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兄……”旁邊,伏下沙啞的聲音響起,他的腳步,已經是踉踉蹌蹌,其周身上下的血肉,早已如雪花般消融,只餘下森森的白骨。
“當真要止步於此了麼!”再度斬殺掉一位第二步的太乙道君之後,佘鈺的眼前,也不由得一陣恍惚,出現了層層疊疊的重影,在他的面前,那一條大羅之路,似乎是一分爲二,蔓延向兩個截然不同的方向,一個方向上,女媧那消散的身形,正一點一點的凝聚出來,另一個方向上,一個墨漬一般的身影,將那滿是光芒的道路,給徹底的侵蝕。
一路護着女媧至此,他同樣,也快要到極限了。
“真是麻煩又噁心!”目光四下一掃,那漫天的身影,以及那貪婪驚懼而又惶恐的目光,並不曾因爲他一路的殺戮而有絲毫的減少。
在他的目光之下,那些太乙道君們,皆是躲閃着,沒有誰敢和他對視,縱然是那些隱藏在人羣當中的,同爲第三步的存在亦是如此,畏畏縮縮。
佘鈺擡頭,穹天上,又轟隆隆的雷霆響起——這並非是來自於天庭的援手。
天庭當中,太一,還有雷澤,此時同樣是自顧不暇。
趁着這天庭空虛的時刻,十二祖巫,已經是順着不周身一路往上,打進了南天門。
佘鈺可以看到,那穹天上不時炸出來的光芒,美豔而絢爛,但在這炫美之下,卻是極致的危機。
曾經那恢弘浩瀚的南天門,已經成爲了一片廢墟,天宮當中,三十六殿,七十二宮,亦是隻餘下一座凌霄殿,以及幾位大帝的帝宮。
風雨雷霆,地風水火的力量,在天穹上涌動着,浩瀚無比的星辰,黯淡無光,這萬千星辰,雖然號稱永恆不滅,不可摧毀,但也只是相對而言。
尋常的太乙道君,當然是難以破怪這些星辰,但天庭當中殺成一團的十四位太乙道君,又豈是尋常?
不管是十二祖巫,還是太一與雷澤,都是自大破滅以來,最早的在這天地之間留下了無限聲名,在這天地之間,一直立於絕巔的存在。
縱然是鴻鈞道祖成就大羅,但也難以覆蓋掉這些人的光輝。
更何況,他們當中,每一人,都有過以太乙之身,逆演大羅,並且成功的壯舉。
浩瀚無比的力量涌動着,在星空當中盪漾,恆古不滅的星辰,在這餘波當中,震動着,顫抖着,一層一層的沙粒,從星辰上被剝落下來,沉積到那洶涌的天河當中。
天宮當中,存放的,是妖族無數年來的珍藏,這些珍藏,縱然是太乙道君,亦會心動,但此刻,卻沒有一人膽敢闖進那去穹天上的戰場。
那是真正的絕地。
十四位絕巔太乙道君力量交錯,十二都天大陣以及周天星斗大陣這兩座勾連大羅之妙的絕世的法陣,如同磨盤一般轉動着,有和無的力量,交錯,湮滅,輪轉,化生……
這是已經完全超脫了太乙之境的交鋒。
大地上的無數太乙道君們,不要說闖進那一片戰場當中,甚至只是目光落下,那有和無的力量,就已經順着他們的目光落進了他們的元神,在他們的元神當中,交鋒起來。
而越是如此,這些太乙道君們,對於大羅的渴求,就越是無法抑制。
修行之路,一步先,步步先,一步落後,則步步落後。
自鴻鈞道祖傳道洪荒,講述太乙,論道大羅一來,太乙的道路,已經不再如同曾經那般,籠罩在迷霧當中,這天地之間,亦是有無數的太乙道君誕生,這其中,不乏有第三步的絕巔存在。
但對於這些存在而言,無論他們如何的修行,也無論他們又怎樣的機緣,太一等人,始終都領先他們一步,縱然如今,大家都是第三步的絕巔存在,但他們,依舊落後半步,無法彌補的半步。
無論是先前血海冥河道人和鎮元子在萬壽山前的一戰,還是之後師北海誅殺紅雲道人的一戰,以及他們眼前,佘鈺所展現出來的實力,還有穹天之上,他們連觀望都沒有資格的絕世之戰,無一不是在告訴他們,縱然同爲第三步的絕巔存在,但在這求道之路上,落後一步,就永遠的落後一步,縱窮極一生,他們也難以追上來。
“唯一的機會啊!”有人低聲感慨着,目光落到那正在凝實的女媧的身形上。
“是啊,唯一的機會!”另一人應和着。
只要能夠奪取女媧的這一次大羅之機,縱然他們無法成就大羅,但也足以拉平他們和太一,佘鈺這些絕巔強者的差距。
“一起出手吧,誰都不要想做黃雀了。”
“否則的話,這一次的機緣,誰都不要想得到。”人羣當中,那些第三步的絕巔太乙道君們,也都是放下了彼此的謀算,也放下了獨享這一次機緣的想法,開始串聯,勾結。
一路殺過來的佘鈺,所感受到的壓力,亦是陡然一增。
他已經明悟,那些第三步的絕巔存在,已經是做出了決定。
浩瀚天地,陡然一靜。
一縷又一縷的氣機,逸散出來圖天柱一般,雄絕天地,古老無比的天門,恢弘浩瀚。
整整一十八位。
一個連佘鈺都意外無比的數字。
在鴻鈞道祖第三次講道的時候,這天地之間的絕巔太乙道君的數量,算是魔族,也不過三十三位,但眼下,卻是一口氣多出來整整十八位!
