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晨曦用力甩甩腦袋,怎麼想到那丫頭了?
一定是被她氣得太嗆了。
孟晨曦不願承認,他白天看到安寧的堅強,安寧的精明,安寧對妹妹的維護,還有在回去的路上,她對於和嚴峰林之間過往的斬斷,讓他心頭不由一悸。
沒有由來的想起安寧,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怎麼將她分析得如此透徹。
孟晨曦搖搖頭,修長的手指摩挲着下巴,忽然就想起那兩個舉行及笄禮後就離家的妹妹,他揉揉額角,墨眉輕蹙,頭痛不已。那兩個不讓人省心的丫頭,也不知跑哪去了?不就怕被指婚,哪用得着一跑了之。
她們當他這個大哥是擺設?
真是傻丫頭。
從小被寵壞了,或是被爹孃帶着四處雲遊,心都散了,在家根本就呆不住。
“白虎。”
“爺。”白虎立刻應道,似乎知道孟晨曦要叫他一樣。
“有沒有兩位郡主的消息?”
白虎搖搖頭,“暫未收到。”
“兩個瘋丫頭,也不知跑哪去了?”
“爺,兩位郡主聰明伶俐,她們能保護好自己的。”
“出門在外,可不在家裡,或是有爹孃在身邊,她們哪知江湖人心險惡?”孟晨曦日夜擔心着,可追查了這麼久,卻沒有任何她們的消息。那兩個丫頭,一定是易容了。
“算了算了,有消息第一時間告訴我。”
“是,爺。”
白虎拱手,退了出去。
今天的世子爺有些不對勁,似乎特別煩躁。
孟晨曦找了本書,倚在牀頭,翻看。
牛角村,天剛朦朦亮,安寧和安樂就起牀梳洗,顧氏比她們起得更早,廚房已飄來飯菜味。
“娘,你怎麼這麼早就起來了?我昨晚不是跟你說了嗎?早飯不是你起來弄。”安寧在院子裡打了水洗臉,已在秋天,清晨還是挺涼,冷水潑在臉上,她不由的打了個寒顫。
真冷。
“怎麼用冷水洗臉啊?”顧氏舀了熱水出來,見安寧已經在擦臉,便焦急的道:“快到竈膛前坐一會,那裡暖和一些。安樂,你快過來洗臉,娘給你打了熱水。”
“欸。”安樂這幾天整個人都變了,嘴角總是帶着笑容。
她覺得自己很幸福,因爲總算得到了夢寐以求的母親。
她歡快的跑到院子裡,漱口洗臉,顧氏拿着幹棉布,輕輕柔柔的給她拭去臉上的水珠,順手捋了捋她的散發,“嗯,好了。”
“謝謝娘。” ωωω ⊕ttКan ⊕C○
“傻孩子,跟娘還說什麼謝謝。”
鍋裡蒸着野菜窩窩頭,還有幾個紅薯,顧氏想着她們今天要去鎮上,來回走路得走上兩個時辰,不能餓着肚子趕路。揭開鍋蓋,安樂立刻探首看去,“娘,你做的窩窩頭看起來很好吃。”
“那就多吃點。”
顧氏笑了笑,把蒸籠拿了起來,鍋裡還有兩個水煮蛋。
安樂微張着嘴巴。
今天的早飯也豐盛了吧?
