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太奶奶的K市民間智慧,總理是最忙最操心的人。總理總理,就是總要理會,總在理會,總的理會,總的管理。所有管別人的人最後都該總理管,所有別人不管的事還是該總理管,所以太奶奶看見誰愛操心,特別是愛瞎操心,操瞎心,就會感嘆說:“我看你是個當總理的料!”
據說老黃小時候有段時間就總被太奶奶評價爲“當總理的料”,原因是那時候老黃很愛瞎操心,起因是經歷了一次火災,K市叫“失火”。
不是老黃家失火,而是老黃學校的一個同學家失火。那時K市還沒有煤氣,很多家庭都是用煤做燃料,而引火柴比較緊缺,所以很多家庭爲了節約引火柴,爐竈都不熄火的,只在晚上用調稀的煤糊把爐火封住,留一個很小的洞,可以保持爐火整夜不熄滅,第二天早上撬開封火的煤,再加新煤,就可以接着使用,不用重新生火。
據說失火的那家人某日晚上封了火,但想利用一下爐竈的餘熱,就在上面架了個“烘籃子”,是個窩窩頭形的竹製器具,很稀疏的幾根竹片編制而成,底部是空的,可以架在爐子上,是K市人用來烘烤尿布的,因爲那時沒有一次性尿布,都是用舊布片做尿布,洗了用,用了洗。如果遇到冬天陰天,洗後的尿布不容易幹,就生個火,上面架個“烘籃子”烤尿布。
那家人的火大概是封得不嚴實,或者是尿布垂到火上了,或者是竹製的“烘籃子”被烤着了,總之是燒了起來。那家的房子是老房子,多木板構造,失火時是夜晚,家裡沒有自來水,更沒有滅火器,消防部門也很不發達,電話也不普及,一幢房子就那麼燒掉了。
那時電視還不太普及,人們的消遣娛樂主要靠天災人禍等轟動事件,一發生就會引來大量圍觀羣衆,一圍觀就是經久不散。老黃當然也是積極圍觀的一個,哪裡出事,哪裡就有老黃的身影,用K市人的話來說:“只要是死人翻船投河上吊的事,都少不了你!”。
這句話差不多可以用在K市每個人身上,不管哪裡出點事,只要知道了,只要是走得動的,沒哪個不去圍觀的。
只記得失火的那家人住得還挺遠的,但老黃照例不辭勞苦,跟一幫小孩子飛一般跑去圍觀。
那次圍觀的經歷對老黃來說非常震撼,也說不出是什麼原因,按說老黃看死人翻船投河上吊也不是一次兩次了,但唯有那次,令老黃難忘,那種斷垣殘壁的破敗慘景,遠比裡屋停放一具屍體、外屋幾位婦女長歌當哭來得震撼。那些婦女的哭法,被K市人稱爲“數數地哭”,哭得有腔有板,婉轉優美,極富文學性藝術性,能把死者生平按編年史的方式極有條理地哭訴出來,增加了悲劇藝術美,減少了災難的震撼性,所以圍觀者都是當演出來看的。
但失火的那家人沒有這種“數數地哭”的親戚到場,也可能是因爲沒有死人,所以沒什麼編年史值得“數數地哭”,而沒哭聲使得失火現場死一般的寂靜,尤增悲劇氣氛。
那家的父親坐在一塊燒得黑乎乎的石頭上,垂着頭,泥塑木雕一般。那家的祖母和母親都似乎已哭幹了眼淚,鴉雀無聲,沒看見那家的小嬰兒,但那家的小哥哥正在殘磚斷瓦中扒拉,不知道在找什麼,他半臉麻木,半臉菸灰,使人望而生畏,敬而遠之。
後來那家人就從K市消失了,不知道去了哪裡。很可能是因爲這個原因,老黃對火災的恐懼遠遠大於對任何死人翻船投河上吊的恐懼,因爲那些災難似乎都隻影響到某個人,一個人出事,其他人猶在,房子也在。而這場火災,彷彿把一家人連同他們的房子都從地球上抹去了,那種恐怖比十次投河上吊都厲害。
火災之後很長一段時間,老黃都是憂心忡忡,總在擔心自家失火,上課都不安心,一放學就以救火的速度往家跑,怕回去晚了家裡已經燒光了。每次全家出門,老黃都要把家裡人拽回去好幾次,檢查一下爐火封好了沒有。每天晚上老黃都要囉裡囉嗦地問很多次:“媽媽,火封好了沒有?”“奶奶,爐子上沒放什麼東西吧?”“爸爸,我怎麼聞到一股煳味?是不是爐子上燒起來了?”
