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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乾隆知道所謂的軍師“百夷人”,竟然是簫劍時,他的震驚真是不小!他從座位上跳了起來,驚看着站在面前的簫劍、紫薇、福倫和傅恆。
“原來,所謂的‘百夷人’,就是簫劍?”他的目光停在簫劍臉上,充滿疑惑的問,“簫劍,你到底是怎麼一回事?當初不辭而別,把晴兒丟下!現在又用‘百夷人’的身份出現,說是爾康可能沒死?你到底是滿人?漢人?‘百夷人’?還是緬甸人?”
簫劍昂首而立,傲然的說:
“我是爲了救爾康而回來的,我是什麼人,和我的目的沒有關係!”
乾隆大怒,重重的一拍桌子,大聲說:
“怎麼沒有關係?朕要給你一個四品官,你不要!和晴兒的婚期已經決定了,你逃跑!這樣不識擡舉,沒有責任感的人,哪裡配得上稱簫大俠?朕看你藏頭藏尾,神神秘秘,說話言不由衷,哪裡值得人信任?你和爾康他們的認識,是從他們集體出走開始,稀裡糊塗認小燕子做妹妹,朕越想越懷疑!你到底居心何在?你真是小燕子的哥哥嗎?還是冒牌貨?趕快給朕從實招來!”
簫劍還沒開口,紫薇就忍不住,往前一站,急急說:
“皇阿瑪!簫劍的身份不用懷疑,他確實是小燕子的哥哥!傅六叔可以作證,簫劍也確實參加了清緬之戰,我們能不能不要追究簫劍的出身,趕快調集人手去救爾康呢?至於晴兒,簫劍並沒有忘情,只是有許多不得已……”
“紫薇!”乾隆打斷了紫薇的話,“我瞭解你要救爾康的心情,這個‘百夷人’也瞭解你的急迫,瞭解永琪和小燕子對爾康的感情,他在利用你們呀!他從頭到尾,就沒安好心!在南陽的時候,如果不是朕出現了,他早已把你們通通帶到雲南去了!他的目標,是你們!是朕的兒女……他是有計劃的行動!你們不要上當了!”
紫薇和福倫大急,還沒開口,簫劍昂首大笑說:
“哈哈!所謂‘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就是這樣!身爲一國之君,疑心病和編故事已經成了本能!”他轉頭看紫薇,“這一下,你明白爲什麼有這麼多冤獄?這麼多文字獄,這麼多莫名其妙就被砍頭的人了?”
“你居然敢這樣對朕說話?”乾隆一聽,怒不可遏,聲如洪鐘的說,“你以爲你冒充了小燕子的哥哥,朕就不敢砍你的頭嗎?你說了這篇話,朕不只要你的腦袋,還要把你凌遲處死!”
正好,小燕子、永琪氣急敗壞的趕到,在門口就聽到乾隆對簫劍的怒吼,又是砍頭又是凌遲處死,小燕子聽得毛骨悚然,想到自己的爹,也是這樣稀裡糊塗就被處死了,心裡的痛,再也無法控制,衝進房來,她就悲聲大喊:
“皇阿瑪,你不要動不動就想殺人,如果我們每個人都有你的權力,都動不動就想殺人,皇阿瑪老早就沒命了!”
乾隆一聽,真是氣得一佛出世,二佛昇天。
“小燕子!”紫薇急喊,此時此刻,只想立刻飛到緬甸去救爾康,生怕再生枝節,哀求的看着小燕子說,“不要火上加油了!我們在這個節骨眼兒,不能出事!大家爲爾康想一想吧!把所有個人恩怨,暫時拋開吧!”說着,就對乾隆請安,“皇阿瑪!小燕子和簫劍都是心直口快的人,反應太快,不是要和皇阿瑪作對……”
“朕看他們就是成心和朕作對,簫劍的目的已經達到了!你們看,小燕子以前,是朕的開心果,現在,她是什麼樣子?見到朕就掀眉瞪眼,大呼小叫,說些不是人說的話,這樣的義女,這樣的兒媳婦,朕不要了!”乾隆大叫。
小燕子的悲憤和怒火,全部燃燒起來,頓時掀眉瞪眼,也大叫:
“你不要就不要,我已經忍了太久,老早就不想要了!是你自己跑到南陽去把我們找回來的,是你用免死金牌把我們請回來的……”
乾隆怒極,抓起一個鎮尺,向她砸去。小燕子閃開,鎮尺砸向古董架,把一個大花瓶砸到地上打碎了。小燕子一衝,就想動手,永琪急忙拉住她,氣急敗壞的喊:
“皇阿瑪!永琪代小燕子向皇阿瑪認錯,她口不擇言,胡說八道!最近發生很多事,小燕子受了許多委屈,纔會這麼反常……”
永琪話沒說完,小燕子就激動萬分的喊:
“我不要你幫我說話!我去緬甸找爾康,找到爾康,我也不會回來了!這個宮裡的女人,我是再也不做了!”
福倫看鬧得不可收拾,大急,往前一步,急切的說:
“皇上!簫劍這次回北京,完全是爲了爾康,請皇上看在老臣的面子上,不要再追究簫劍的私人問題,讓他帶路,找到爾康再說!臣給皇上磕頭了!”