顧氏拿了一塊乾淨的布,把兩個雞蛋和四個窩窩頭,四個紅薯包了起來,“這些你們帶上,中午吃。”也不知那些猴頭菇能不能換到銀子,若是換不到,她們中午也不能餓着肚子趕路。
安寧點頭。
三人一起吃了早飯。
趁着顧氏出了廚房,安寧連忙打開布包,把兩個雞蛋拿了出來,放在蒸籠裡,重新蓋上鍋蓋。
安樂衝着她笑了笑,豎起了大拇指。
“娘,你在家裡小心一點。”安寧不放心的叮囑。
微微一笑,顧氏頷首,“你這孩子,娘這麼大一個人了,你還擔心娘照顧不了自己?”攜過安寧的手,緊了緊,“娘已經不模糊了,不會再讓人平白欺負了去。”
“嗯,那我們先去鎮上,娘放心,不管行不行,我們都會在天黑之前趕回來。”
“好!娘在家裡等你們回來。”
姐妹二人揹着竹簍離開家,她們的竹簍裡縫了布,外面根本就看不見裡面裝着什麼東西。秋天,天亮得晚,兩人透着朦朧的晨光出了牛角村,前面有人傳來渾厚的笑聲,還有聊天的聲音。
安樂輕道:“姐,前面肯定是村裡打獵的人,那天,咱們碰到他們下山,今天一定是趁着圩日去鎮上賣獵物。”
安寧點頭,並沒有加快腳步趕上那些人。
那些打獵的全是男子,自己一個大姑娘,不便和那些人一起走。
不過,前面就有熟人,儘管此時天還沒有亮透,她也沒有那麼害怕。
她這人什麼都不怕,就是怕黑。
她們一路沒有休息,也走了一個多時辰,前面同村的人早已經把她們甩得老遠。天已經亮了,她們也不害怕了,便一路走一路好奇的看着路兩旁的村莊。
鎮上跟小山村是大不一樣的,街道兩旁的店肆林立,街上還有不少擺攤的,各種生活日雜,各種小吃。
人來人往,四處喧譁,很熱鬧。
安樂微翹着嘴,滿目好奇欣喜,卻不開口說喜歡哪個東西。
低頭看着懂事的安樂,安寧一臉欣慰,牽過她的小手,“安樂,咱們先去找家醫館問問,如果東西賣出去了,咱們再去買家裡需要的東西。走吧。”
“好。”
安樂的心,緊張極了。
既不安,又期待。
安寧牽着她一路往街道深處走去,“去那家問問。”
【吳老醫館】,不知收不收這東西?
她暗暗盤算了一下,把現代和這朝代的銀子換算了一下,心中有數了,這才牽着安樂進去。
“姑娘,有什麼事能幫到你的?”剛進去,就有一個學徒模樣的男子走過來,微笑着問道。
安寧朝那通向後面的門口看了一眼,客氣的淺笑問道:“小哥,我們想找一下你們掌櫃的,不知道方不方便?”
“你們找吳大夫?”
“嗯,是的。”
“可是,吳大夫剛剛出診去了,一時半會也回不來。”學徒有些爲難,朝大堂裡掃了一眼,“要不,你們先坐着等?”
“不用!我們先去買點東西,晚點再過來。”安寧笑着搖頭,她可不能幹坐着浪費時間,幾番思量,安寧伸手從安樂的竹簍裡取出一個猴頭菇,問道:“小哥,這東西,你們藥館裡有嗎?”
學徒接了過去,左看右看,又嗅了嗅,他把猴頭菇還給安寧,搖搖頭,“沒有這東西。”
“哦,那我們先告辭,晚點有空再來。”安寧點頭。
“欸,這東西是什麼東西?”學徒有些好奇,“我聞着那味道,挺好的。”
“這是山上的一種蘑菇。”安寧微笑着朝他揮手,“小哥,我們先走一步。”
“欸,慢走。”
出了【吳老醫館】,安樂就不時的擡頭看了看安寧,有些底氣不足的道:“姐,這東西他說沒見過,這該怎麼辦啊?”
辛苦了幾天,不會什麼都換不了吧?
“那是他不識貨。”安寧低頭看着她,輕聲安撫,“你放心!這東西一定能賣出去的。”
“姐,那裡也有一家醫館,看起來比剛剛那一家要大很多。”安樂指着左前方,在這個時候,她雖心有不安,但還是一如繼往的選擇相信安寧。
“嗯,走,咱們去問問。”
“好。”
【永康醫館】不管是從外面看,還是裡面都要比剛剛的【吳老醫館】大了幾倍,裡面的病患不少,但場面卻井然有序,靠牆的地方擺着凳子,病患就坐在那裡排隊。
大堂旁有幾個房間,門上都掛有門牌,內科,外科,女子科。
安寧心中一悸,有一種跨錯時空的感覺,這讓她想起了現代的醫院。
這是誰開的醫館?
這樣的醫館在古代,應該算是很有個性吧。
“姑娘,你們是來看什麼診?”有個男子拿着一疊小紙條走了過來。
“我?”安寧回神,反手指着自己。
男子點頭,“對啊,你來看什麼診?”