據說太奶奶笑罵道:“你操這麼多心,不怕把頭髮操白了呀?難道人家家裡失個火,把你的魂燒掉了?你當我們這些做大人的都是吃乾飯的,都不知道操心這個家,還要你一個小孩子來操心?你這麼愛瞎操心,我看你硬是個當總理的料!”
據說老黃的操心差不多到了強迫症的地步(那時還不知道這個詞),爹媽無奈,只好每天晚上都把爐火熄掉,第二天再生火。而且每晚熄火時還讓老黃親自過目,但老黃有時還不放心,一定要舀杯水潑在爐子上才罷休,搞得家裡霧氣狼煙,灰氣直冒。
不記得老黃後來是怎樣治癒這“總理病”的了,也許並沒真正治癒,只不過人大了,懂得的事情多些了,就不操那些無謂的心了,但真到了人命關天的時候,老黃的“總理病”還是會冒頭。這次艾米生產不那麼順利,就讓家裡老小和在場的醫生護士見識了一下老黃的“總理病”,看了不少笑話。
不幸的是,咱家的黃米好像遺傳了老爹的“總理病”,自小就愛瞎操心,操瞎心,家裡放着堂堂的幾條英雄好漢,但他都當人家是吃乾飯的,他都信不過,總得事事躬親。
黃米好像從小就知道“水火無情”,沒誰教他,也沒誰用火嚇唬他,他自己就知道遠離火燭。他看奶奶燒飯,從來不肯走到爐竈邊去,只遠遠地看。如果離遠了看不見,他會請爸爸媽媽抱他到跟前去看,但他自己不願走到爐竈跟前去看。奶奶有時抱着他到爐邊去揭個鍋蓋,攪和一下粥湯什麼的,他都極爲恐懼地轉過身去,屁股對着爐竈,兩手緊抱奶奶脖子,藏頭撅屁股做鴕鳥狀。
奶奶總是笑他:“怎麼?就保護一張臉?屁屁不是肉長的?燙一下燒一下不要緊?”
太奶奶每到下午,就會有點不舒服,疲勞怕冷,只好去躺一陣。而奶奶又想減輕艾黃的家務負擔,所以總想兩頭兼顧,一邊做飯一邊陪黃米玩,特別是煮湯這種事,需要的時間比較長,等艾黃下班回來就來不及了,而煮湯又不用奶奶守在爐邊攪動,所以奶奶經常把湯煮在爐子上了,就來跟黃米玩。
有時一不小心,湯水煮沸了,溢到竈面上,發出很大的響聲,鍋子四周都是水汽,場面比較恐怖。
黃米第一次看見這種情景時,嚇得大哭起來。奶奶要去救災,他拖着奶奶不讓去,大概是怕把奶奶燒死了。奶奶給他解釋:“別怕別怕,是鍋子裡的湯湯燒開了,出來了,等奶奶去把鍋蓋揭開,把火關小,就沒事了。”
這個“”是K市土話,意思是“溢出”“漫出”的意思。黃米一下就把這詞兒記住了,以後一遇這種情況,便用K市話大喊:“出來了!出來了!”
有次奶奶在爐子上燒着湯,中間要去上洗手間,奶奶怕湯出來,嚇着黃米,特意把鍋蓋半揭開。哪知道鍋蓋半揭開之後,就有水汽冒出來,在鍋蓋上形成小水滴,滴在爐竈面上,發出“噗噗”的聲音。
黃米聽見了,跑去拍洗手間的門:“關嬤(grandma),
出來了!”
奶奶一驚,心想他怎麼知道我poo出來了?難道他聞到氣味了?奶奶趕緊沖水,但黃米還在門外嚷嚷,奶奶無奈,只好回答說:“啊,poo出來了。”
黃米見奶奶沒行動,急了,大叫:“關嬤,出來了!”
