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悲傷猶如剛纔被裝在透明的高腳杯裡的紅色葡萄酒,一目瞭然,毫不掩飾的被擺放在這白色桌布上。
她忽然覺得司梧並不像表面上看上去那麼的無所謂,玩世不恭,他似乎將所有的情緒,所有的悲傷都藏在心底,藏的很深很深,直到使人產生一種認爲他是個無情的人這種錯覺。
其實他也許纔是最多情,最脆弱的那個人,也許他的心纔是最軟最軟,最疼最疼的那個人。
動動嘴,張琪想說些什麼,可是喉嚨就是堵得難受,說不出一句話,她只好再到了杯酒。
這次毫無優雅的氣質,她直接到了半杯,仰頭而幹,似乎這樣就可以將心中的鬱悶與煩惱全都喝下去,全都散去。
看着空蕩蕩的酒杯,張琪的心也跟着這空了的酒杯變得空空的,她需要什麼東西來填滿自己的心,她急切的看着司梧,用着祈求的語氣說:“我們就當一輩子的好朋友好不好?”
只有好朋友纔不會離開她,只有好朋友纔會在她難過的時候陪着她,只有好朋友纔可以肆意而爲的在他面前發脾氣,所以她真的好想有個好朋友,真的好想司梧成爲她的好朋友。
這樣他就只會是她一個人的了,這樣他就不會離開了,這樣他就可以一直一直陪着她了,只有好朋友纔可以天長地久。
張琪感覺自己真的醉了,因爲她似乎看到司梧眼中的悲傷越來越深,嘴角即使翹起,卻是那麼的無奈,那麼的悲傷。
張琪別開眼,她怕她再看下去會心疼,她似乎開始心疼對面這個男人了,或者在那次他生日的時候,她就有些心疼這個男人。
雖然他看上去很好,看上去過的很瀟灑,甚至讓人羨慕,可是他活得很寂寞呢。
而且張琪知道她讓他更加的寂寞了,因爲她偷走了他的心,卻不能將自己的心給他,所以他越來越寂寞,甚至越來越悲傷。
因爲他連心都丟了,他連自己都丟了,他該多麼的寂寞,多麼的無助,多麼的悲傷。
她真的害慘他了,她真的辜負了他,她真的對他好殘忍。
“你真殘忍,張琪你真的好殘忍。”
張琪看不見司梧的表情,可是從他那略帶沙啞的聲音裡,她聽出了絕望,聽出了悲傷,聽出了無奈,聽出了淒涼,可唯獨沒有她想象中該有的氣憤或是憎恨。
張琪嘴角苦澀的翹起,這個男人對她永遠都是這麼的寬容,永遠都是不斷的對她妥協,永遠的都會原諒她。
可是她爲什麼就是不要他呢?
爲什麼將他的心偷走了,卻又不還呢?
她也好討厭這樣的自己,這個自私冷漠的自己,這個一意孤行的女人。
可是,不是這樣的呀,她只是不想讓司梧難過,不想令自己難過。
他們都是同一種人,心裡都藏着一個傷口,那個傷口掩藏了很久很久,久到以爲忘記,可只要有人觸及,又會流血,又會受傷,又會疼痛,那是一個永遠都治不好的傷口,那是一個伴隨着一輩子的傷口。
也許只有找到一個溫暖的人,找到一個安心的人,強大的人才可以壓制住那個傷口,纔可以漸漸的埋葬那個傷口。
不幸的
是司梧不是那種人,而張琪她自己更不是那種人,所以他們在一起不會幸福的,他們只能當朋友,也只有從朋友那裡得到安慰。
一旦成爲戀人,對對方的要求會更大,因爲是戀人,會對戀人的要求很高很高,甚至有些苛刻。
也許對朋友,對親人不會要求那麼高,可對愛人就會很苛刻了。
因爲只有愛人才是最終陪你到老的那個人,也只有愛人才是與你手牽手經歷世事的人,如果他都給不了你想要的,你還能要求誰呢?你還可以要求誰呢?
會在愛人面前無理取鬧,會在他的面前展現自己的缺點,會在他面前撒嬌,會在他面前哭泣或是哈哈大笑,不去掩飾自己的所有情緒。
因爲我們都知道只有那個愛人會原諒你,包容你,哄着你,知道他永遠都不會拋下你獨自離去。
因爲深知這一切,所以張琪害怕呀,她害怕和司梧在一起之後,成爲戀人之後,這一切都會變。
因爲他們都是脆弱而又喜歡假裝的人,都想得到很多很多的愛,兩個缺愛的人在一起。
如果有一方給不了對方很多很多的愛,滿足不了對方,這樣會馬上沒有安全感,馬上失去激情與溫情,這樣總有一天會分離,總有一天會成爲路人的呀。
“只有朋友纔會永遠在一起,只有朋友纔會不離不棄。”張琪低着頭,低低的說着,一字一句的撞進司梧的心。
他忽然笑了,笑的很大聲,周圍的人都看了過來,可他就是不理會,反正他一直都是個自我的人,一直都是追隨自己心的人。
即使現在的心在那個人手裡,他還是會追隨,因爲這個決定是那個人決定的,那麼他就追隨。
但是她的決定是那麼的好笑,他真的好討厭朋友天長地久這個說法,可此刻卻又十分感謝這個友誼萬萬歲的。
因爲他懂她的意思,他真的懂,其實也許真的朋友纔會不離不棄吧,那麼就朋友好了,就以這種方式不離不棄好了。
反正這樣也很好,反正這樣也能在一起,反正他只能聽着她的心走。
因爲他的心在她的手裡,他只能跟隨,他只能讓自己的身體,自己的心跟着她走。
反正只要能在一起就是幸福的,只要能是她唯一的朋友那就夠了,只要她想要跟他不離不棄那就夠了。
真的夠了,所以司梧笑了,可是隻有他自己知道自己笑的有多麼的淒涼,笑得有多麼的難過,笑得將心都要笑出來了,不,他的心早就不見了,早就被那個同樣悲傷的女人拿走了。
那就這樣拿走吧!
