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嗽聲響起,衆人嘈雜的聲音也是止住了。
“不知道賬內,是哪位貴人?”
荀藩也是出口詢問了。
“諸位,恐怕是將本王忘了罷?”
簾賬內,立馬傳來一陣雄渾的聲音。
這聲音低沉渾厚,富有磁性。
而且,荀藩還覺得這聲音有些耳熟。
不僅是荀藩覺得這聲音耳熟,便是陳匡,也覺得這聲音很熟悉。
像是一位故人。
衆人只是細想了一下,一個人的模樣便顯現出來了。
齊王司馬冏!
只是...
齊王司馬冏不是已經薨逝了嗎?
連屍體都下葬了,不可能是司馬冏!
衆人心中驚疑,而簾子之內,響起了站立的聲音。
掀開簾子,衆人終於是看到了簾子內聲音得主人是誰了。
黑亮垂直的發,斜飛的英挺劍眉,細長蘊藏着銳利的黑眸,削薄輕抿的脣,棱角分明的輪廓,修長高大卻不粗獷的身材,宛若黑夜中的鷹,冷傲孤清卻又盛氣逼人,孑然獨立間散發的是傲視天地的強勢。
雖然已有些蒼老,但身上散發出的霸氣,卻還是一如往日的。
齊王!
這是齊王!
齊王司馬冏!
“大,大王?你不是,不是已經...”
荀藩話說到一半,馬上把嘴閉上了。
現在說這種話,有點像是在咒人一般。
“誰說本王已經薨逝了罷?哈哈哈?本王確實是死了。”
司馬冏的這句話,讓衆人一時間摸不着頭腦。
“本王確實是死了,不過到了地下,宣皇帝景皇帝文皇帝武皇帝對於此時的朝局,是痛心疾首,如今洛陽皇帝司馬遹,弒父殺母,無德居此位,是故本王死而復生,爲的,就是我大晉,爲宣皇帝景皇帝文皇帝武皇帝將我大晉從那賊子手中奪過來!”
齊王未死,這個消息衆人還沒有消化完,又來了這一番話,衆人面面廝覷,一時間連自己現在的心情是怎樣的都不知道了。
咕嚕~
席間有人吞嚥了一口口水。
“諸位,當日與諸位的協議,如今還可生效,我兒所言不錯,這幾日,本王便要在許昌起兵,諸位可有應從者?”
席間衆人你看我一眼,我看你一眼,只是沒有一個人是上前說話的。
連說話的人都沒有,表態的人自然也是沒有的了。
司馬冏見到面前此幕,眉頭直接是皺起來了。
“諸君如今作態,可是讓本王十分難做。”
齊王司馬冏出來了,新齊王司馬超自然也是起身,將主位讓了出來。
端坐在主位上,司馬冏的一雙鷹眼在衆人身上來回掃射。
視線掃過之處,荀藩等人只覺得自己被一根根箭矢射過一般,難受十分。
終於,有人開口了。
“大王言之陛下弒父殺母,不知可有證據?”
司馬冏輕輕一笑,也沒生氣。
“如今,先帝已崩,皇后賈南風也薨逝,如此,還不夠是證據?若還是不夠,皇后賈南風親筆手書,如何?”
司馬冏此時臉上只有冷笑之色了。
“當日本王便是拿出此信,刺痛了那賊皇帝的痛處,才慘遭殺害,如今本王死而復生,自然是要將這賊皇帝拉下來的。”
衆人再對視一眼,這個時候,說話的人還是陳匡。
“大王,僅僅憑藉此二樣,恐怕是遠遠不夠的。”
“不夠?”
司馬冏再冷笑一聲,他抖了抖身上王袍,恨聲說道:“如今這賊皇帝不顧祖訓,對諸王苛刻,對士族無情,對百姓無恩,現如今還在洛陽廣納秀女,實在昏君之像,如此作態,是要將我大晉變成第二個曹魏,即便不是弒父殺母之人,也無德居大寶之位,更逞論皇帝不孝,諸位以爲呢?”
“這個...”
