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江奇霖和許立峰進了電梯,程少華才從樓道里走出來。如他預料,許立峰並沒有帶上柳飄飄回去。
剛纔在門口看的那一幕,他已經覺得是奢侈。如果這次能夠平安離開帝都,他想,要名正言順地回來迎接他的妻子,帶她去參加他們的婚禮。
估算着江奇霖和許立峰離開的時間差不多,程少華下了樓,開着車在縣城裡轉了轉,找了一家酒店住下。簡單吃完飯後,黃昏已至。他跟着導航走上後山。那張小路邊的長椅還空着,他呼了一口氣,走過去坐下。
上次跟着柳飄飄來這裡,她說,和江奇霖也來過。那時候,他深深地吃了醋。
現在想起來,其實自己還是很孩子心性啊。
心裡難受的緊,程少華順手摸出包裡的煙,抽出一支,在慣用的褲兜裡,卻沒有打火機。想起在杭城登機時已經丟掉,他嘆了一口氣,兩指夾着煙,低垂頭看着地上的鵝卵石。
梓縣的冬風不似杭城溼冷,又不似帝都乾冷刮人,撲在臉上就像是冰涼的噴霧。深深吸一口,還有點兒泥土的味道。
這大概是來自剛翻土的花壇。
“咔!”
正出神的程少華,忽然聽到這麼一聲,漆黑的眼前,忽然閃爍一束火光,隨即,手中的煙被點燃,明明滅滅地燃燒起來。
火光熄滅之前,他清楚地看到那隻拿着打火機的手,細膩白淨,曾經無數次被他握在手心裡,揣在心口上。
不自覺收緊手上的力道,滾圓的煙身被壓扁。煙燃燒了大半截,程少華也只是看着,沒有任何動作。
“我能坐旁邊嗎?”
聽到那強忍着的哭腔,程少華忽然嘴角生扯了兩下,手上忽然鬆了勁兒,手裡的煙順勢落到地上。他豁然起身,擡腳踩滅菸頭的同時,將柳飄飄一把抱進懷裡,緊緊地摟着。
貪婪地吮吸着柳飄飄身上那熟悉的體香,他無論如何都不願意再放手,可是怎麼辦呢?他不能把她拽進那水深火熱之中。他能夠做的,只有在這時候全心全意地擁有她。
兩個人緊緊地抱着彼此,無聲的擁抱,融入了太多太多的情緒。
時間一點點過去,後山小壩子裡跳廣場舞的阿姨散去,飯後閒逛鍛鍊的人下了山,靜謐的山頭,漸漸只剩下他們。寒氣縈繞在四周,心卻是火熱。
“夜深了,山上冷。”終於,還是柳飄飄忍不住提醒一句程少華。
實實在在的相擁後,她終於確定這不是幻覺。看到走馬燈之後,她一直心不在焉。到了晚上,更是怎麼也坐不住。強烈的,想要見程少華的心意,她無法剋制。誠實的身體帶着她走了出去。她在梓縣的街道中走過了許多地方,都沒有看到程少華的影子。
直到在後山。
起初,她站在遠處,看到那個日思夜想的人就站在那張長椅前,她害怕是自己的幻覺,走過去就會消失。所以她不敢動,一動也不敢動。
看着他轉身坐下,從包裡摸出煙。
她的心開始劇烈地跳動。他那個動作,早已經刻進她的腦海中。一旦如此,就
表明他在等待。
等待,等待她的到來。
可是她又看見,他摸遍了全身,也沒有找出慣用的打火機。猶疑着到山下的小賣部買了一個打火機。就這麼短短的一段路程,她也害怕程少華就這麼走掉。氣喘吁吁地跑回原來的地方,人還沒站穩,就探出頭看過去。見他還呆坐在原地,倏然鬆了一口氣。
穩定了氣息後才走過去,每一步,都走得十分猶疑。柳飄飄心想,如果再多猶豫一點,可能她就已經轉身跑掉。但到底,心不容許她臨陣脫逃。心心念唸的人就在面前,她不想再去剋制自己,只想真實地觸碰他。
點燃了煙,她站着,垂着頭,望着他。
本以爲他會抽兩口,可直到煙燃盡一半,他也沒有動作。站得太久的柳飄飄忍不住膝蓋的疲軟,開口打破了僵局。程少華的強烈反應,剛開始驚呆了她,隨後,卻感動的稀里嘩啦。
腦海裡再也沒有那怪異而可怕的聲音,她真真正正感受到,她的身體和意識,都回來了。
兩個人從山上走到山下,明明緊緊牽着手,卻都覺得是那麼的不真實。心思各異,心情卻是一樣,無比珍惜這短暫在一起的時刻。
柳飄飄沒有直接回家,跟着程少華一起去了他住的酒店。
積壓在心底許久的衝動,全盤爆發。這一夜的痛,痛徹心扉。哪怕兩個人什麼話都沒說,卻都感覺到,身體靠得最近的時候,很有可能就是最後一次。
望着因爲疲累而沉睡過去的人兒,程少華捨不得就這麼離開她。可是不能啊,他還有好多事要處理。在此之前,他沒有資格肆無忌憚地擁有他。那般地折騰,他也存了私心。他不想他這一去,懷裡的人就將他忘記。他在她身上留下深深的印記,哪怕就此別過,也要一輩子記得他。
他能奢望的,也只是這個世上,自己真愛的人,記得自己一輩子。
如果,如果有幸回來,他一定親自回來,一定!