“是啊,poo出來了,奶奶馬上就好——”
兩人你“”來我“poo”去地說了一段相聲,最後黃米終於急中生智:“關嬤,湯湯出來了——”
奶奶這才恍然大悟,趕緊草草結束戰鬥,跑出來救災,結果發現只是鍋蓋上滴下些小水滴而已,少不得把小水滴和大水災的區別講解一番。
有次奶奶在廚房水池洗菜,正洗着就聽見太奶奶在樓上叫她,奶奶怕是太奶奶摔倒出了危險,趕緊丟下手裡的活,到樓上去看太奶奶怎麼啦。剛好那天水池裡有些菜葉,堵住了下水孔,水池的水灌滿了,開始往外溢,把黃米嚇壞了,衝到水池邊去關水。但他夠不着水龍頭,只能站在水池邊,望水興嘆。
水池裡的水不斷溢出來,把他身上的衣服打溼了,把他腳下的瓷磚打溼了,而且往四處漫延,黃米嚇壞了,大聲哭喊起來。奶奶聽見黃米的哭喊聲,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嚇得趕快衝下樓來,見黃米站在水池邊,指着水龍頭哭,知道他是想去關水,把奶奶嚇得夠嗆,連忙抱起來,問:“你是不是看見水水流出來嚇壞了?你想跑去關水?千萬別多這個事啊,水水流出來沒事的,奶奶用拖把擦掉就行了,你跑去關水,把自己摔傷了就麻煩了,旁邊水池還有切菜刀,你要是不小心摸上去,會把手手割得流血血的——”
老黃聽說這事,也嚇得夠嗆,這祖孫三代,用太奶奶的話說,都是“燈草和屁做的”(意爲極不結實),哪個摔倒都可能出大事,老黃旋即給奶奶約法三章:今後不要邊帶孩子邊幹家務,您只負責照顧太奶奶和黃米,一應家務都等老黃回來再做。
每次出門坐車,黃米也要操不少的心,首先要檢查他自己的座椅是不是拴好安全帶了,還要叮囑車裡每個人都拴好安全帶。
“媽媽,帶帶!”
“爸爸,帶帶!”
“關嬤,帶帶!”
“歸嬤(great-grandma),帶帶!”
一直要到每個人都回答“拴好了,拴好了”,他才放心。老黃有次一時興起,特意把安全帶拉得高高的,再讓安全帶彈回,像打彈弓一樣,把胸前打得啪啪響,以示“安全帶的,繫好了的有”。哪知這一招太有趣了,讓黃米一見鍾情,並引爲規章制度,從此就要求每個人都得用安全帶彈自己幾次,以將胸脯彈得啪啪響爲準。
太奶奶特別不喜歡系安全帶,說那帶子勒得她不舒服,有時就偷工減料,用一隻手拉着安全帶,做“拴好了”狀。老黃髮現後,批評過太奶奶一回,結果被黃米記住了,給太奶奶的品行扣了分,列爲“雙規”對象,每次檢查太奶奶的安全帶時,都要特別警惕,怕太奶奶又搞鬼。
“歸嬤,handsup!”
太奶奶不懂:“什麼‘漢子阿伯’?”
艾米翻譯:“是叫您把手舉起來。”
太奶奶做小學生舉手提問狀:“要我舉手幹什麼?”
黃米發現太奶奶只舉了一隻手,急得大叫:“Twohandsup!”
太奶奶一聽樂了:“什麼土漢子,洋漢子的,你到底要太奶奶幹什麼?”
艾米連翻譯帶解釋:“他叫您兩隻手都舉起來,大概怕你沒系安全帶,用手扯着呢——”
“你真是太平洋的警察——管得寬!”太奶奶無奈,邊系安全帶邊咕嚕,“你跟你爹小時候一個樣,無事亂操心,莫非你也是個當總理的料?”
老黃當時正要發動車,只聽黃米大叫:“Pee,pee。”
太奶奶有個愛上洗手間的毛病,每次出門之前,都要一再上洗手間,有時走到路上,也要停車上洗手間,在“磨”裡shopping,更是要不停地上洗手間。太奶奶一聽黃米要“批”,覺得機會難得,忙說:“寶寶要‘批’,那我也跟着進去‘批’一個。”
但等老黃把太奶奶從車裡扶出來,再到後面抱黃米時,黃米又叫:“Nopee!Nopee!”