陳匡低頭,馬上對着司馬冏跪伏下來。
“大王乃是宣皇帝景皇帝文皇帝武皇帝欽派,那便是我大晉正統,如今洛陽居之,乃僞皇帝而已,臣陳匡,拜見陛下,陛下萬年。”
陳匡跪伏,這一番話說下來,其他沒有跪伏下去的人互相對視一眼,也連忙跪伏下去。
“臣荀藩(...)拜見陛下,陛下萬年。”
這個架勢,齊王司馬冏與這陳匡,明顯就是演練了好幾次的事情,完全是有預謀的。
今日,衆人知曉了齊王死而復生這種事情,再聽到了齊王的密謀,現在要是不表態的話,那下場不堪設想。
在場的人都算是聰明人,也知曉齊王的性情。
看着下面跪伏着的潁川士族,以及豫州一小半有頭有臉得人物,司馬冏大笑兩聲,輕輕搖頭,說道:“本王只是爲宣皇帝景皇帝文皇帝武皇帝守江山,將這不孝皇帝趕下去而已,至於這皇帝之位,本王還不敢居之,莫要外人覺得,本王是爲了這個皇帝寶位去的。”
衆人心知肚明,這齊王搞出這種陣勢,不就是爲了皇帝寶座去的嗎?
他這番言辭,騙一騙那些無知百姓與傻大兵就好了,要想騙他們這些世家之人,那根本是騙不到的。
“大王有才有德,此位全天下,還有其他人比大王更合適?
既然已經跪下來了,荀藩也將順勢而爲了。
“太守所言極是,既然洛陽僞皇帝如此,如今全天下,能夠一統局勢的,只有大王你一人了。”
“哈哈哈。”
司馬冏再大笑兩聲,卻沒有接這個話茬。
“諸位起身罷,此事之後再商議,現如今的大事,是起兵之事。”
衆人對視一眼,最後還是陳匡先起的身。
“既然大王如此說,那我等起身便是了。”
到現在,在場的人自然都是知道這個陳匡就是司馬冏的託了。
恐怕這個潁川太守,早就知道司馬冏沒死了。
在場的賓客各自落座,而齊王也是緩緩說話了。
“益州,益州刺史趙廞作亂,不僅佔據益州之地,甚至還將梁州據爲己有,如此可見,這賊皇帝的氣數,是已經盡了。”
“只是,趙廞戰敗,益州梁州收復的消息,不是已經傳回來了嗎?”
荀藩思考了好久,這纔敢把這句話說出來。
“荀公所言不錯。”
聽到荀公二字,荀藩臉驟然是紅起來了。
“在下如何敢以公相稱。”
他年紀不到,成就不到,別人喚他做公,他也臉紅得很。
“荀公便不必客氣了,益州確實被收復了,益州刺史趙廞的屍體,也找到了,朝廷是收復了益州,但是,卻埋下了隱患。”
衆人愣了一下。
“還請大王明言,既然這叛賊趙廞已然伏誅,爲何益州還有隱患?”
“這個還不簡單,益州雖然平定,但是益州中卻出了一支十萬人的羌人軍隊,以李特爲首,且王敦對他,是收復爲主的,益州代此時耿滕不會容忍在他治下,會有這十萬人的威脅,而李特弟弟李庠便是死在漢人之手,要想讓他放棄兵權,那又是不可能的事情了。”
對於新齊王司馬超的插話,司馬冏眉頭微皺,但也沒說什麼話。
“我兒所言極是,所謂一山不容二虎,這益州之後的事情,還說不定呢!”
“只是這些與我等有什麼關係?”
“這關係可就太大了。”
“何解?”
“益州動亂,朝廷勢必要調動軍隊前去鎮壓的,只要等中軍出動,洛陽無人,我等收拾賊皇帝,不就容易多了?”
荀藩等人卻很理智,並沒有盲目高興。
“只是鎮壓齊萬年叛亂之事,都沒有動用中軍,這一次,即便是這羌人動亂,也不會讓中軍去的纔對,更何況,這羌人也並非愚蠢之輩,齊萬年的下場就在眼前,他們豈敢叛亂?”
司馬冏微微頷首。
“荀公所言甚是,不過,這李特勢必會亂的,而且會在近期作亂,至於皇帝派不派中軍過來,我等不得而知,但本王清楚,便是他不將中軍派到益州,也會讓他們去其他地方的。”
“此話?何解?”
對於解釋這些事情,司馬冏倒是絲毫沒有覺得不耐煩。
“原因自然也是很簡單的,因爲魏郡鄴城,也會亂。”
益州亂。
魏郡也亂?
這齊王是在下好大一盤棋啊!