“福倫,”乾隆又急又氣的嚷,“你是朕最忠心的臣子,不要爲了爾康,弄得是非不分!這個簫劍,來歷不明,做事出爾反爾,鬼鬼祟祟,他的話,哪裡能信?”
“皇阿瑪,我們信他呀!我們真的信他呀!”紫薇痛喊着。
這時,太后帶着令妃、知畫、晴兒一起趕到。太后已經聽過知畫三言兩語的稟告,知道簫劍進宮了,就嚇得魂飛魄散,生怕乾隆有閃失,一進門就急切的大喊:
“皇帝!不要放掉這個簫劍……他不是個好東西!”
乾隆一震擡頭,大聲回答:
“老佛爺不用擔心,這個人居心叵測,朕已經明白了,不管他做了什麼,就憑他對朕的不恭不敬,他也是死期到了!”
看到這種狀況,晴兒失去一貫的平靜,她衝到乾隆身前,悲聲喊着:
“皇上請開恩!簫劍絕對不是一個壞人,他對朋友肝膽相照,奮不顧身,今天才會再度陷進牢籠!請皇上本着仁民愛物的原則,千萬要做個明君呀!”
令妃事情也沒弄清楚,一心要幫忙,急忙站到乾隆身邊,熱情的喊:
“皇上!他們幾個小輩,情同手足,彼此幫忙,俠義的心腸,讓人感動!皇上千萬不要爲了一點口舌之爭,就把任何人問罪,當初一怒之下,要殺兩位格格,差點鑄成大錯!這種事情,不要再來一次!”
乾隆被吵得頭昏腦漲,振臂狂呼:
“都不要說話!讓朕把事情調査清楚!”他瞪着簫劍問,“你到底是誰?男子漢大丈夫,坐不改名,立不改姓!一會兒是簫劍,一會兒是方嚴,一會兒又變成‘百夷人’,算什麼好漢?你誘騙小燕子當妹妹,混進宮來,到底爲了什麼?”
簫劍仰頭大笑,盯着乾隆說:
“我是‘百夷人’,我今天爲救爾康而來!皇上,你派幾個好手給五阿哥和我們,等我們救回爾康,我再來跟你面對面解決我們的問題!”
知畫心已死,豁出去了,清脆的開了口:
“皇阿瑪!這位‘百夷人’,來頭不小!他的父親,就是大名鼎鼎的方之航……”
知畫話沒說完,永琪對她衝過去,把她撞倒在地,怒喊:
“知畫!如果你聰明一點,就趕快閉口!”
知畫倒在地上,悲喊着:
“永琪……你好狠,當初想謀殺綿億,把我撞倒在地上,害得綿億差點活不成!現在,爲了救這一對來報仇的兄妹,你又想除掉我……”
永琪大驚,伸手就去蒙知畫的嘴,乾隆已經聽到了,驚喊:
“報仇?什麼報仇?”
知畫掙開永琪的手,尖聲大喊:
“皇阿瑪!你是簫劍和小燕子的殺父仇人!他們兩個是來報仇的……”
永琪死命矇住知畫的嘴,恨極的喊:
“住口!你這樣歹毒,滿口謊言,留不住我的心我的人,就要把我們一起消滅,簡直是蛇蠍心腸……”
太后大怒大驚,急喊:
“皇帝!你還不把他們抓起來!知畫所說,句句是實話,永琪已經被這個小燕子迷惑,失去本性了!”
簫劍聽到這兒,知道所有的秘密,都已揭穿,鬧到這個地步,顯然已到最後關頭,無法善終,就長笑而起,閃電般撲向乾隆,同時大喊:
“小燕子!我們逼到這一步,大概是天意吧!爹孃在天上看着我們呢!這個仁君,也不過如此!既然他們口口聲聲說我們是來報仇的,就讓我們被殺之前,先爲父母報仇!還不動手……”
簫劍說話中,已經一手就扭住了乾隆的胳臂,另一手箍住了乾隆的脖子。
變生倉促,福倫和傅恆大驚,雙雙飛撲過來相救,兩人同時大喊:
“簫劍!萬萬不可!趕快放手!”
“簫劍!這是皇宮呀!多少大內高手在這兒,你以爲能夠得手嗎?趕快投降!”
福倫、傅恆一面說着,一面對簫劍打了過去。簫劍拿着乾隆的身子當盾牌,左擋右擋,福倫和傅恆大驚,生怕打着乾隆,硬生生收回拳頭。小燕子驚呆了,站在那兒無法動彈,簫劍怒喊:
“誰敢過來,皇帝就沒命!”再大喊,“小燕子!你還等什麼?”
在這一剎那,小燕子想到知畫,想到綿億,想到殺父之仇,想到嫡福晉和側福晉,想到太后的鴻門宴,想到密室被囚,想到被迫接納知畫,想到活活被拆散的晴兒和簫劍,想到這一年多來許許多多的大悲大痛……她大叫一聲,從永琪身上,拔出佩劍,一劍刺向乾隆,嘴裡亂七八糟的喊着:
“你砍了我爹的頭,你讓我娘在烈火裡自刎而死!我喊了你好幾年的皇阿瑪,你還是這樣對我們!我跟你拼了!”
