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裡的朝陽起得格外晚,火紅的朝霞映滿了天空。天地間都被這朝霞渲染,萬道霞光將一切變成了火紅。人們許久未見到這樣火紅的朝霞,太皇太后的故去讓長安城一切紅色的東西都消失了。所有的人,所有的一切都要爲偉大的太皇太后戴孝。如果太陽不是高掛在天上,或許也會被撤下來掛上一卷白綾。
一隊黑甲武士出現在人們的視野中,武士們身穿漆黑的戰甲。每片甲葉都反射着幽暗的光澤,他們身披霞光帶着猙獰的戰甲好像地獄裡出來的武士。隊伍打着火紅的雲字牙旗,只是在旗杆上面飄揚着一根白綾象徵着他們是來弔孝的。
高大的戰馬踢踏的行進着,有心人注意到居然連戰馬的步調都是一致的。馬隊經過的踢踏聲整齊劃一,每一個踏步都好像踩在人心裡。
長安的百姓有些害怕,他們從來沒有見過這樣有威儀的隊伍。所有人都肅立在朱雀大街的兩旁,靜待隊伍的通過。
不時有人小聲的嘀咕,互相詢問這是哪位藩王的隊伍。
“這麼整齊,一定是趙王的隊伍。燕趙之地多出勁卒,看這隊侍衛如此精銳,定然▼是趙王的隊伍。”
“你傻啊!沒見那隊伍打着雲字大旗,那些是雲家的侍衛。雲侯就是帶着他們南征北戰,連匈奴人都被他們打得怕了。這些年纔不敢侵擾大漢土地,聽我家親戚說。雲侯正帶着兵,與長平侯一道平定東甌叛亂。已經幾次殺得東甌軍大敗。”
“老子根本就不認識字!”
南宮端坐在豪華的馬車裡,臉上古井無波。昨夜與林濾暢談一夜,母親的話縈繞在她心頭。她何嘗不想按照母親的意思做,可雲家的事情真的不是她能夠做得了主的。
三千侍衛悉數被派來保衛她。南宮看來示威的成分居多。齊鐵根本不聽她的命令,一切似乎以蒼景空馬首是瞻。想是臨來之時得了蒼虎的吩咐,這讓南宮有些心驚。看起來雲家家將裡最大的兩股勢力已然合流,在造反的問題上。他們保持了高度一致。
以南宮現在脆弱的勢力,根本不可能與他們抗衡。好在雲嘯還在,能夠壓制住這些虎狼一樣的家將。
林濾遠沒有南宮那般惆悵。一會兒翻翻這一會兒翻翻那。孩子氣的找出葡萄酒,對着壺嘴呡了一口接着便大口的灌了起來。
“姐姐,您天天就喝這樣的美酒啊!簡直比宮裡的佳釀強上百倍,不行你一定要給我弄點。”林濾拉着南宮的胳膊不停搖擺。像一個撒嬌的富家小姐,勝過像一位皇家公主。
“好了好了,好歹你也是個皇家公主。怎麼好像什麼都沒見過似的,連這馬車都送你好不好!”南宮真不知道林濾這些年是怎麼過的,昨天就對雲家諾大的浴室驚奇。今天又在自己馬車上竄下跳,好像她也有自己的封地。難道大漢的公主都窮成這德行了?
“好呀好呀。我那輛馬車跟你這一比。簡直就是個鳥籠子,還是姐姐的馬車寬大氣派。看看,這封條都是包金的。呀,這流蘇也是用金線編織的。我說怎麼不管刮什麼風都這麼垂着。
還有啊,姐姐您這座位是什麼做的。怎的這樣暖和,長安根本就沒有我那蒲團還是棉花做的,現在都壓得實了,遠沒您這坐得舒服……!”林濾的小嘴嘰嘰喳喳的說個沒完。南宮的腦袋邊上好像站了一隻小燕子。
“這是鴨絨,就是鴨子身上的毛。坐起來當然暖和。回頭讓人給你做幾個送過來。彘兒沒給你封地?怎的將你弄得如此窮困?”
“姐姐你不知道,娘說哥哥要養什麼期門羽林。還要買你家死貴死貴的那什麼馬,我封地的產出硬是被母親要去了一多半兒給小彘兒。父皇那麼多公主,母后誰都不勒索就勒索我。還得妹妹現在淨窮,連份像樣的嫁妝都置辦不起。”
“彘兒養兵,怎麼不用府庫的錢。還有內府可以支應。母后爲何要在你這裡要?”