因爲懂得,所以慈悲。
這一刻張琪算是明白這句話的意思了,可是這樣的心情真的好苦澀呀!就像一杯苦咖啡,苦到心扉,怕是這輩子喝咖啡都不會覺得苦了吧!
停止笑容,司梧拿起酒瓶給自己還有張琪的高腳杯裡倒滿小半杯的紅酒,舉起酒杯,真誠的笑着道:“爲了我們天長地久的友情乾杯!”
還沒等張琪開口說什麼,他就已經拿起酒杯往嘴裡送去,那紅色的液體就像他的悲傷,被他一飲而盡,他又回到了以前那個沒心沒肺的男人,回到了那個不知愁爲何物的寵物情人,也許這纔是最好的吧。
張琪微微一笑,苦
澀甚至麻木的喝下了那杯酒,也許是喝的太急了,她開始猛烈的咳嗽,接着大滴大滴的淚珠就落進了那空蕩蕩的高腳杯裡,發出滴答滴答的乾脆的聲音,在這個安靜的昏暗的咖啡館裡還真的是一種別樣的音樂。
那個被傷透心的男人低低的嘆息了一聲,接着響起了他無奈的聲音:“不會喝,就不要喝那麼多還那麼急,紅酒是要小口小口抿的,這樣才能喝出它的滋味,就像品味人生一樣,只有小口小口才能品盡這世間的百態。”
說着,不顧張琪的詫異,就將那杯盛着她淚水的高腳杯放在嘴邊,性感的紅脣優雅的抿着一角,細細的品嚐起了那透明的淚水。
味道有些鹹,又抿了一小口,味道有些苦,苦的司梧蹙起了好看的眉毛,有抿了一口,比剛纔的還要苦,但是這一次卻夾着一絲絲的甘甜,他蹙起的眉毛微微的放平。
杯子最深處還剩一滴孤零零的小淚珠,司梧看着有些心疼,他不忍它那麼孤單,就像他不捨得那個女人難過一樣,他又伸出手倒了一口的紅酒進去,那顆淚珠瞬時就跟紅色的液體合爲一體了,這樣看上去,是那麼的和諧而又美好。
司梧露出一個天真的笑容,有些調皮的看着對面的女人說:“你看這樣子多美!”
晃了晃手中的高腳杯,司梧炫耀般的在張琪面前說着,隨即將混雜着紅酒與張琪淚水的液體一飲而盡,喝完還咂咂舌,一臉意猶未盡的樣子。
張琪心中說不出的滋味,就像一瓶被打翻的五味瓶,什麼酸甜苦辣澀全都冒出來了,一時她的心情有些複雜,可一觸及到司梧臉上的滿足,她的心便開始變得很靜很靜。
算了就這樣好了,朋友就朋友,而且不是她自己決定的嗎?她又有什麼資格難過或是悲傷的呢?
張琪不知道那天她與司梧是怎麼出左岸那家咖啡館的,怎麼回到韓澈的住所,只知道她醒來的時候,韓澈一臉疼惜的望着她,而她的眼睛也是那般的紅腫。
可是她就是想不起在那家咖啡館的記憶,仔細想想,就一些零星的片段閃過,她怎麼也抓不住,只能任憑那些回憶一閃而過,就像那湖裡調皮的小魚。
韓澈沒有問她發生什麼事了,或者是他都知道了,總之他不提起,張琪的心就已經很是感動了。
她真的不想提起在左岸那家咖啡館發生的事情,而且她現在很排斥去左岸,還有咖啡館。
她只要想起左岸,想起那個昏暗的咖啡館,她就會不由自主的想起那個如高腳杯裡紅酒般透明的悲傷。
那股絕望甚至悲傷過頭的氣息,她只要一想起,她的心就會痛,就好像無數的繡花針,密密麻麻的紮在她的心口,不會流血,可就是疼,無處不疼,就像那股氣息,無處的瀰漫在空氣中。
怎麼也躲不過那種絕望的悲傷,怎麼也忘不了那種蒼涼的眼神,還有那張認命的臉龐。
張琪嘴角掛起一抹若有若無的笑,帶着三分的嘲諷,兩分的落寞,一分的疼痛,四分的釋然,當真跟那蒙娜麗莎的笑又的一比了。
“你爲我絕望,我爲你心疼,我們倆扯平了!”
帶着那抹極其複雜的笑,張琪默默的在心裡對自己說道,這一刻她知道她是喜歡那個男人的,可是因爲懂得,所以放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