佘鈺低下頭,看着手中長戟上的斑斑血跡,長戟的鋒芒,將整個天地,都倒影於其上。
他似乎是看到魔界那七位魔君的森森目光。
好一場驚世的局。
以第七縷大羅憑依爲餌,擾動天地。
然後,借女媧成就大羅這舉世難尋的機會,將整個洪荒天地,都拖進這一場廝殺當中。
天庭的力量,被一分爲二,戰場,亦是被一分爲二。
這一場謀算,針對的是將成大羅的女媧,同時針對的,也是整個天庭。
長戟的鋒芒上,所倒映出來的一切,無一不是惡意,對佘鈺的惡意,對這天庭的惡意。
——不知從何時起,整個天庭,竟真的是成了洪荒天地當中,所有修行者的眼中釘,肉中刺,一旦被找到了機會,就被羣起而攻!
魔界的七位魔君,看到了這一點,於是,就有了一場,傾覆天庭,葬滅整個妖族,甚至是順勢而動,以魔界天地,將整個洪荒天地都打包吞下的局。
“真是,好一場謀算!”
“是誰?六慾魔君?還是心魔?”
“抑或,是那位身化魔山,開闢出整個魔界大天地,踏上大羅之路的,魔祖羅睺?”佘鈺沉下目光。
這一次,對他而言,對妖族而言,對天庭而言,真的是從未有過的死局,這局勢的危急,絲毫不遜色於上古神祇時代的那一場大破滅之戰。
一旦輸了,必然是身死族滅的下場,但贏了,也只是在這死局當中,謀得一線生機。
“不!”
“還有勝算!”冰涼的感覺,順着五指,從長戟上蔓延到佘鈺的腦海當中。
這一場局,他們並非沒有勝算——這勝算,就在他自己身上,在女媧的身上。
只要女媧能夠成就大羅,那這局面,自然就翻轉過來。
“大羅!”
“羲,你自己小心。”佘鈺的目光,落到旁邊的伏羲身上。
接下來,他已經無暇顧及到伏羲了。
十八位絕巔太乙,這天地當中,任是誰來,也必須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
“放心。”伏羲回了佘鈺一句,手中掐着的印決,隨之展開,一重一重的符文散開來,伏羲的身形,亦是由實化虛,融入到這些符文當中,浩瀚無比的命運長河,帶着波濤潮聲顯現出來。
浪潮當中,籠罩於命運長河的下游的迷霧,飛快的消散,佘鈺也好,還是其他的一十八位絕巔太乙道君也好,都能夠清楚的看到,在那消散的迷霧當中,那若隱若現的蛇影,正在以一種難以理解的方式,飛快的抹消者那屬於未來的一種又一種的可能性,將那命運長河當中的支流,一條一條的截斷。
他在強行衍化那唯一的未來,將命運的不可定,變爲註定。
哪怕只是暫時的註定。
“你我,必不死於此間!”伏羲的聲音,幽幽響起,然後徹底消散。
光芒席捲開來,頃刻之間,這方圓億萬裡之地,就只餘下了十九道身影,佘鈺,以及那十八位絕巔道君。
餘下的所有人,都被這一十九道絕巔太乙的氣機,給排斥出去。
“死戰而已!”佘鈺長嘯一聲。
明明只是一人,但這一刻,佘鈺的氣勢,卻偏偏將那一十八道氣機,都給壓制了下去。
“憑什麼!”
“你們不過早生百萬載而已,憑什麼就能高高在上?”