“沒辦法,府庫裡的錢奶奶把着。內府的錢都讓阿嬌給敗光了,你不知道那阿嬌簡直就是個吃錢的機器。聽說讓什麼巫婆做一次法事便賞千金,而且這法事每月都做。據說能夠懷孕,姐姐你說說。內府有多少錢能經得起她這樣敗。
前兩天還跟母親頂嘴。結果被母親送到奶奶靈前罰跪。這纔算是消停了點兒,我還聽彘兒說他準備廢了阿嬌。立衛美人爲皇后,立衛美人的兒子劉據爲太子。當年劉據剛生下來時就要立,結果被奶奶和姑姑硬給壓了下來。如今奶奶不在了,彘兒可算是能直起腰做人。”
南宮靜靜的聽着,方知道劉徹與王娡被太皇太后打壓得有多狠。難怪,朝廷出了這麼多的昏招。奶奶一世英明,怎麼臨老臨老就不知道自己老了應該放權。將國家交給年輕有朝氣的一代來治理。
目前來看,阿嬌的被廢簡直就是板上釘釘。想來那個能鬧騰的姑姑,如今也鬧到了頭兒。算了,不去管她們。煩心的事情已經夠多,真是家家有本難唸的經。
馬車在雲家侍衛的護送下馳進了長安,守門的校尉早得了吩咐。沒有加以阻攔,而是侍立兩旁放行。
蒼瀾有些暗自磨牙,他還打算趁着城門校尉阻攔大軍進長安發一回飆。他甚至已經準備好殺幾個人,將事情鬧大。沒想到往日裡比禿尾巴狗都橫的城門校尉,現在乖巧得好像綿羊。就差趴在地上,“咩咩”的叫上兩聲。
大軍在朱雀大街上排了足足有一里長,圍觀的長安百姓可過了眼癮。好像在看一場閱兵式一般。
在南宮煩躁的思緒中,隊伍終於來到了未央宮。出乎南宮的預料之外,在宮門口迎接南宮的居然是阿嬌。大漢的皇后親自出來迎接,可算是十分隆重了。
只見阿嬌披散着頭髮,柔順的頭髮自然垂下在腦後用白綾打了一個結。身着一席白衣羅裙,臉上不施粉黛。她本是一個美人,如今素顏看起來似乎比她濃妝豔抹時還要漂亮些。只是臉色有些蒼白,想是連日來熬夜爲太皇太后守靈之故。
“阿嬌見過姐姐!”阿嬌居然向南宮施禮。南宮嚇了一跳,這可是破天荒頭一回。阿嬌比南宮生日大上一個多月,所以以前她是南宮的表姐。都是南宮向她施禮,奈何嫁了人家弟弟。表妹變成了大姑姐,形勢立即反轉,弟媳自然要向大姑姐施禮的。
“皇后這可怎麼使得!”南宮趕忙迎上去,拉扯着兩人執了平禮這纔算罷休。
“姐姐大老遠的回來奔喪,本宮出來迎接幾步有什麼了不得的。咱們進去吧,太后與陛下都在等着姐姐。”阿嬌的態度出了奇的謙恭,南宮怎麼也不能將眼前這個溫婉的女人。與那個橫行霸道,走路都要橫着走的阿嬌聯繫在一起。莫非今天阿嬌吃錯了藥?這種藥得常吃,不能停。
南宮隨着阿嬌向未央宮裡面走,身後的侍衛也跟着向裡面走。未央宮衛尉立刻緊張起來,三千鐵甲兵臨未央,這他孃的是奔喪還是造反。
“姐姐……”阿嬌看了南宮身後的三千鐵甲,欲言又止。這麼多藩屬軍隊進長安都是首例,更不用說是進未央宮。大漢開國近百年來,這還是頭一遭有這麼多鐵甲兵圍未央宮。就連當年的周勃都沒敢這麼幹。
“齊鐵!”南宮知道,即便是吩咐蒼瀾。這傢伙也會矯情的說說講講,乾脆也不找他。而是找相對好欺負一點兒的齊鐵,畢竟是新晉的家將。還沒有生出忤逆主母的氣焰。
“主母有何吩咐!”鐵塔一樣的齊鐵站在南宮面前叉手施禮。
“你帶五十人跟本宮進去,其餘人等都在這裡等着。記住,本宮是來奔喪的不准你們橫生是非。去跟蒼瀾說清楚了,今天本宮心情不好。不要撩撥本宮更加不好。”
“諾!”齊鐵也不廢話,反正他得了戴宇吩咐在不熱鬧南宮的前提下。儘量配合蒼瀾,現在南宮要惱了。他自然也不會得罪那個人。
蒼瀾本想鬧事,但聽齊鐵傳達南宮口氣之堅決也只得作罷。南宮在雲家極受雲嘯寵幸,聽說南征之前。已經多日沒有在其他三位夫人那裡留宿,都是專寵南宮。囂張的蒼瀾也不敢過分開罪這位當家主母。
南宮與阿嬌攜手踏入未央宮,蒲一入宮門眼淚便流了下來。這裡是她生長的地方,從兒時起她便生活在這裡。那個時候,這裡到處充滿了孩子的歡笑。沒想到時移世易,如今的未央宮已然滄海桑田。
到處都是銀裝素裹,就連屋頂的琉璃瓦都被罩上了白布。羽林侍衛更是拔下了插在腦袋上的紅色翎羽,光禿禿的頭盔也用一方白布緊緊包裹。身上更是穿着白袍子,整個未央宮都在爲帝國戴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