機啊。”
“哼,他們只看到了電煤價格放開,卻不看國企國內經濟氣候的大走勢。”沙正陽冷笑道:“電煤價格放開帶來的上漲已經在這兩年消化掉了,事實上電力需求帶來的增勢也在趨緩,勢必拖累煤價漲勢,一旦國際國內經濟形勢不佳,立即就會傳導到電力需求和煤價上來。”
“你判斷國內經濟氣候會有變?”鍾廣標頓時嚴肅起來,這可是一個大問題,沙正陽在這個方面的觀察力和判斷力早已經被證明了,所以鍾廣標很相信。
“嗯,會有一波寒流來襲,對國內經濟會有一些影響,但對我們周邊的東南亞國家,以及日本、韓國和俄羅斯這些國家,衝擊會比較大,而我們國家外貿進出口以及投資和這些國家緊密相連,肯定會受到一些影響,但是我們國家現在經濟體量不比以前了,而且經歷了前幾年人民幣貶值帶來的出口優勢,只會是一個較短週期的波動,影響不會太大。”
沙正陽語氣非常肯定,鍾廣標忍不住沉吟起來,“那三大煤業豈不是還要成爲長河能源的累贅?”
“不,鍾書記,我說的都只是一個較短週期,嗯,煤炭市場趨冷也就是三四年而已,而一旦熬過這個坎兒,隨着中國經濟走向重化產業,煤炭價格肯定會迎來一個相當長的黃金週期,起碼是十年以上,所以三大煤業過幾年緊日子,就會有大利好。”
“但是前提是要熬過這幾年。”鍾廣標搖搖頭,“如果按照目前的情形,不能打開局面的話,估計別說衝擊什麼狗屁五百強,能不死就算不錯了。”
“鍾書記,你也太悲觀了,長河能源既然是省裡一力支持的打造五百強種子選手,體量還是擺在這裡的,而且只要有銀行的支持,三大煤業活下去,活到市場轉好的時候不是問題,關鍵還是長河石油這邊,這是長河能源的主幹,要擺脫現在的局面,比較困難,特別是你剛纔提到的那些,和中石油的無解對峙,日漸枯竭的可採資源,哪怕給了一體化的條件,但上游資源沒有了,如何存活下去?”
沙正陽的問話讓鍾廣標嘆息之餘也是點了點頭,“如果沒有省裡的支持,這盤棋根本就沒法下,而且省裡還要求要做大做強,衝擊五百強,談何容易?拿什麼來衝擊500強?”
“省裡想法也是好的,但是要根據實際情況來。”沙正陽沉吟着道:“長河能源集團的主幹是長河石油,但現在長河石油的問題很多,核心問題有幾個,一是資源日漸枯竭,開採條件日趨惡劣,開採成本猛增;二是勞動效率低下,冗員多,效益下滑;三是雖然煉化這一塊短板補齊了,但銷售上仍然是軟肋,缺乏終端零售支撐,沒有這一塊,企業競爭力會受到極大制約。”
鍾廣標忍不住豎起大拇指,看了一眼沙正陽,“正陽,我不得不說你這個傢伙真的是天才,你才接觸幾天,瞭解多少,居然就能一針見血的指出長河石油的核心問題,如果你小子能拿出一套切實可行的解決方案來,你來長河能源集團當副總,兩年內我保證你上副廳!”