太奶奶回到屋子裡“批”了出來,老黃少不得又要費勁周折把太奶奶安置進車裡坐下。太奶奶感嘆說:“兒啊,你看這上車下車的多麻煩,你不說要‘批’,太奶奶就不用下這回車了。太奶奶的事你也要操心,真是個當總理的料!”
黃米又叫起來:“爸爸,pee!pee!”
老黃吸取了教訓,開車之前先落實一下:“寶寶,到底要不要pee啊?”
黃米說:“歸嬤pee!”
太奶奶糊塗了:“我剛‘批’了,你怎麼又叫我去‘批’?我不‘批’了,你要‘批’你去‘批’!你呀,上管天下管地,中間還管太奶奶‘批”,我看你硬是一個當總理的料!”
黃米叫道:“爸爸,歸嬤saidpeeagain!Again!”
全車人恍然大悟,隨即笑昏。
黃顏:小handyman
曾記得在什麼地方看到過有關孩子性別意識的討論,有人認爲男孩天生喜歡刀刀槍槍,而女孩天生喜歡花花朵朵;但也有人認爲孩子這種性別意識是後天培養出來的。
如果家裡有對龍鳳雙胞胎,對這個問題就應該有點發言權了,但像我們這樣一男一女先後出生的,就不太好說。如果要斗膽說一句,似乎天生也有一點,後天培養也有一點。
黃米似乎天生就有點喜歡鼓搗機件電器什麼的,而家裡人對此也很支持,差不多到了縱容的地步。
老黃每次割草,都少不了兒子的參與。艾米在以前的一個帖子裡已經描繪過黃米的“彎,吐,水”,那是他在幫忙按割草機上的primerbulb,要按幾次那玩意,割草機才能啓動。這是黃米在割草這件事上唯一可以乾的事,所以基本上就包給他了,每次割草,都請他來“彎,吐,水”一番。
有時他幹這工作還不滿足,還想割草,老黃只好一手抱着他,一手操作割草機,讓他把手放在割草機的扶手上過把癮。割草機的扶手抖動起來比較震手,他往往是扶一下就不肯扶了,可見他只是喜歡機件,而不是喜歡體力勞動。
家裡的電視什麼的,他也敢鼓搗,哪個按鈕他都敢按,遙控器更是從小就拿在手裡玩,最先是把遙控器當蛋糕吃,啃得口水滴滴的,後來就玩上面的按鍵,再後來就專門摳開後面的蓋子掏電池出來玩,經常是玩得電池不知掉哪裡去了,他又把蓋子蓋回去,搞得老黃有幾次都莫明其妙,以爲是電視機壞了,或者遙控器壞了。
黃米也很喜歡鼓搗汽車,知道怎麼開車燈,怎麼打左轉右轉燈,怎麼開車窗鎖車門等。
據說一般人家出遊,都是丈夫開車,老婆坐旁邊像個教車師傅一樣不停地評論。但我們家不同,我們是老爸開車,兒子像個教車師傅不停地評論。
每次出門,等老黃把車一打着,GPS一亮起來,黃米就叫開了:“爸爸,賣疼(myturn)!賣疼!!”
老黃連忙把GPS取下,交給兒子大人去選擇目的地。你別看他不識字,他早已把去“磨”(mall)裡需要的幾個選擇記熟了,先按左邊還是右邊的bar,再按上面還是下面的bar,他都記得。不管你們今天是不是到“磨”裡去,他選擇的目的地都是“磨”。只見他用小手熟練地按幾按,就在GPS裡找到“磨”了,贏得全家一陣港臺式的讚揚:
“哇!我們找到‘磨’了!”
“耶!我們知道往哪開了!”
“歐耶!多謝寶寶啊,不然爸爸哪裡知道怎麼開去‘磨’裡呀?那還不得到處亂轉嗎?”
黃米聽得很受用,矜持地笑笑,有點同情地看着一羣老大不小但還得依靠他一個小人兒的傢伙們,臉上現出很self-important的樣子。
有時並不是到“磨”裡去,或者去“磨”裡之前得先去別的地方,老黃就不按GPS的指示走。這當然逃不過GPS的眼睛,有時GPS會很勤奮地重新設計線路,並喃喃自語:“Re-calculating.”
這話只要讓黃米聽見了,就會有點責怪地提醒說:“爸爸,wrongway!”