永琪一看,這還得了,大叫:
“小燕子!你敢傷我阿瑪?”
永琪跳起身來,已經來不及拉住小燕子,危急之中,想也沒想,就伸出手臂,硬擋她的劍。只聽到嗤啦一聲,永琪的衣服頓時裂開,鮮血直流。小燕子大驚,喊:
“永琪!你還不讓開!”
永琪也顧不得傷勢,直撲上去,閃電一般快速,抱住簫劍的身子,簫劍不肯放開乾隆,對永琪一腳踢去,永琪悶哼了一聲,卻死命抱住簫劍不放,撕心裂肺的大喊:
“簫劍!小燕子!你們有父母,難道我就沒有父母嗎?如果你們傷了我爹,你們就再也看不到我了!要殺皇阿瑪,必須先殺我!”
這時,紫薇也奮不顧身的撲上前來,抱住小燕子握劍的手,哭着痛喊:
“小燕子!我們是結拜姐妹啊,你怎麼可以殺我爹?難道你也要成爲我的‘殺父仇人’嗎?”
小燕子和簫劍,雙雙被阻,乾隆原是練過武術的,趁此機會,迅速的掙脫了簫劍,躍到一邊。福倫和傅恆,立即衝上前去,一左一右,保護着他。
簫劍一看,大好機會,都被永琪破壞了,大怒,一掌打向永琪,再一腳踢飛了他,永琪毫無防備,被打得飛了出去再落地。簫劍撲了過去,伸出拳頭還要打。永琪不還手,悽然的看着簫劍說:
“簫劍,我不能對你還手,我欠小燕子太多!要打要殺隨你便,算我爲皇阿瑪還債,但是,我不會允許你對皇阿瑪動手!只要你動了手,有你沒我!我不嚇你!”
“那我就先殺了你再說!父債子還!”簫劍喊着,舉起手來。
小燕子一看,魂飛魄散,手裡的劍砰的一聲落地,她飛撲到永琪身邊,抱住他,用自己的身子擋住簫劍,痛哭失聲,真情流露的喊:
“永琪!永琪……”她回頭看簫劍,淚落如雨,“你殺了永琪,我也不能活呀!他是我的命呀!殺了他等於殺了我……”
小燕子這樣一句話,永琪震動無比。比永琪更震動的,是簫劍!他一直知道小燕子深愛永琪,卻不知道愛到這種地步!他看着淚流滿面的小燕子,看着父子連心的永琪,頓時,心灰意冷,知道大勢已去。他長嘆一聲,站起身子,對乾隆挺胸而立,朗聲說:
“我報仇失敗了!不是今天失敗的,是早就敗在永琪、小燕子、爾康和紫薇手裡!後來又加上一個晴兒,他們聯合起來,讓我一敗塗地!現在,我認輸了,要砍頭還是要凌遲,隨你便!”
“皇阿瑪!你不能殺我哥!”小燕子哭着痛喊,“他是方家惟一的血脈,你已經殺了我的父母,怎麼忍心趕盡殺絕?我的命不要了,你殺我吧,放了我哥!”
這時,侍衛們乒乒乓乓衝進房,大呼小叫:
“什麼事?皇上?發生什麼了?”
乾隆驚魂未定,睜大眼睛,看着一屋子的凌亂。看着躺在小燕子懷裡流
血的永琪,看着挺身而立,視死如歸的簫劍,看着泣不成聲的紫薇和晴兒,看着嚇傻了的太后和知畫……他驚疑震動,思想和感情卻像跑馬燈般的旋轉。這羣孩子,到底怎麼回事?他還在驚怔中,紫薇見侍衛進房,更急,撲跪上前,膝行到他面前,仰頭哀懇的看着他,泣不成聲的說:
“皇阿瑪!用你的心,來看整件事!如果小燕子和簫劍要報仇,當初在南陽,早就下手了!小燕子對皇阿瑪的孺慕之情,感動了簫劍,我們大家的說服,晴兒的一片心,這才讓簫劍化敵爲友!皇阿瑪要明察呀!”
晴兒跟着紫薇跪下去,用掏自肺腑的聲音,也對他哀懇的喊:
“皇上,簫劍夾在父母慘死和我們的感情下,左右爲難,天人交戰,這才走也不是,留也不是,這裡面有好多曲折,皇上想弄清楚,就要真正的弄清楚!我們不知道當年的文字獄是怎麼一回事,但是,簫劍當年才四歲,小燕子才一歲,難道也要爲文字獄負責嗎?”
嚇得膽戰心驚的太后,抖着聲音急呼:
“皇帝,不要再聽他們的!趕快把這一對兄妹問罪!皇帝身邊,怎能留這樣的危險分子?”
知畫早已站起身來,在這一片驚心動魄中,看到最鮮明的一個事實,永琪是跟定小燕子了!只要放他離去,再見無期!她什麼都顧不得了,一步上前,急迫的喊着:
“皇阿瑪!我在景陽宮,已經聽得清清楚楚,他們準備再一次集體大逃亡!如果皇阿瑪不阻止,大概也失去永琪了!如果皇阿瑪還要永琪,趕快留人吧!”
