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的夜晚,來的格外的晚。就像是一個健碩老人的末路,雖然來得晚一些,但終歸是會來的。
鄧布利多看了眼,自己面前,許許多多稀奇古怪的銀器。這些銀器中,有很多是他年輕的時候,在四處冒險的時候收集的。
比如說,眼前這一盞,緩緩飄散出煙氣的銀質的燈。它從來沒有被點亮過,鄧布利多還能夠記得,自己得到它之後的情景,那一切彷彿就發生在昨天。
想到這,鄧布利多忍不住嘆了口氣,像是回憶,又像是在嘆息。
這盞燈,彷彿也聽到了鄧布利多的呼喚,一個最細微的火光,隱隱約約地從燈的中心,透了出來。像是個不安的人,小心翼翼地打量着世界。
“這是盞預言的燈。”鄧布利多摘下了自己的眼鏡,眼前的一切立刻變得模糊了起來,“它能夠預言一個人的壽命,當一個人的生命走到盡頭的時候,它便會被點亮。彷彿在照亮那個人,即將踏上的道路,一條幽暗的,通向死亡的道路。”
想到這,鄧布利多不由地笑了起來。
有種解脫,又有種不捨。
他舉起了自己的手。那隻完全焦黑了的手。從受傷開始,一直到現在,都沒有一絲的變化。年輕人旺盛的生命力,早已從這位老人身上溜走。留給他的,現在只是拖着衰老的身體,緩慢地等待罷了。
不過,也快了。
鄧布利多站了起來。
像是個老舊的將軍,多年的戰爭歲月,把他的臉,雕刻的滄桑,他的鼻樑,原本是堅挺地,不過現在已經少了一塊。他的藍色眼睛,原本是明亮而充滿活力的,現在卻也變得暗淡起來,雖然睿智的光芒任然在閃爍,可是他自己知道,着閃爍的背後,有時候,透露出的,卻是種無力的感覺。
鄧布利多雙手用力的撐在桌子上,晃晃悠悠地站了起來。
他緩慢地在自己的辦公室,霍格沃茨的校長辦公室走着。昏花的雙眼,已經基本看不清自己周圍的一切了。
多年的生活,卻告訴了鄧布利多,他所處的位置。
在他的左手邊,是他的寵物,一隻永遠不會死的鳳凰,在他的右手邊,是一個被魔咒鎖起來的大衣櫃。
“赫拉洞開。”
鄧布利多擡起自己完好的手,一根修長而佈滿皺紋的手指,點在了衣櫃上。誰能想到,最偉大的巫師,居然也會有這樣一個簡單的咒語,來開啓自己保密的衣櫃呢?
沒有人能夠想到。
鄧布利多笑了起來。把衣櫃來了開來。
一件緊身的長袍,就掛在衣櫃裡。
這是他當年,孤身一人,和格林沃德決鬥時候,穿着的衣服。雖然現在沒有了眼鏡,已經看不清這件紅色的袍子了,可是鄧布利多依然能夠感受到它的存在。
悉悉索索的脫下華貴的禮袍,鄧布利多摸索着穿上了大紅色的巫師袍。這間巫師袍的下襬很短,這可以讓巫師在決鬥的時候,更好的移動自己;這件衣服的袖口很小,可以方便巫師擡手施法,以避免一些不必要的動作。
鄧布利多穿的很慢,他的動作,就像是在朝聖。
而這件衣服,就是他的聖殿。
眼睛雖然看不清,可是當紅色的巫師袍,貼在了鄧布利多的軀體上的時候,一股力量,便忽然地從心底產生了。
只是一瞬間,鄧布利多便感覺到了自己又充滿了力量。他覺得自己的手臂,又重新充滿了力量,手指好像也變得更加的靈活了。連他的眼睛,藍色的眼睛,也變得充滿了鬥志。紅色的巫師袍,映在鄧布利多藍色的眼睛裡,便像是一股,在水裡,熊熊燃燒的火焰。
長老魔杖,就在鄧布利多的手邊。
他一伸手,便緊緊地握住了。連看都沒有看。他已經度過了太多的歲月,很多事情,已經形成了習慣。
“我還年輕。”
鄧布利多喃喃自語道。
只見他好像用盡了全身的力氣,瞪大了自己的眼睛,看着自己的四周,這個他再熟悉不過的辦公室。
一片模糊。
只有他的鳳凰,模糊地光影。而在這光影中,又有着一點,最細微的光點,像是一盞隨時會被吹滅的燈,搖搖晃晃,風燭殘年。
“呵。”
鄧布利多笑了起來。白色的鬍鬚,也緩緩地動着,像是應和一般。
“到底還是老了。”鄧布利多像是走過千百次一樣,走到了自己的辦公桌前面,拿起了自己的眼鏡。金絲框的眼鏡,架在了自己的鼻樑上,清晰的世界,又再一次回到了鄧布利多的眼前。
只見鄧布利多伸出魔杖,一根緩緩飄動地銀色羽毛,出現在了半空中。
“事情都按照我說的去做吧。我們已經輸了很多了,現在也到了最後的時刻了。雖然我一生做過很多的決定,其中有對也有錯,但我想,這件事,是我做的,一定會正確的事情。請不要懷疑,這是一個老人,以他畢生的經歷,做出的判斷。”
說着,鄧布利多揮了揮魔杖,銀色的羽毛,立刻分成了十幾根,四散飄飛了出去。
這些羽毛,有的出現在斯內普的辦公桌前,有的出現在麥格教授的面前,有的出現在海格的面前等等等等。
他們有的人,眼神複雜地看着這根羽毛,回憶自己的一生;有的人,不可思議地呆呆出神,還有的人,已經抑制不住,眼眶裡充滿了淚水。
不過,這一刻,都和這個老人沒有關係了。
他整個人,彷彿放下了重擔,變得輕鬆了起來。眉宇輕鬆地散開着,像是個少年一樣。
“走吧!”鄧布利多笑呵呵地對着自己說道,“去參加,我最後一次舞會。”
他的身材高挑,他的鬍子飄動,他的步伐也很輕快。
“啪!”的一聲,校長辦公室的門被關了起來。鄧布利多頭也不回地向着有求必應室走去,就像是再也不準備回到這裡來一樣。
有求必應,有求必應。老人渴望重返青春,可是從來不會得到迴應。
房間裡,那盞燈,也一瞬間亮了起來。
火光堅定地亮着,照耀着,一個人即將到來的歸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