如果爸爸不趕快認錯,黃米就會向家裡幾個女領導人告狀:“媽媽,爸爸wrongway!”“關嬤(grandma),爸爸wrongway,again!”
有時GPS好爲人師的毛病犯了,不搞Re-calculating了,而是直接下命令:“Whenpossible,makeaU-turn!”如果老黃固執己見不U-turn,GPS就煩了,很嚴厲地說:“MakeaU-turn!”“MakealegalU-turn!”
黃米這個從小遵紀守法的小公民便急得大叫:“爸爸,U-turn!U-turn!”
太奶奶關切地問:“誰的腰疼?”
艾米給太奶奶解釋U-turn的意思,太奶奶頓感絕倒:“這傢伙真是天才了!我坐了這麼多回車,就沒搞清楚該往哪裡開,他這麼個小人兒,怎麼知道爸爸開錯路了?”
“他也是聽GPS裡說的——”
太奶奶仍然佩服得五體投地:“‘雞批也死’說的話他也聽得懂?那真是神了!我是一句也聽不懂的——”
黃米讓太奶奶佩服得五體投地的,還不止這一件事。話說有天艾黃都上班去了,家裡只有兩老一小。快到太奶奶看電視連續劇的時間了,太奶奶照常預先打開電視等候,但她發現她每天看的那個頻道沒有圖像,只有一片雪花。
太奶奶急了,忙叫奶奶來修理。奶奶左按右按,也是雪花飄飄,調別的頻道試試,還是雪花飄飄,奶奶什麼頻道都試了一下,發現全都是雪花飄飄。
這下兩個人都急了,奶奶打電話問老黃,老黃提醒說:“你看看那個放在電視機頂上、像個錄像機一樣的黑盒子有沒有poweron?有時家裡會突然停電又突然來電,那個黑盒子不會自動turnon,而不turnon的話就收不到節目——”
奶奶去查看了一下,彙報說:“那個黑盒子turnon了,顯示牌亮着——”
這下老黃就搞不懂了,也沒法遠距離修理,只好許諾儘快趕回家看看是什麼問題。
等老黃風馳電掣地趕回家,發現太奶奶看電視正看得鼻涕一把淚一把的呢。老黃一問,太奶奶很不屑地說:“不用你修理了,你兒子已經幫我把電視機修好了!哼,等你跑回來修理,我的電視劇早就成了隔夜黃花菜了——”
老黃一聽,驚得嘴都合不攏,忙問:“我兒子怎麼修理的?”
“我怎麼知道他怎麼修理的?我要是知道,還用得着他修理,我自己不修理好了?”
老黃跑去問兒子,兒子大大咧咧不肯講,似乎沒把這當成豐功偉績。老黃又去問奶奶,奶奶說太奶奶眼看電視要開始了,又不知道老黃哪個猴年馬月纔會趕回來,就死馬當作活馬醫,叫黃米來給太奶奶開電視,因爲黃米總愛鼓搗電視機,興許能創造一個奇蹟。
結果黃米一來,拿起兩個遙控,七按八按的,電視就來了。
這一下全家驚倒,對黃米的佩服猶如長江之水滔滔不絕。
(黃米究竟是如何把電視修好的,老黃就不說了,說出來就不神秘了。)
老黃今年回了趟國,時間比較長,家裡就只剩下三個女將和黃米一個男子漢,再就是艾米肚肚裡的小寶寶。到了該割草的時候,奶奶覺得請人割這麼一次兩次草又麻煩又不合算,就想自己來割。
奶奶跟艾米商量:“我們家的割草機是自動推進的吧?應該不用人費多大力,我看他爸爸有時抱着孩子都能割草,我們空着手,肯定割得動,我們還是自己割吧。你現在身子不方便,只幫忙把割草機發動起來就行了,我來割。但我不會發動割草機,不然的話,早就趁你上班的時候把草割了——”
艾米先是不同意,但奶奶一直堅持,她沒辦法,心想與其等奶奶獨自偷偷來割,還不如大家一起幫忙把這事辦了。
幾員女將說幹就幹,她們打開車庫門,把割草機拖到車庫前的空地上,叫黃米先來“彎,吐,水”。黃米當仁不讓地彎了,吐了,水了,該媽媽去發動割草機了,黃米照例躲到一邊,用兩手捂着耳朵,怕聽那突如其來的轟鳴聲。