傅恆趕緊問乾隆:
“臣先把簫劍關進大牢,再等皇上定奪!至於還珠格格,不知如何發落?”
“皇上請三思!”福倫悲聲喊。
永琪掙扎着站了起來,握住血流如注的手臂,走到乾隆身前跪下。經過了小燕子用身子幫他擋簫劍,聽到了她心底最真摯的告白,他心念已決。在這一刻,江山地位,皇子親王,對他而言,都成草芥。他堅定的、誠懇的說:
“皇阿瑪!生也在您,死也在您!爾康的生死不明,已經讓紫薇痛不欲生,簫劍如果死到臨頭,晴兒也不會獨自活着!至於我和小燕子,皇阿瑪看得比誰都清楚!您說我胸無大志也罷,您說我沒出息也罷,江山王位,我都不在乎!小燕子生,我生,小燕子死,我死!我們的命運,都在您手裡!”
小燕子聽到永琪這樣一篇話,更是淚不可止,泣不成聲了。
知畫驚怔的看着永琪,眼裡,盛滿了絕望、嫉妒和憤怒。
令妃就走過來,滿眼含淚的搖着乾隆的手臂說:
“皇上,紫薇格格說得好,這件事,是是非非,咱們都糊糊塗塗,但是,你要問一問自己的心,千萬不要做違心的事!”
乾隆聽着想着,對於整個事件,有些明白了。他揮手讓侍衛退去,努力鎮定了自己,定了定神,說:
“誰都不要說話!”他輪流看衆人,有力的吩咐,“福倫!簫劍交給你,你把他帶到學士府去,他現在是欽犯,如果他脫逃了,我惟你是問!小燕子,你和永琪回景陽宮去,趕快傳太醫,給永琪治傷!紫薇,你留下來,陪着朕!其他的人,都各自回到各自的地方去,這件事,誰都不許說出去!朕要徹底想想清楚!”
衆人面面相覷,都不料乾隆這樣發落。
簫劍和小燕子尤其意外,怔怔的看着乾隆。
“簫劍不能放,縱虎容易捉虎難!”太后着急的說。
“他如果跑得了,今天就不會在這兒!”乾隆沉吟的說,“何況有晴兒在,他們這批人,都是怪物,爲情而生,爲情而死!看樣子,他生是晴兒的人,死是晴兒的鬼,跑不了的!大家都不要說了!回去!回去!”
福倫大出意料之外,生怕乾隆生變,急忙說了句:
“臣遵命!臣告退!”他拉着簫劍就走。
衆人便各自請安,告退。乾隆眼見衆人離去,忽然喊:
“傅恆!回來一下!”
傅恆站住。
“你馬上去刑部,把方之航的案子,所有文件全部調出來,送到朕這兒來!如果有相關人證,也一併帶來!”
“是!臣遵旨!”
畢竟是一國之君啊!紫薇不禁崇拜的、熱烈的看着乾隆。說不定可以爲方家翻案,說不定當初的案子還有冤情,說不定乾隆會再度饒恕簫劍和小燕子,說不定可以立刻去救爾康……她眼裡閃出希望的光芒。
永琪帶傷回到了景陽宮,立刻驚動了一屋子的太監、宮女和嬤嬤。大家驚呼不斷,張羅醫藥。太醫立刻來了,幫永琪包紮上藥。幸好只是外傷,沒有傷筋動骨,包紮之後,永琪就急急的揮退了太醫。
“一點小傷,根本沒事,不要小題大作了!明月,彩霞,送太醫出去!我們這兒,不用人侍候了,大家都去休息吧!”
太醫急忙告退,明月、彩霞也都離去。小燕子眼睛一直溼溼的,充滿歉意的看着永琪。當房裡的人都紛紛離去了,兩人才面對面,彼此深深的看着彼此。剛剛在乾隆書房的一番驚心動魄,始終震撼着兩人的心。小燕子心有餘棒的,輕輕的說:
“沒想到,這個秘密還是拆穿了!我們弄成這樣,不知道皇阿瑪會不會越想越氣?說不定我們大家,又要集體進監牢!”
永琪深深切切的凝視着她,柔聲說:
“可是,我卻覺得如釋重負!這個秘密,一直壓得我們大家透不過氣來,揭穿了也好,再也用不着提心吊膽,防備這個,防備那個了!最壞的情況,就是你那句口頭語,‘要頭一顆,要命一條’!”
小燕子摸着永琪的受傷的胳臂,說不出有多麼心痛和懊悔。
“對不起,我刺傷了你!我並不是真的要殺皇阿瑪,只是在那個情況底下,完全失去理智了!聽到皇阿瑪對我哥一句句逼迫的話,想到我爹孃的慘死,我就什麼都顧不得了!皇阿瑪到底是我的親人,還是我的仇人,我真的弄不清楚啊!”
永琪用沒有受傷的手,攬住她,拼命點頭,說:
“我瞭解,我完全瞭解!自從你知道皇阿瑪是殺父仇人之後,你就生活在矛盾和煎熬裡,爲了我,你忍受了太多太多!剛剛聽到你說,沒有我,你不能活,我是你的命……你知道我有多感動多震撼嗎?你什麼都不用解釋了,我都深深體會,你這樣辛苦的活着,我還常常跟你生氣,要求你這樣那樣,要求你適應我的生存環境,我才該說對不起!”