鍾廣標這話說得有點兒大了,但是這也說明沙正陽的分析真的讓他勇氣倍增了,今晚這一趟算是來對了。
如沙正陽所說,長河能源集團並非一無可取之處,第一體量在這裡擺着,好歹總資產也有上百億,加上三大煤業和煉化進來,總資產已經接近一百八十億,當然負債也很重;第二是省委省政府的全力支持,那麼也就意味着在金融機構的支持力度上不會差,真正到需要的時候,這就是最關鍵的支持,這也是其他企業所不具備的。
尤其是像東方紅集團這樣的非國營企業,哪怕你一年利稅再高,但你能讓工商銀行或者建設銀行動貸給你幾十個億麼?不可能,起碼現在東方紅的資產和授信額度還達不到那個水準。
正因爲這些底氣,鍾廣標雖然憂心忡忡,但是也是擔心企業未來的發展,真正說要企業真的要垮了,吃不起飯了,鍾廣標也是不相信的。
問題是鍾廣標還希望長河能源集團作爲他仕途上一個可以支撐自己發展的舞臺,他希望在這個舞臺上表現更好,也讓自己未來可以走得更高,所以他才希望沙正陽能給他拿出一份超乎想象的建議來,哪怕他也知道這種可能性很小,但只要有所得也足夠了。
“鍾書記,你要讓我一下子拿出什麼錦囊妙計靈丹妙藥來,肯定不現實,但是我以爲還是可以順着幾個思路來考慮。”沙正陽也沒有客氣,他知道這個時候不是客氣的時候,鍾廣標這麼急切的來找自己可不是爲了聽客套話,“第一,資源枯竭,當然應該加大勘探力度,比如運用一些新科技等等,這都是老生常談,不用我多說了,但我想提一條的就是走出去。”
“走出去?!”鍾廣標有些疑惑,“你說走出漢川?可長河石油劃定的區域範圍都在漢川,國家也不允許……”
“不,鍾書記,我不是說走出漢川,實際上現在國內的原油資源也輪不到長河石油來,連省內自己碼頭上都沒法和中石油拼,何談省外?”沙正陽搖頭,“我是說走出國門,到國外去。”
“國外?!”鍾廣標精神一振,“正陽,我大略感覺到你的思路了,你的意思是要把長河石油的主要精力逐步轉移到國外去,去開採,但是我們從來沒有經驗啊,而且作爲一家省屬企業,和中石油這些企業不一樣,我們擔心……”
“鍾書記,企業都面臨生存危機了,還怕什麼?從93年開始中國已經淪爲原油淨進口國了,而且每年的進口數量越來越大,我相信中央早就看到這一層了,中石油他們可以出海,爲什麼長河石油不能?八仙過海各顯神通,當然我們也可以和中石油合作,我們甚至還可以和國外一些企業合作,沒有經驗,那就學,誰也不是天生就會,更何況現在本身就面臨着一個比較好的局面。”
沙正陽的話讓鍾廣標再度精神振奮,“什麼好的局面?”
“鍾書記你的眼睛都只顧着盯着長河能源內部了,如果你放眼一看,再認真找一些渠道來了解,就會發現,中石油這些企業其實也已經開始在向外拓展了,不知道你注意到沒有,蘇聯解體之後,俄羅斯石油工業出現了混亂,他們現在進行恢復調整,同時也改變了原來的生產模式,爲了獲取資本來恢復生產,他們陸續將一些中小型石油企業向外出售,這其中不少擁有大量油氣資源,這也引起了歐美一些油企的興趣,……”
沙正陽的話讓鍾廣標大爲吃驚,他沒想到沙正陽的目光視野已經放得那麼遠了,這纔多久?
“鍾書記,你別這麼看我,你知道我和香港雷家有些關係,雷家一個子弟在英國BP工作,上次談到了BP正在謀求進入俄羅斯的石油領域,所以我也拜託了他幫我收集一些公開的資料,他和我談起BP的戰略發展方向時,一個重要領域就是俄羅斯和前蘇聯加盟共和國,比如哈薩克斯坦和阿塞拜疆。”
沙正陽這番話半真半假。
雷霆的確有一個堂兄進入了BP工作,也提到過BP有意把業務擴展到前蘇聯地區,但其他就是沙正陽自己添油加醋了。
可沙正陽前世看過一篇文章,專門介紹中海油收購優尼科,其中就詳細介紹了中國石油企業的出海之路中遭遇的多次失利,也特別介紹了其他一些歐美國家石油企業在俄羅斯的收購實例,他印象頗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