結果他的耳朵白捂了,因爲媽媽老半天都沒能把割草機搞響。換奶奶上,還是不行。黃米很失望地兩手一攤,拉長了聲音說:“wo——!雞雞鴨雞鵝(wo)——”
艾米本來還不怎麼想割這個草的,但現在連割草機都整不響了,這也有點太丟人了,遂決計要整響,哪怕整響了不割草也得整響。割不割草那是體力問題,但整不整得響,那就是技術問題了。
艾米一發狠,就跟割草機倔上了,親自上陣按那個primerbulb,嘴裡像黃米一樣喊着“彎吐水,彎吐水”,按了五、六下,再來發動,還是不行。
奶奶去找割草機的說明書,艾米就上鄰居家去討教,剛好那天只左邊一戶有人在家,是女主人。那家的女主人抱歉說:我們家都是丈夫和兒子割草,我沒割過,不知道爲什麼你家的割草機發動不起來。如果是沒汽油的話,我這裡倒是有點汽油,你可以拿去用。
艾米以爲討到真經,謝了那家的女主人,趕快跑回家檢查割草機的汽油是不是用完了,但她旋開油箱蓋,發現裡面的汽油加得滿滿的,應該不是汽油的問題。
奶奶找到說明書,專門看了primerbulb那節,上面說發動之前要先按幾下,天氣越冷,需要按的次數越多,但不能太多,不然會?oodengine。
奶奶問艾米:“是不是我們把primerbulb按次數太多了?剛纔寶寶按了好幾下,你後來又按了好幾下——”
艾米思忖道:“應該不會呀,我按之前不也發動不起來嗎?”
太奶奶說:“你們打個電話問問那個憨包子不就行了?”
奶奶說:“現在中國正是清早吧?這麼早把他吵醒了幹什麼?”
艾米說:“把他吵醒了也沒用,他不會告訴我們怎麼發動割草機的,他走前專門囑咐我們不要自己割草,等他回來割,或者請人割。我看還是算了吧,等我打電話請人來割。不過我還真有點不信邪,難道我們連個割草機都發動不了?我今天非得把它發動起來不可,發動了不割都可以——。小憨包子,到這裡來,告訴媽媽,爸爸是怎麼把這玩意搞響的——”
黃米應聲而來,指點媽媽turn左手邊那個key。媽媽說:“我知道是turn這個key,我剛纔turn了呀,但是發動不起來呀——”
黃米也很茫然,頗爲瞧不起媽媽,說:“But,爸爸cando——”
艾米樂了:“你還連but都用上了?分明是瞧不起媽媽嘛。我知道你爸爸能幹,但他現在不在這裡呀,我們總不能說爸爸不在家,就連個割草機都整不響了吧——。來,寶寶,媽媽抱着你,你來turnthekey,說不定你手上有仙氣,你turn就可以搞響——”
黃米不幹,他怕響,但媽媽安慰他:“不怕啦,我們搞不響這個東東的,你看媽媽和奶奶turn了那麼多次key,都沒搞響,你哪裡能搞響?我們只是試試好玩——,你不是最喜歡攪和這些事的嗎?來來來,試試,肯定搞不響的,要不我們請奶奶幫你捂耳朵——”
媽媽抱起黃米,奶奶幫黃米捂耳朵,黃米戰戰兢兢用左手抓那個鑰匙,右手去抓扶手上方跟扶手平行的一個小拉桿(bladecontrolbar)。媽媽以爲他是想穩住割草機,便說:“你不用抓上面那個杆杆,媽媽給你扶着下面這個杆杆就行了——”
但黃米一定要去抓上面那個杆杆,艾米以爲他是因爲耳朵捂着聽不見,特地叫奶奶放開一下,但黃米怎麼勸都不聽,艾米恍然大悟:“是不是要抓着這個杆杆才能發動起來?好,媽媽知道了,兒子,你到旁邊去捂耳朵,讓媽媽來搞響這玩意——”
那天艾米給老黃打電話的時候,得意地向老黃描述了兒子的豐功偉績,誇耀說:“哈哈,我兒子厲害吧?這麼小的年紀,就有這麼細緻入微的觀察力,又有這麼好的記憶力,天生是個做handyman的料。等我兒長大了,就憑這一點,就可以哄個媳婦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