“你不生我氣?不罵我?不怪我?”小燕子怯怯的問,“我差點殺了皇阿瑪呀,我差點殺了你呀!”
“怪你什麼?怪你對自己父母的一片孝心?怪你對我的拋舍不下?怪你對簫劍的兄妹之情?怪你對皇阿瑪的又愛又恨?”他撫摸着她的頭髮,憐惜的喊:“小燕子啊!連皇阿瑪都沒有怪你!連他都知道,我們這羣怪物,是爲情而生,爲情而死的人!”
小燕子聽到永琪這樣說,感動得快要死掉,就熱情奔放的拉住他沒受傷的手,含淚喊着:
“永琪!我冤枉你了!我一直說你對我不好,到處告狀,說你這也不對,那也不對,還對你兇,我就是會欺負你……你說你被我的話感動,我才被你感動,你對皇阿瑪說的那篇話,讓我覺得,就算爲你死了,我也值得!我再也不會冤枉你!再也不跟你鬧分手了!你不必用八臺大轎來擡我,我以後就像一個跟屁蟲一樣跟着你,就算你嫌我煩,我也不離開你!”
永琪感動至深,微笑了一下。
“跟屁蟲?很新鮮的詞!大概所有的格格里,只有你會用這三個字!你是‘江山易改,本性難移’,我想,以後你還是會冤枉我,和我吵架的。不過,我們還是會講和,會融化在彼此的感情裡!沒辦法,誰叫我這麼命苦,碰到了你!如果這次我們還能逃過一劫,大概就要這樣吵吵鬧鬧過一生了!”
小燕子含淚瞅着他,依偎進他的懷裡,想想,又憂慮起來:
“我們還逃得過嗎?不知道皇阿瑪要怎樣發落我們?鬧了這麼一大場,他還會放掉我們嗎?還會讓我們去緬甸找爾康嗎?還會讓我跟着你嗎?”
“不要太悲觀,皇阿瑪留下了紫薇,我們就等着看紫薇的本領了!”永琪深思的說,“皇阿瑪對我們,也有許多的無可奈何!他說我們是‘怪物’,他卻是‘怪物’的阿瑪!龍生龍,鳳生鳳!”
小燕子聽了,不禁生出無限的希望來。是啊!他們還有紫薇,聰明的紫薇,會說話的紫薇,被皇阿瑪寵着愛着的紫薇!
是的,紫薇在乾隆的書房裡,終於,終於,終於……把簫劍和小燕子的重逢,認妹妹的經過,殺父之仇的原委……鉅細靡遺的說完了。
乾隆細細的聽完,他震驚的起立,在房裡兜着圈子,喃喃自語:
“原來,簫劍和小燕子,是方之航的兒女!原來,朕真的是他們的殺父仇人!”思前想後,不寒而慄了,“這麼久以來,朕把一個仇人的女兒,養在身邊,仇人的兒子,帶出帶進,真是險呀!怪不得簫劍不肯做官,他始終沒有忘記這段仇恨!”
“他幾乎忘了!如果沒有老佛爺的調査,如果沒有那場鴻門宴,他真的幾乎忘了,連小燕子,他都隱瞞着,一個字都沒說!”
乾隆深思着,越想越明白了。
“原來是這樣!老佛爺囚禁了你們大家,小燕子才知道自己的身世,爲了救簫劍,永琪勉強娶知畫!小燕子是知道身世之後,才變了樣……怪不得她看到朕,就掀眉瞪眼,滿嘴胡言亂語,常常橫衝直撞,咬牙切齒……朕這才恍然大悟!簫劍的來龍去脈,和晴兒的曲曲折折,朕也明白了!”就瞪着紫薇說,“你們幾個,經歷的事,可以寫一部二十四史了!”
“不是二十四史,是一部沒人相信的清宮傳奇!”紫薇苦澀的說,擡頭哀懇的看着乾隆,“皇阿瑪!請您開恩,讓簫劍和永琪,帶我們去找爾康,至於這件二十幾年前的舊案,就讓它煙消雲散吧!如果皇阿瑪允許簫劍帶走晴兒,我敢保證,他再也不會出現在您面前!冤家宜解不宜結,您已經殺了他的父母,就爲方家留一條根吧!人家方之航,好歹也是讀書人,是書香世家,不過是一首剃頭詩,弄得家破人亡,還不夠嗎?”
乾隆思前想後,一個站定,嚴厲的看着紫薇。
“你剛剛沒有看到嗎?簫劍和小燕子,他們要朕的命!一個掐朕的脖子,一個拿劍刺朕,這麼嚴重的謀刺行爲,朕也不聞不問嗎?”
“如果皇阿瑪要聞要問,剛剛就把他們推出去斬了!”紫薇迎視着他,勇敢的說,“皇阿瑪……您也不忍,是不是?您也想弄清楚是怎麼回事,是不是?現在,您已經知道了事情的真相,會不會覺得簫劍有簫劍的悲哀,小燕子有小燕子的悲哀,永琪有永琪的悲哀,晴兒有晴兒的悲哀……甚至知畫,也是這件事的犧牲品!當初一句砍頭,今天多少悲哀!皇阿瑪……您有最寬闊的心胸,您是性情中人,您就讓這個悲劇,到此爲止吧!紫薇給您磕頭!”
