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來,回來……”不光是丁雄在喊,胡天雷也在喊,但兩面槍聲大作之下,人聲又能傳出多遠?更何況騎兵衝鋒最忌回頭,現在胡天雷唯有多打兩槍,希望能吸引鬼子的火力。
但炮樓內在松田的指揮下,所有的槍口全對着陳大巴掌,就連松田自己也冒着被孫觀一槍打死的風險,對着陳大巴掌連連開槍。
陳大巴掌衝過來全憑着一股勇勁,以蹬裡藏身之勢疾速向前,然而子彈太密,還沒跑出去十米,戰馬已經被打成了篩子。陳大巴掌只覺得腿上一麻,肯定是中了槍了,同時戰馬下沉,陳大巴掌雙手用力想要推開戰馬。可戰馬前衝之勢何其巨大?陳大巴掌不但沒有從馬背上跳下來,反而被戰馬的屍體壓住了一條腿。
“小鬼子……”陳大巴掌奮力的舉起炸藥包,想要扔向楊花腸兒,哪知手才一擡起,腕上一麻已經中了槍了。
陳大巴掌天生手掌巨大,力氣也異於常人,雖然手上中了一槍,卻還是藉着餘力將炸藥包扔出。然而力氣大減之下,扔得也不夠準頭。本來他距離楊花腸兒還有二十米,換成平常肯定沒問題,可這一次炸藥包扔出去還沒有十米遠已經落了地。
松田在炮樓裡看得真切,收起手槍,端起一杆步槍來,對着炸藥包打了過去。
轟的一聲巨響,沖天的火光升起,炸藥包在地面上炸響。藉着爆炸的光亮,炮樓裡的僞軍更加容易瞄準陳大巴掌了,亂槍齊發,一時間也不知有多少子彈打中了陳大巴掌。
“大巴掌!”胡天雷一看陳大巴掌中槍,肝膽俱裂,狂叫一聲衝了出去,要搶陳大巴掌的屍體。
而炮樓裡面的槍口一看又有人衝了出來,立刻調轉瞄準胡天雷,又是一陣子彈打了過來。胡天雷沒敢騎馬,匍匐着想要過去,可是對面的子彈爆豆一般,哪裡容他爬過去?才一衝出的時候,腿上已經中了一槍,再想往前爬,肩頭又中了一槍。
陳大巴掌已死,胡天雷眼看又要出事,丁雄也急了。猛的從衚衕裡面衝出去,一手抓住胡天雷的腳死命的往回拽。胡天雷卻還用力的往陳大巴掌那邊爬,嘴裡不停的喊着:“大巴掌、大巴掌……”他與陳大巴掌都是牛馬會出身,親如兄弟。眼見兄弟慘死,胡天雷頭腦一片空白,已顧不得生死。
便在此時,一道青光殺出,趁着炮樓裡的槍口都對準胡天雷的時候,楊花腸兒打馬而回,人在馬上時俯身向下一抄,將陳大巴掌的屍體抄在手中。戰馬也不停步,直直的衝回了衚衕當中,也就是楊花腸兒騎術如神,換成別人誰敢在槍林彈雨之中來去自如?
一看楊花腸兒回來了,羅鬍子和古童跳出去,一人拉着丁雄一人拉着胡天雷,冒死闖了回來。再一看,丁雄的肋下受了點輕傷,胡天雷卻止少中了五六槍,雖然還不至命,但目前已全無戰力。胡天雷撲在陳大巴掌的屍體上,放聲大哭,那陳大巴掌也不知中了多少槍,整個人都打得血肉模糊,不成人形。
“哭啥,哭啥?”楊花腸兒騎在馬上沒有下來,“給我炸藥包,老子非炸了鬼子的炮樓不可。”說來也是讓人不得不服,楊花腸兒從槍林彈雨中穿了一個來回,居然一點傷都沒受。
楊花腸兒還要找炸藥包,突然肋下一疼,卻被人抓住。這一下太過突然,楊花腸兒還沒有反應呢,已經被人拉下馬來。楊花腸兒一愣,心道誰這麼大膽子,敢拉我楊林下馬?哪知,還沒等問,卻聽“啪”的一聲,臉頰頓時變得火辣辣的,居然有人狠狠的打了楊花腸兒一巴掌。
耳邊就聽丁雄吼道:“姓楊的,你就知道衝,就知道玩命。你回來幹什麼?自己死了還不夠,還想連累兄弟們嗎?”
楊花腸兒一愣,用手捂着臉,他被打得點懵懂了,除了樑丹之外,還沒人打過他呢。
而這一次,丁雄是真生氣了,打了不算,他還指着楊花腸兒的鼻子吼道:“都知道你是樑司令的兄弟,平常全都讓着你。你喝酒,沒人管!不出操,沒人管!說來就來,說走就走,打仗的時候不聽指揮,也沒人敢指揮你!但是你好好看看,看看……”丁雄指着陳大巴掌的屍體,“這就是無組織無紀律的結果!你要真是我的兵,老子現在就崩了你!”