“立天庭,定輪迴。”
“萬物循規蹈矩?”
“可曾問過我們的意見?”
“天規森嚴?可笑。”
“多少道友的親隨弟子,不過取些地元石,不過隨意的殺了一些凡物,就被你等以天規之名誅殺。”
“我等日夜吞吐的天地元氣,難道還比不過一兩塊地元石?”
“苦修萬載,在你等眼中,卻與凡類無異。”
“憑什麼?”一十八道氣機,搖曳着,隨着一聲質問,一道氣機,徹底的掙脫佘鈺的壓制。
“憑什麼?”佘鈺冷笑着,同樣反問一句。
“本座就告訴你這是憑什麼。”
“因爲你們沒有經歷過那個時代。”
“你們出聲的太晚,故而不曾經歷過,數之不盡的妖族,苦苦求生,惶惶不可終日的時代。”
“你們修行的太晚,故也不曾經歷過,太乙無路的絕望。”
“你們自負太乙,但那又如何?”
“你們的太乙之路,乃是鴻鈞道祖成就大羅之後推演,並在我等的補充之下徹底完善的。”
“你們一開始,就走在通途之上。”
“但我們的太乙之路,卻是一刀一劍的殺出來的。”
“我們每一步,都走在懸崖上。”
“同樣的,你們更沒有經歷過,太乙門前,有太乙攔路的恐怖。”
“你們自負的殺伐,經歷,謀算,只不過是這盛世的點綴而已!”
“散仙?呵!”
“叛族之人而已。”佘鈺冷笑着。
“哪裡來的那麼多不甘?”
“哪裡來的那麼多的不平?”
“來戰!”
“也好叫本座看看,你們這羣后輩,又怎樣的手段,敢來覬覦這些東西。”佘鈺手中的長戟搖落。
“衆軍何在?敢死戰否?”
天河水聲,嘩啦嘩啦的響起,大軍乘着戰船,緩緩而來——天庭的大軍,本來是拱衛天宮,守護族人的,但現在,天宮崩滅,星河當中,無數的族人也都隕落於十四位絕巔強者以及那大羅級別的絕世法陣的餘波當中,故而,這些勉強活下來的大軍,自然也就沒有了繼續駐守天庭,駐守天河的必要。
無數的大軍,逍遙真仙,不朽金仙,乃至於太乙妖聖,在這一刻,都是化作了蓬勃而又森嚴的軍氣,灌注到了佘鈺的周身,恢弘無比的力量,在佘鈺身上蔓延着,於他周身上下,顯化出一身籠蓋全身的戰甲,而他手中的長戟上,赤紅的旌幡,獵獵而起。
“我記得,你叫盤?”佘鈺看着對面十八位絕巔道君當中的一位,然後一戟落下。
軍氣加於身,雖然不能令佘鈺就此踏破大羅之們,但卻足以令佘鈺的力量,攀登到一個巔峰,大羅之下的巔峰。
在佘鈺這一戟斬落的同時,那顯化出來的命運長河當中,不可測的支流消散的速度,驀然快了三分。
“本座一生殺伐,只得這一戟!”
“初,這一戟有七式。”
“但隨時間的推移,七式歸於三式而本座猶自嫌多。”
“遂再將這三式,歸於一式!”
“此一戟,喚做龍蛇起陸!”長戟落下,佘鈺的聲音,也是浩浩蕩蕩的瀰漫開去。
隨着佘鈺的一戟落下,時間和空間,陡然之間扭曲,長戟出現在那千萬裡之外的,名爲‘盤’的絕巔道君頭頂,森然殺意,於一瞬之間將他徹底的籠罩吞噬,他周身上下,於一瞬之間,不知道多少的神兵靈寶,法術神通齊齊的爆發出來,但沒有絲毫的作用。
法寶神靈,一觸而落。
術法神通,一擊而破。
沒有絲毫反抗之力的,這位名爲‘盤’的絕巔道君,被佘鈺這一戟,斬落成兩半。
而這個時候,佘鈺這一戟所帶來的縈繞於十八位絕巔道君,不,此時只剩下十七位的絕巔道君身上的寒意,還未消散。
一戟之後,佘鈺身上,亦有崩裂的聲音響起,他身上那籠蓋全身的戰甲上,一條縱貫全身的口子,陡然出現,漆黑的裂口,在剎那之後,就被那涌出來的血花淹沒。
無窮軍氣加於身所帶來的力量,縱然是此時的佘鈺,也難以完全的承受,畢竟,妖族大軍的力量,已經臻至有史以來最強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