紫薇說着,就要下跪,乾隆伸手,一把拉起她,長長一嘆。
“紫薇,你一句‘性情中人’,扣住了朕,朕不見得有這麼寬闊的心胸!想到剛剛那一幕,朕依舊感到毛骨悚然。這件事,實在讓朕太震驚了,朕要看一看當初方之航案,是怎麼回事?老實說,朕印象裡,對這件案子非常模糊!到底爲什麼判斬首,朕已經記不得了!你回去吧!讓朕弄明白了,再作定奪!”
“可是……皇阿瑪……”
“朕知道,你沒有時間可以耽誤,想去緬甸救爾康!朕現在已經不懷疑簫劍帶來的消息,他爲了這個消息,明知道是飛蛾撲火,還是撲到北京來,我對他,也有幾分佩服!能夠在衆目睽睽下,掐朕的脖子,也需要一些勇氣!紫薇,別說了!先回學士府去,朕會在最短的時間裡,拿定主意,也會派人救爾康!至於怎麼救,怎麼處置小燕子和簫劍,朕還要想一想!”
紫薇見乾隆眼神堅定,不敢再多說,只得請安說:
“紫薇謝皇阿瑪的瞭解!謝皇阿瑪對簫劍和小燕子的不殺之恩!”
乾隆一怔,忍不住哼了一聲說:
“哼!謝得太早了吧!”
紫薇不語,深深的看了他一眼,離去了。
乾隆卻看着紫薇的背影出神了,心裡逐漸浮起難以割捨的傷痛。
北京的皇宮裡,爲了救爾康,已經鬧得天下大亂。在緬甸的爾康,卻陷在慕沙的溫柔鄉里。自從答應了娶慕沙,這位八公主就收起了霸氣,展現了最溫柔的一面。她帶他走出皇宮,走進郊外的一片野花田裡。緬甸陽光好,氣候炎熱,適合各種顏色豔麗的草花,郊外山坡上,幾乎處處有野花。爾康看到這樣一片無邊無際的花海,雜生着各種叫不出名字的野花,也不禁歎爲觀止。
爾康這天,穿着一身白色的緬甸服,戴着白色的崗包,看來飄逸出塵。儘管臉上的傷痕還是明顯的,卻掩飾不了他那玉樹臨風的氣質。慕沙看着他,越看越高興,安慰的說:
“大夫說,到燈火節的時候,你臉上的傷痕就看不出來了,身上的傷口也會通通治好!只要我不再給你弄出新的傷口來!這半年以來,你都是舊傷加新傷,纔會這麼難治!以後,你應該聰明一點,不要再受傷了!”
爾康看着那片野花,摘了一朵紅色的花,問:
“這是什麼花?這麼好看?”
“罌粟花!你吃的銀硃粉,裡面就有這種花的種子!”
聽到銀硃粉三個字,爾康心底一凜,不禁凝視她,正色的說:
“慕沙,我要問問你,到底這個銀硃粉是什麼東西?爲什麼會讓我上癮?爲什麼不吃它,我就簡直活不下去?我要怎樣才能擺脫這個銀硃粉?”
“你沒辦法擺脫銀硃粉了!我問過大夫,他說,這個藥,是很好的止痛藥,當初你傷得太重,爲了救你,我用得太猛了,又是長時間用,纔會讓你上癮!銀硃粉最主要的成分是罌粟花的種子,再加上一種名叫大麻的葉子,還有其他幾味草藥,混合製成的!在民間,也有類似的藥,當然沒有你吃的這麼好,老百姓叫它‘白麪’!這個藥,吃上了,就是終身的事!”
“我不要它成爲我終身的事,我要除掉它!有沒有辦法除掉呢?”
“你急什麼?反正,宮裡這個藥很多,我不會讓你缺貨的!你儘管吃就是了!”
爾康一本正經的看着她,語氣鄭重:
“慕沙,你不會喜歡一個動不動就發抖抽筋的人,你不會喜歡看到我痛苦,這個藥吃完了雖然精神百倍,但是,過一陣子就使我萎靡不振,使我毫無生命的活力,我相信也是它,讓我的武功全部消失,如果我想重生,就必須戒掉這個藥,假若你真對我好,就幫助我戒掉它!”
慕沙凝視着爾康,被他的急切感染了,沉思着。
“其實,大夫說過的,只要咬緊牙關,不管多麼難過,都不吃藥,熬得過去,熬上十天不吃,還能活着,那就戒掉了!但是,在牢裡,你已經試過了,你認爲,你戒得掉,還是戒不掉?”
爾康想到不吃藥的情形,不禁不寒而慄。心中一寒,神情頓時充滿了沮喪。慕沙看看他,安慰的說:
“算了!不要戒了,何必那麼痛苦呢?大夫說,有一次幫一個人戒藥,那個人最後咬斷自己的舌頭死掉了,死得好慘!”
爾康聽了,更加無助。
忽然,一陣悅耳的鳥鳴傳來。慕沙興奮的大喊:
“你聽!這是我們緬甸著名的‘妙聲鳥’!”