說着,丁雄把槍也抄了起來。到還是楊欣眼快,一把攔住了丁雄。
外人看來,還以爲丁雄不過是嚇唬嚇唬楊花腸兒,只有楊欣明白,這個丁雄別看年輕,可是軍校畢業受過嚴格的訓練,他卻是個真敢下手的傢伙。
楊花腸兒嚥了口唾沫,想還嘴卻沒敢,他也是頭一回看到丁雄這樣。再說,陳大巴掌現在陳屍於地,楊花腸兒也終於意識到自己太過沖動了。說實話,他也是想幫忙,可沒成想幫了倒忙,還賠進去陳大巴掌一條性命,楊花腸兒也陣陣心酸,張了嘴 :“我……”
“你什麼你?”丁雄奮力的推開了楊欣,眼睛還是死死的盯着楊花腸兒,“你的帳我慢慢和你算,現在給我老老實實的蹲在這。讓你守,就給我守住,讓你衝,就給我玩命衝,打仗要聽指揮,再敢亂動,我丁雄子彈不長眼睛!不管是誰,再敢不聽指揮,老子立刻把他就地正法!羅鬍子……”
“在呢。”羅鬍子看着丁雄那樣都有點打怵。
“鬼頭刀給我準備好了,你要是下不了手,我親自砍!”丁雄大聲吼道。
“放心吧,全瞧我了!”羅鬍子抄刀在手,環眼四看,就連楊欣的幾名部下看着這傢伙都心中忐忑。
楊花腸兒被罵得半點脾氣都沒有,老老實實的站在一邊。丁雄則又狠狠的瞪了楊花腸兒一眼,才又轉回頭去,衝着炮樓着急。白白的賠進去一條性命,一會兒回去了又如何向李金鏢交待?
楊欣在邊上先看着丁雄這口氣喘勻了,才悄聲說道:“我說,你也別太死心眼了。誰規定打仗非得把對方的軍事主官殺了纔算?三叉口你打得不錯,見好就收吧。你現在手裡又沒有重武器,這炮樓你啃不下來。何苦和鬼子嘔這個氣呢?”
“你要不想打,現在就走。”丁雄可沒什麼好臉色,“見軟的就捏,見橫的就躲,你少拿游擊戰那一套呼悠我。”
“越說越來勁是吧?”楊欣也有點不樂意了,“我這好心幫你,別逮誰咬誰啊?就你這樣還看不起游擊戰?老子還看不起你軍校裡學的那點狗屁玩意呢。這麼大一個炮樓,非得要打,你有能耐派人回獨立團扛大炮去。等天亮了,鬼子的援軍也來了,我看你咋辦。”
“你當我真是按教科書上寫的,非殺敵人的軍事主官不可?”丁雄轉過頭來看着楊欣,“我有那麼幼稚嗎?”
“那你現在這是在幹啥?”楊欣反問道。說實話,楊欣也知道丁雄不是死腦筋,擺明了這炮樓不好打,還非打不可,丁雄肯定有他自己的考慮。
“這個松田帶着鬼子在劉龍臺的大山裡兩個多月,我們獨立團哪裡布兵,哪裡放糧,他會不知道?”丁雄象數落小孩似的數落楊欣,“他現在就是劉龍臺的活地圖,把他放跑了,我整個劉龍臺的佈防全得改,這幾個月的戰壕全白挖了。你懂不懂?就你還旋風支隊的隊長?回家吃奶去吧你!”
這一路上,楊花腸兒對楊欣是真佩服,哪成想一遇到丁雄,丁雄卻根本不鳥楊欣這份鬍子:“就你還看不起軍校畢業的?你看問題能看幾個?鑽山溝埋地雷你還有一套,攻堅戰輪得着你在我這指手劃腳的?”
“我說,兩位爺,一人少說一句行嗎?”羅鬍子看看勢頭不對,連忙過來勸架。押送軍火這一路上,這兩個人就沒少掐,到現在這脾氣還沒改過來呢。
楊欣的年紀雖然和羅鬍子差不多,但辦事比羅鬍子還要老成,要不然也不會成爲了旋風支隊的隊長。但年輕人畢竟是年輕人,誰還沒點火氣呢?尤其還是讓丁雄這個國民黨的軍官把自己數落得跟個三孫子似的,楊欣這火騰的就上來了。
要說丁雄的話不是沒道理,楊欣也確實沒考慮到松田的危險有這麼大。這主要是因爲,獨立團是有劉龍臺做爲根據地的,而楊欣的旋風支隊則沒有明確的根據地,所以他也不會考慮丁雄考慮的那些問題。
沒成想被丁雄這一陣搶白,楊欣這臉上可就掛不住了。並且楊欣身後的幾個旋風支隊的隊員也端着槍湊了過來,心想這個國民黨官也太狂了,還敢罵我們隊長?
羅鬍子知道事情不對,一手拉着丁雄一手拉着楊欣:“聽着,你倆個要是再掐的話,都給我滾,老子也不是不會指揮戰鬥。你倆上三叉口掐去,這地方歸我管,行不?”
楊欣卻一抖手,甩開了羅鬍子,眼睛去看着丁雄:“姓丁的,我要不給你露兩手,你也不知道馬王爺三隻眼!不就是個小炮樓嗎?看把你給急的,老子現在就過去把他給端了!你在這等着給松田收屍吧!”
說完,也不理羅鬍子,楊欣一招手下的幾個人:“跟我走。”嘴裡說着走,卻不是撲向炮樓,而是轉身往王保屯的村外走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