在柳飄飄的額頭留下深深的一個吻,程少華起了身,將房卡留給柳飄飄,強忍着想要回頭的慾望,離開梓縣。
第二天一早,柳飄飄再醒來時,枕邊已經沒了程少華。連枕頭上,都沒有他的氣息。倘若不是確定自己身處酒店,她恐怕又要以爲昨晚的一切都是一場夢。
心裡沒有失落的滋味兒不可能,可她更多的卻是滿足。她已經真正證實,自己的身體恢復正常,再也不會被奇怪的聲音控制。這意味着,她還有機會,可以回到程少華的身邊。在那一刻,她有些迫不及待。收拾一番,出門時險些忘記拿走房卡。
退了房後,柳飄飄趕回了家。
此時的柳娟正在家裡急得團團轉,王弟和兩個保鏢也外出尋找了她一整夜,這大早也還沒回來。
柳娟看到柳飄飄回來,幾乎是整個人撲上去,抱住她前前後後看了個遍,“飄兒,你昨天去哪兒了!知不知道媽媽急死了!”
柳飄飄訕訕笑笑,含糊其辭地說自己沒事兒,隨後發現家裡少了人,連忙問起。
柳娟慌亂中回過神,雙手一拍,說道,“他
們找了你一夜,我得趕緊聯繫他們!”
說着就連忙給王弟打電話。
得知柳飄飄平安回到家,王弟和兩個保鏢也同時鬆了一口氣。趕回家後,王弟將柳飄飄拖到房間裡,一臉嚴肅地問,“你昨晚去哪兒了?爲什麼不跟家裡說一聲?你知不知道要不是我攔着,現在全城的警察都要出動找你了!”
“對不起,阿弟姐。我只是去做了個測試。我現在很肯定,我已經好了。”
王弟一下子沒理解柳飄飄這話是什麼意思,看了她許久,問,“你想幹嘛?”
“回杭城。”
“回去?你不能回去!”
看到王弟反應這麼激烈,柳飄飄下意識反問,“爲什麼?”
望着滿臉疑惑的柳飄飄,王弟才發現自己反應過激,連忙遮掩道,“你現在回去幹嘛啊?工作也沒有,住的地方也沒有……”
“不會啊,我們不是住在清雅苑?”剛問出這句話,柳飄飄就察覺出不對勁。稍微一聯想,當即臉色沉下去,“阿弟姐,你是不是有什麼事瞞着我?”
“我能有什麼事瞞你?”
一看王弟目光躲閃的模樣,柳飄飄更加確信,“你一定有事瞞我。”
“行了你,別疑神疑鬼得!這麼久了,怎麼還是這樣?看樣子,我還得聯繫許醫生,給你多寄點兒藥過來。”
欲蓋彌彰,說的就是現在的王弟。
清醒過來的柳飄飄心思何其細膩,王弟自認爲能夠忽悠過去,卻已經更加暴露出心虛。
“阿弟姐,你知道,在我面前,你瞞不住事。”
無視王弟的藉口,柳飄飄一瞬不轉地盯着她。眼中的毅然決然,讓王弟漸漸服軟。她就知道瞞不住!
“方沁出了車禍,方雄把她接回了帝都。我和強子搬出了清雅苑,晴晴賣了房子。”
短短的一個月時間,在杭城竟然發生了這麼多的事。
“阿沁姐出了車禍,嚴重不嚴重?”
王弟遲疑地點了點頭,“一直處在昏迷狀態,自從方雄接她回帝都後,我就不知道情況。”
“所以,這兩個保鏢,其實也並不是阿沁姐讓你帶來的?”
王弟沒想到柳飄飄的嗅覺竟然會這麼敏銳,連保鏢的事兒都聯想到。話說回來,也是她嘴巴不夠嚴實,竟然說漏嘴。狠狠打了自己的嘴巴一下,王弟又想轉移話題。發現柳飄飄又流露出那樣的眼神,她立馬說,“啊,這段時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我說不清楚,但是方沁在出事之前就說過,你現在的狀態很危險,如果我能找到你,就帶他們過來保護你。”
牛頭不對馬嘴的解釋,已經讓柳飄飄完全起疑,“所以你的意思是,阿沁姐未卜先知?那你倒是說說,什麼人要對我不利?程少瑾?還是其他什麼人?”
在她的心裡,已經有了些猜測,最重要的,是關於程少華。他昨夜那看着自己,心疼又不捨的表情,原本她只以爲是好久不見太過於激動,可現在想來,分明就是,他明知道自己要出事,纔來看自己最後一趟。
最後一趟!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