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萬鮮卑鐵騎以怒海翻濤之勢洶涌而來。
胯下戰馬四蹄矯健迅疾,裹挾着雷霆萬鈞,從牛佘野的平原上奔踏而過,震耳發聵。
鋪滿厚厚積雪的地面,生生被開出一條寬闊十餘丈的大道,顯現出原野最初的翠綠之色。
漢軍的中軍位置,高順雙手扶在戰車欄杆,目光深邃,身旁是一杆刻有‘漢’字的巍峨大旗。
鮮卑人來了!
漢軍將士此刻的情緒明顯躁動了起來,臨上戰場之前他們都大碗喝過赴死酒,即使有去無回,也絕不後悔。
可此時此刻,面對氣勢浩大的鮮卑鐵騎,說一點兒不怕,那純粹是在自欺欺人。
馬蹄踩踏在地面轟隆隆如雷聲,漢卒們的心頭‘咚咚咚’跳的厲害,因緊張和不安而緊緊攥着手中兵器。
“慌什麼!”
高順威嚴的聲音有如洪鐘,輪廓分明的五官在呼嘯的寒風中愈發剛毅起來。
“高將軍,末將請求迎戰這支鮮卑人的先頭部隊。”方悅催馬來到高順面前,手握梨花槍,眼中充滿了戰意。
年少輕狂,滿腔都是熱血。
高順並不給予方悅回覆,鮮卑人這兩萬騎卒明顯是來打頭陣,探底細的。步度根不會蠢到直接壓上主力,他肯定會在具有絕對把握的時候,出動全軍,給與漢軍最爲致命的一擊。
其實打仗就和打牌一樣,見招拆招,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只有傻子纔會在開局時,用四個二把雙王帶上,以全部家底來孤注一擲。
蹄聲越來越近,鮮卑人距漢軍距離已經不足半里。
大敵在前,卻不能上前一展身手。
方悅心裡頭上躥下跳,跟猴撓了似得。他本想上去替漢軍掙個開門紅,在士氣上壓他鮮卑人一頭,也好漲漲大漢威風。
可高順這個傻蛋,偏偏就是不肯開口。
再這樣等下去,就只剩下被動挨打了。
“傳我將令,敵寇至一百五十步時,前軍弓箭手齊射。”
聽到高順下的這道命令,方悅滿臉呆滯,隨後竟是給氣樂了,態度已不似剛剛那般和善,言辭間頗有譏諷之意:“高將軍,你知道鮮卑騎卒的前行速度有多快嗎?想靠前方那五千弓箭手壓制?你壓制得了嗎,送死還差不多!”
“他們過不來。”高順低沉着嗓音,目光深邃,面龐上透出股莫名的自信。
方悅當時心裡就很想質問高順,這股自信是從哪兒冒出來的。
不過他忍住了,爲了大局,他又繼續苦口婆心的勸諫起來,希望高順能夠迷途知返:“我知道你有二十萬支箭羽,可你想過沒有,一百五十步,騎兵也就是兩個眨眼的功夫。箭沒射完,鮮卑人就已經殺進來了,到那時,我們的騎兵就喪失了主動權,發揮不出作用,就廢了。”
高順收回目光,側頭看了方悅一眼,淡淡的說了句:“我知道。”
然後,便沒了下文。
你知道?
知道還不趕緊派出騎兵迎擊!
然則高順並沒有任何動作,方悅這次是真氣着了,當場就衝高順吼道:“高順,你到底會不會統兵!”
與此同時,鮮卑人的兩萬騎距漢軍已經不足兩百步。
頂在最前方的漢軍弓箭手已搭箭上弦,拉開硬弓,擡起四十度角,指向天空。
鮮卑領軍的疙黎見狀,不由哈哈大笑起來:“兒郎們,漢人簡直愚蠢透頂,居然妄想用弓箭來阻擋我們的鐵騎,今天我們就教教他們,什麼叫做騎射。”
說罷,疙黎率先從馬腹旁拿起角弓,又從箭囊裡取出利箭,張弓準備射殺前方的漢軍將士。
步射戰法死板,防禦性極弱,一旦被敵人近身,就只剩下待宰的命運。
而騎射則不然,不僅打法多變,而且迅捷靈活,再加上胯下戰馬的速度加成,使得弓箭的射擊範圍和殺傷力,都得到了極大的提升。
兩萬鮮卑騎卒拉開弓弦,瞄向了漢軍,利箭即將脫弦而出,
然而就在此時,變故陡生。
騎行在最前方的疙黎胯下戰馬痛苦的嘶鳴起來,前腿一趨,跪倒在地,巨大的慣性將馬背上的疙黎摔了個七葷八素,連續在地上翻了好幾個滾兒。
身後的兩萬騎卒也沒能倖免,在繼疙黎的先例之後,接連不斷的摔倒在地,同樣是被胯下戰馬掀下的馬背。
“這些鮮卑人到底在搞些什麼名堂?”
漢軍之中的方悅攥緊手中長槍,原先已經做好了拼死一戰的準備,可這突發的變故,鮮卑人接連墜馬落地,簡直就像是活見鬼了一般。
不僅是他,整個軍陣中的漢軍將士一個個也都莫名其妙,難不成真是天神顯靈?
疙黎緩過神來之後,見愛馬已經側躺在地面,渾身抽搐個不停。
他急忙爬了過去,四下查看之後,終於發現了問題所在,在戰馬的左前蹄上,扎有一枚黑色的四尖利刺,每根刺長三寸。
“鐵蒺藜!”
疙黎怒聲咆哮,一對銅鼓眼幾欲噴火,他顯然認得此物。
這種東西製作起來不算太難,屬於防禦和抑制騎兵的有效手段之一。
換作以往,身爲騎將的疙黎根本不會犯這種低級錯誤,可就是因爲這十日大雪,牛佘野上的積雪足有尺深,三寸長的小東西扔在裡頭,僅憑肉眼,根本看不出來。
他伸手往前方的雪地裡摸索兩下,果然又摸到了一枚。
好陰毒的手段!
疙黎咬牙切齒,戰馬一旦傷了腳蹄,就相當於人落了個終身殘疾,這輩子都上不了戰場。
騎卒最重要的夥伴是什麼?
毫無疑問,是戰馬。
得知雪地裡藏有鐵蒺藜後,後方騎卒本能的勒住了馬繩,如此一來,騎軍最大的速度優勢,就徹底消散殆盡。
“將軍,你看!”
滾落在疙黎身旁的一名青年騎卒,手指指向天空,滿臉愕然。
密密麻麻的箭矢正往這邊飛來,如秋之飛蝗數不勝數,飛行軌跡呈大圓弧型。
“別怕,漢人的弓箭最遠只有百步射程,現在我們隔漢軍約莫一百五十步,就算飛到我們面前,也早已不具備殺傷威力,最多就是蹭破點皮,你別……”
話還沒有說完,一杆黑幽色羽箭直接貫穿了眼前青年的腦袋,血水濺了疙黎一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