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6 瘋長的**
葉六郎焦躁不安地在屋裡踱來踱去,半刻也不得消停。
外頭天色早已大亮。
“怎麼樣了?”
見月娘掀了竹簾出來,他忙上前問道。
月娘擡手擦去額角流下的汗水,道:“還需再換一次水,天黑之前應當可以醒過來。”
能醒過來就好,能醒過來就好!
葉六郎激動地交握着雙手,讓月娘先去歇着,自己則是又轉身去了廚房點柴燒水。
月娘又轉身往裡間看了一眼。
整個人泡在藥桶裡的落銀臉色總算有了一絲人氣兒。
月娘重重地鬆了一口氣。
真是大幸……
這孩子身子自幼就差極,各種病痛纏身,若沒有藥物做好輔助,身子骨又哪裡熬得住這每月一次的寒症發作……
跟月娘預料中的一樣,天色轉暗之際,落銀方清醒了過來。
睜開眼睛,看到頭頂還是那個熟悉的舊藕色牀帳,她心底忽就生出了難言的慶幸。
還好,她還活着,還能繼續在這個世界活下去。
她從來不曾這樣惜命過。這樣清晰的意識到,活着,是這麼幸福的一件事情。
“銀兒醒了!”
月娘走進來,見她睜開了眼睛,驚喜地出聲道。
葉六郎聞聽疾步進來。
謝天謝地的話說了一大籮筐。
落銀嘴角帶笑地看着葉六郎和月娘。
“爹去把飯給你熱一熱,該餓壞了吧!”葉六郎喜不自勝,又在落銀頭上摸了一把,才轉身行了出去。
月娘坐在牀沿,伸手替她掖了掖被子,有些嗔怪地道:“昨夜還特意交待你喝藥,是不是給忙忘記了?”
這可不是鬧着玩的事情!
落銀聽她說起這個,不由有些心虛,乾笑了兩聲算是默認了。
月娘皺着眉訓斥道:“你這丫頭,竟還笑!你知不知道你可把你爹和我嚇死了!”
說着,她聲音開始哽咽了起來。
這孩子雖不是她親生的,但卻是她悉心照料着長大的,自從她來到這個家裡,這孩子就從沒離開過她身邊一天。
一想到昨夜人險些丟了性命,她眼眶頓時紅了一圈。
落銀見她如此,心下有些酸澀,伸出手去握住了月娘的手。
“二孃,我下次不會了……”她認着錯保證道。
她是真的不知道少喝一碗藥就會這樣。
她更不知道這具身子還有着其它的病症。
想到這,她看向月娘問道:“二孃,我這是什麼病?”
月娘擦了擦要奪眶的眼淚,將心緒平復了些。
“寒症罷了,你當年是早產,身子打小羸弱,才養就了這個病,日後好好養着身子,這病也會慢慢跟着好起來的。”說着,她自責地嘆了口氣,道:“也怪二孃昨個兒沒跟你說清楚那藥的用處。”
落銀搖了搖頭。
在心裡暗暗叫苦。
這身子可是比她想象中的還要糟糕……
是得花費些心思好好養着才成。
清明前半個月,葉六郎一家帶着催過芽的茶種去了後山。
這是播種茶種最好的時段。
打了春,山中處處顯露了春跡。
前幾日落了一場淅淅瀝瀝的春雨,**便越發的不遮掩了起來。
放眼望去,一片新綠之色,生機勃發。
葉六郎一家說說笑笑的來到了先前開墾過的地方。
葉六郎負責挖種植溝,月娘和落銀跟在後頭將土打碎了之後,便開始播種了。
根據品種的需要,採用的是雙行種植的方法。
這一點至關重要,直接影響以後茶樹的長勢,大葉喬木型茶樹一般只能採用單行種植,小中的灌木叢茶樹,一般採用雙行和三行。
行距、株距及每叢定苗數也是依照這種茶樹的分枝習性、樹姿樹勢等的差別來決定。