“妙聲鳥?”爾康心不在焉。
“是啊!妙聲鳥是緬甸的神鳥!從來沒有人看到它長得什麼樣子,它的聲音太美了,可以讓所有聽到的人,都忘記自己在做什麼!”慕沙要鼓起爾康的興致,熱心的介紹着:“據說,在森林裡,它的叫聲會讓正在吃東西的動物忘了吃,食物從嘴裡掉出來;會讓正在飛的鳥忘記拍打翅膀,而被風吹走;會讓獅子老虎忘記去追獵物,停下來興奮的舉起前爪;還會讓水裡的魚靜止不動,忘記游泳。所以,我們的王船,都用妙聲鳥的樣子來建造,宮裡很多東西,都是妙聲鳥的樣子來做的!”
“它可以讓所有聽到的人,都忘了自己在做什麼,可惜,它沒辦法讓我忘掉自己在做什麼,在想什麼!”
慕沙一怔,看着他。他也出神的、深刻的看着她。
“你們有‘妙聲鳥’,中國也有很多鳥,有一種鳥,名字叫‘杜鵑’,它的叫聲,讓很多詩人寫詩,讓很多遠離家鄉的人掉淚!它的叫聲是不如歸去!不如歸去!”爾康嘆息的說,神情悽惻。
慕沙站住了,凝視他,被他眼裡那種深刻的悲哀給撼動了。慕沙的個性,是永不投降,永不服輸的。爾康的固執,激起她所有的“征服”感,她要征服他,她要得到他,她要擁有他!爲了這個目標,她付出了全部的心力,不論爾康多麼頑固,她都不肯退縮。但是,這天關於“妙聲鳥”和“杜鵑”的談話,是第一次,讓慕沙動搖了。
這天回到緬甸皇宮,爾康開始和“銀硃粉”作戰。他明白了,只有自己堅定,才能戒掉銀硃粉!他要恢復健康,他要回到北京,他要和紫薇團聚……那麼,第一件事,是戒掉銀硃粉!他拒絕再吃那個藥,到了晚上,他已經臉色慘白,滿頭大汗的蜷縮在牀上發抖。那種萬蟻鑽心的感覺又來了,那種瘋狂般的渴望又來了!他咬牙忍受着人生最大的痛苦。在心裡給自己不斷的打氣:
“只要咬緊牙關,不管多麼難過,都不吃藥,就能戒掉!我福爾康什麼難關沒有遭遇過,怎麼會衝不破這個難關?我咬緊牙關,咬緊牙關……”
蘭花、桂花緊張的在一邊觀望,看得膽戰心驚。
“我覺得他撐不下去,太危險了,我要去告訴八公主!”蘭花害怕的說。
“不要告訴八公主!”爾康大喊。
“不行呀!你這樣會死掉的,我們不敢負責任!要不然,你就吃藥吧!”
“不吃!不吃!”
爾康說着,一陣抽搐,牀鋪都咯咯作聲。他痛苦的抓牀柱,身子一挺,腦袋砰的一聲撞在柱子上,冷汗直冒。
蘭花、桂花嚇死了,蘭花喊着:
“桂花,你照顧他!我去找大夫和八公主!”
“不要不要!”爾康急喊,“她來了,又會強迫我吃藥,我現在沒有任何的抗拒力量,只要把藥拿到我面前來,我會像小狗一樣爬過去搶!讓我用意志力克服吧!”
蘭花早已跑得不見蹤影了。
爾康陷在極度的痛苦裡,掙扎着、顫抖着,心志開始動搖。他望着牀前,小几上有一盞燈,燃燒着熒熒的燭火。他太痛苦了,忽然跳起身子,把手掌伸到燭火上去燒着。桂花大驚,撲了過來。
“你幹什麼?”她去拉他的手。
“不要管我!”他用力一推,桂花摔跌在地上。
“你知道嗎?有幾萬只螞蟻在我身體裡爬,我要燒死它們,消滅它們!”
這時,慕沙帶着大夫和巫師,一起衝進房來。慕沙看到這個情形,嚇了一跳,就直衝到牀前,一口吹滅了燭火,驚呼着:
“你在做什麼?真要戒這個藥,也需要大夫在旁邊,需要很多人來幫忙,你自己一個人怎麼戒?”
爾康跌跌撞撞的撲到另一盞燭火前,舉起手掌繼續燒着。昏亂的說:
“燒死它!燒死它!它在我身體裡面鑽,快要鑽到我的腦袋裡面去了!給我火,燒得大大的火,我要燒死它們!”
大夫、巫師、慕沙都看得膽戰心驚。大夫嚷着:
“吃藥吧!這兒有銀硃粉!我知道你很不開心,又給你配了一點新的藥,吃了會讓你很輕鬆、很愉快!”他一面說,一面拿出準備好的藥。
慕沙搶過了藥,拿着水杯,衝到爾康身邊去。
“你爲什麼一定要跟自己過不去呢?趕快吃藥!”
爾康看到了藥,瞬間瓦解了,撲了過來,就去搶藥。
“給我!給我……給我……”
他搶到了藥,纔要塞進嘴裡,又停止了,瞪着那些藥粉,發出一聲哀號:
“哦……不要!”