“而且,即便是魏郡益州兩地大亂,中軍不出動,這秦雍二地,也會給皇帝找事情做的。”
聽到此處,衆人已經是知道齊王的做法了。
“諸位心中疑惑想必已經解除,如今,便是商議起兵之事了。”
....
一個時辰後。
衆人皆從豫州都督府中離去,只是衆人臉色各有不同。
其中要數荀藩的臉色最爲精彩了。
興奮,擔憂,害怕...
這幾樣情緒皆有之。
“陳公。”
見到陳匡走來,荀藩連忙叫住陳匡。
比起他來說,這個陳匡明顯是知道更多的東西。
“荀公。”
陳匡連忙對着荀藩行了一禮。
現如今這荀氏雖然稍有落寞,但在豫州,還是與陳家相當,甚至於還要勝過的世家,對於如今荀氏的掌舵人,陳匡自然也不會等閒待之。
“這荀公二字,我可擔不起。”
“齊王既然如此稱呼,那荀公自然是擔得起的。”
荀藩輕輕搖頭,也先不在意這稱呼問題了。
“陳公,恐怕早就是爲齊王做事了罷?”
對於荀藩得試探,陳匡也沒有絲毫掩飾,直接就承認了。
“不錯,在下早便是齊王的人了,如今齊王殿下覺得時機已經成熟,這才選擇出手。”
對於這個回答,荀藩也沒有多少驚詫。
在之前,他便已經有這種猜想了。
“只是在下奇怪,齊王不是已經死了嗎?聽說去驗屍的宗王都有十個,不可能這十個,都是齊王的人罷了?”
“自然不是。”
陳匡輕笑一聲,再看了左右一眼,確定四周沒有別人之後,這才小聲說道:“齊王殿下,這是詐死,之前驗屍的那一具屍體,只是一個替身的屍首罷了,至於齊王用何種手段,便是我也不知。”
詐死啊!
荀藩輕輕搖頭。
“陳公現在便是要跟齊王起事了?”
“莫非荀公不願?”
荀藩輕輕搖頭,字斟句酌之後,這才說道:“只是這畢竟是大事,若一個不對,就是全家掉腦袋的事情,你說我能不重視?”
“重視自然是重視的,但荀公也須知曉,富貴險中求這個道理,若是連一點點風險都不願意冒的話,那也就不用再說了。”
“富貴險中求這個道理,我自然知曉,只是,陳公也應該與我透透底再說。”
陳匡看了荀藩一眼,說道:“在下已經是將身家性命與齊王了,莫非這個底還不夠,再者說,陛下如今待我陳氏如何,對你荀家如何,都是一眼都可以看清的事情,我族長輩不明不白的死在洛陽,這件事情,若是沒有皇帝在背後指使,我是定然不會相信得。”
這也是陳匡爲何一開始就跟隨齊王的原因。
“嗯。”
荀藩輕輕點頭。
“有陳公這句話,我就放心了,陳公,請。”
“荀公請。”
兩人出了豫州都督府,然後各自上了各自的馬車,各自各家的府邸之中了。
荀藩回到荀府,荀組終於是將心中的一口氣給吐出來了。
“兄長,你可算是回來了,這廣元侯派來的幾個人,現在是等得不耐煩了,若非我苦心挽留,恐怕都要直接離去了。”
“廣元侯...”
荀藩喃喃自語。
這下子,這個廣元侯就有些難以處理了。
照理說,既然自己跟了齊王,是要對付皇帝的,這廣元侯作爲皇帝的寵臣,在齊王得勢之後,他定然是沒有什麼好下場的。
他現在,自然也是不必交好廣元侯了。
但是...
齊王也不一定成功,狡兔三窟,更何況他們荀家。
荀藩眼睛轉動幾次,便說道:“我們去迎接廣元侯的人罷了,記住,禮數要做足。”
荀組點頭,馬上問道:“那豫州都督府的事情?”
“豫州都督府的事情太大了,恐怕要變天了。”
荀藩得一句話,讓荀組愣了好一下。
“變天?”
荀藩點頭。
“老齊王未死,之前在洛陽,只是詐死。”
“詐死?嘶~”
荀組倒吸了一口冷氣。
“既然如此,我們還要去見廣元侯的人?”
“廣元侯畢竟不是一般人,再者說,未來得事情,又如何說的準,最好都不要得罪爲好。”
荀組點頭,深以爲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