這一點,落銀事先都已經精密的計算過,在需要挖坑的地方早早做好了記號,葉六郎只管依照那記號來挖坑便可。
播完了種又將碎土鬆鬆地掩蓋上去。
這一切就緒了之後,葉六郎將此處圍起了一圈籬笆。
落銀和月娘搬來了大大小小的石塊用以穩固籬笆的根基,以免遭到山上走獸的破壞。
周遭依照落銀的意思,留了幾棵樹用以遮陰,雖然簡陋,但也算是一座初具規模的山地茶園了。
望着這個茶園,一家三口相視一笑,是覺得累的也值了。
落銀望着還未顯露任何生機的茶園,眼中懷着莫大的希冀。
一家人坐在石頭上歇足了腳,葉六郎夫婦二人又細聽落銀說了些關於種茶的知識,眼見着日頭偏西,這才相攜着回了寨子裡去。
一回到院子裡,落銀頭一件事兒便是把出門前搬出來曬太陽的**苗搬進了房裡去。
這是南風前些日子不知從哪裡弄來的一盆花苗。
她成日沒什麼事情可忙,便也用心的侍弄着。
用罷了晚飯,月娘端了藥進來,看着落銀喝了下去她才放心。
今日又是陰曆十五。
落銀在心裡嘀咕着這寒症發作的時間倒還規律,每月十五月圓夜都如期而至。
縱然喝了藥,多少也覺體寒,夜不能寐那是常有的事情。
月娘告訴她,待天氣暖和起來會好一些。
到了半夜,落銀照常地被凍醒了過來。
縱然月娘給她加了一牀被但仍然起不了什麼用處,月娘提議陪她睡,卻被落銀拒絕,她渾身冰涼的程度連自己也受不住,遑論月娘了。
一個人睡不着,總比兩個人一起挨凍的好。
反正,熬一熬就過去了。
輾轉了半個時辰,她仍舊無法入睡,最後乾脆下了牀來。
她活動着腿腳,大力的揉搓着雙手,希望藉此能生出些暖意來。
窗子沒有關緊,一縷銀色的月光灑了進來,剛巧打在桌邊的**苗上。
綠油油的嫩葉兩大一小總共三片,在月光的照耀下散發着一種惹人的光芒,十分可愛。
落銀不由蹲下了身來,打量着這株稚嫩幼弱的小花苗。
她伸出冰涼的右手,輕輕碰觸了一下細嫩的綠葉。
藉着月光,她的手有種幾近透明的蒼白和冰冷。
忽然一抹腥紅的顏色闖入了視線,格外顯眼。
她愣了愣,拿近了看,原來是今日整頓茶園的時候不小心割傷的那一道傷口又裂開了,想必是方纔搓手的時候碰到了。
落銀不由嘆了口氣,她這個時候是連痛意都感受不到的,渾身冰冷麻木。
除了有意識能動之外,竟跟個死人差不多……
一滴殷紅的血滴打在了花盆中,須臾,便融入了泥土裡。
她起身去拿絹布,打算將傷口先包紮一下。
剛一起身,卻聽耳畔有窸窣的聲音響起。
這聲音本不大,但在這寂靜的夜裡格外的醒耳。
落銀循着聲響的來源去看,目光觸及那有着三兩處缺口的花盆之時,頓時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睛。
方纔還只有三片嫩葉的幼苗,轉眼間已有成人巴掌大小。
而且,還在以一種肉眼可見的速度生長着。
嫩苗很快地分支出花莖,不住地延伸變的粗壯。
新長出來的葉子漸漸變大,顏色也隨之變深,一片片,猶如翡翠一般綠的幾近耀眼!
抽芽和拔節的聲音在空中啪啪作響。
幾個呼吸的時間,它竟已經長成了跟落銀一般高的高度……
這已經遠遠超過了一株正常的**花莖的大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