他把藥粉一撒,把杯子砸碎,抓住慕沙一陣亂搖亂喊:
“你看你把我弄成什麼樣子?這樣活着還有什麼意義?我恨你!恨你!恨死你!”
慕沙驚怔着,沒有反抗,也沒有掙扎,呆呆的看着他。她怎會把他弄成這樣子?在她這一生裡,第一次這樣深深的愛一個人,這樣強烈的想要一個人!她只是要救他的命,怎麼會把他陷進這麼大的痛苦裡?
大夫趕緊再拿了一包藥過來,喊着:
“吃下去!吃下去!吃了很快就舒服了!天馬,不要拿自己的身子開玩笑,你的藥癮已經太深,戒不掉了!”
爾康放掉慕沙,直撲大夫,雙手掐住了大夫的脖子,大喊:
“我掐死你!你是什麼大夫!你治得我不死不活,治得我一身是病,治得我這麼痛苦,我掐死你……”
大夫掙扎着,蘭花、桂花、巫師、徒弟都來幫忙,喊着叫着。
“放手呀!放手呀!你會把他掐死,快放手……”
衆人去拉他扯他,喊成一片,房裡亂成一團。忽然間,爾康雙手乍然鬆開,倒在地上,抱着身子一陣抽搐,就昏厥過去,不動了。
“他死了!死了!”蘭花驚喊。
慕沙這才驚醒過來,撲向爾康。大夫驚魂未定,摸着脖子發抖。慕沙急呼:
“巫師,巫師,趕快給他喊魂呀!”
宮女們端着一盤一盤的食物跑進門來,把食物放在窗前。巫師就帶着徒弟,去窗前喊魂。宮女們七手八腳把爾康擡上牀,大夫也摸摸脖子喘口氣,急忙診治。
“還好還好,還沒死!趕快把他的嘴撬開,把銀硃粉灌下去!他的消沉,也是斷藥的症狀,我又加了一味藥,吃了就會好!趕快趕快!”
大夫用銀匙撬開爾康的嘴,大家抱住他的頭,壓住他的身子。慕沙急忙把銀硃粉倒進了他的嘴裡,再用水一匙一匙的喂進他嘴裡,他喉中咕嚕幾聲,藥已人喉。
巫師站在窗前,生怕爾康的靈魂聽不懂緬甸話,特地練習了漢語,虔誠的喊着:
“天馬的靈魂啊!你不要漂流在外面了,如果下雨,你會淋溼,如果出太陽,你會曬傷,蚊子要叮你,水蛭要咬你,老虎要吃你,雷電要轟你!家裡多麼舒服,你什麼也不會缺,不怕風吹雨打,你安安逸逸的回來吃飯吧!”
巫師重複的念着、喊着,爾康醒來了。他睜開眼睛,虛脫的,無力的看着室內的一切,聽着巫師用不純熟的漢語“喊魂”。
慕沙看到他睜開了眼睛,這才鬆了一口氣,喊着:
“醒了醒了!天馬,你覺得怎樣?”
爾康無力的、沮喪的、虛弱的說:
“好像經過一場激烈的戰爭,打了幾天幾夜一樣,渾身都沒力氣。”
衆人全部如釋重負。巫師不敢大意,繼續向窗外“喊魂”。
爾康聽着,看着慕沙問:
“他在爲我‘喊魂’?你們就這樣,把我的靈魂喊回來?”
“是!巫師怕你的靈魂聽不懂,還特地練習了漢語!幸虧他給你喊魂,你看,你醒了!剛纔,你差一點就死了!”
“這樣‘喊魂’,簡直是對我的靈魂‘威脅利誘’怪不得它會回來……”他感覺到體內有種輕飄的感覺,正在慢慢擴散到四肢百骸去,瞭解的說,“你又給我吃了銀硃粉。”
“是!”她深深看他,“你不要再戒藥,沒用了!大夫說了,你再也離不開銀硃粉!大夫又給你加了一味藥,你會不會覺得比較開心呢?”
“開心?應該是吧!我覺得輕飄飄的,好像在雲裡霧裡……我很開心……有你這樣陪着我,不斷供應我這麼名貴的藥,幫我喊魂,我……很開心……”他嘴裡這樣說着,眼角卻滾出了一顆淚珠。
這淚珠震動了慕沙,驚喊:
“天馬!你不開心嗎?你怎麼哭了?”
“我們中國人有句話,‘英雄有淚不輕彈,只因未到傷心處’!現在,我承認我已經徹底失敗,我陷在這兒,苟且偷生,還答應和你成親……敗軍之將何以言勇,負國之臣何以言忠,背信之人何以言愛……我再也無顏見皇阿瑪、五阿哥、紫薇和親人,真想大哭一場!”
慕沙怔着,凝視爾康,她雖然聽不懂他那些“何以”,心裡卻不知道爲了什麼而痛楚着。眼前,浮起在戰場上英風颯颯,不可一世的爾康,和麪前這個落淚的爾康,簡直是兩個人!慕沙心裡一酸,她只是愛他,只是要他,怎麼會把他弄成這樣?她困惑了,迷惘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