“我沒病。”安寧說了這話後,倏地自己先笑了。這話說得,呵呵。
男子一臉奇怪的看着她,這沒病來醫館做什麼?難道是?
“你是來請大夫出診嗎?”
安寧忍不住要翻白眼,這是盼不得她好了嗎?一定得有人病了麼?她斂起笑容,“小哥,我們是來找你們掌櫃的。”
“我們掌櫃?”
“對。”安寧見這裡人多眼雜,便壓低聲音,“我們姐妹採了點猴頭菇,想來問問掌櫃的,這裡有沒有需要?”
男子愣怔了下,“哦,原來是這樣。那你們先等等,我到後院去找掌櫃的過來。”
“如此,多謝了。”安寧不知這裡的人是怎麼行謝的,回憶了一下電視劇裡的動作,鄭重的朝那男子抱拳拱手。
男子嘴角抽了抽,點頭,笑着去後院。
安寧趁空打量着這個醫館,空氣中繞縈着濃郁的藥味,可她卻有一種很熟悉,很安心的感覺。她打小就崇拜醫生,覺得醫生們救死扶傷,很厲害,很神聖,像是天使一般。
“大夫,快來人啊,快來救救人啊。”
大門外,有人急聲呼救。
安寧想也沒想便衝了出去,只見一輛華麗的馬車停在門口,幾個下人七手八腳的擡着一個華衣男子下來,令人驚愕的是那個男子全身痙攣抽搐口吐白沫,兩眼翻白。
這是羊顛瘋。
安寧衝上去,大喝一聲,“快快快,快把他平放下來。”
那些家丁疑惑的看着她,見她的打扮並不像是大夫之類的,想明白了這一點,他們就不理會她,擡着那男子繼續往裡走。
“讓你們放下,如果不想他死,就平放下來。”安寧大喝一聲,上前把他們攔了下來,半扯着才讓那人平躺下來。那人顯然不是剛發病,白沫不停往外冒,嘴脣劇烈的動着,眼看着就要合上。
安寧想都沒有想便把自己的手塞進他的嘴裡。
毫不客氣咬了下去,痛得安寧緊咬牙關,一動不動的任由他咬着。她知道這個時候,不能強行強行橇開,否則會造成病人牙齒鬆動脫落。她動手扯開那人的衣襟,讓他保持呼吸通暢。
“安樂,手絹。”
一旁,安樂早已嚇傻了。
周圍的人也愣愣的看着眼前的一幕,尤其是剛剛安寧一把扯開那男子的衣襟,那動作讓人不免多看了她幾眼,不少婦人已臉紅。
“哦。”安樂連忙抽出手絹給她,看着那人嘴角流出的血,一怔,吃驚的道:“姐,你的手被他咬破了。”
“沒事!”安寧擦去那人嘴角的東西,不一會兒,男子就停止抽搐痙攣,雙眼緊閉一臉平靜,就像是睡着了一般。安寧鬆了一口氣,把自己的手抽出來,順手把手人的頭轉向一側。
“好了!你們擡他進去找大夫吧。”起身,看着手上清晰的牙齒印,她用另一隻手緊緊按住。
咬得好深,血不停的流。
“姑娘,請隨老夫來。”掌櫃的目光帶着探究的打量着安寧,學徒們已把圍觀的人勸散了。
“你是?”安寧蹙眉。
“我是這裡的掌櫃,聽說姑娘是來找我的?”
安寧點頭,微笑着道:“是的,我們姐妹是來找掌櫃的。”
“那就隨我來吧。”
“好的。”
安寧想伸手去牽安樂,卻是一怔,只得抱歉的看着默默流淚的小人兒,輕聲哄道:“別哭了,只是破了皮,沒事的。”
“嗯。”安樂鼻音濃重的輕嗯了一聲,隨着她點頭的動作,她的眼珠甩了一道弧度,落在了安寧的手背上。
“快別哭了,你瞧瞧這麼多的人全看着你。”
安樂微微擡頭,迅速掃看了一圈,然後又紅着眼眶垂下腦袋。
那些人哪裡是看她,分明就是神色各異的看着她的姐姐。
“姑娘,請坐。”姐妹二人隨着掌櫃的進了後院的花廳,桌上已放着一個醫藥箱,掌櫃的打開,從裡面取出藥粉和紗布,這時,有丫環端了熱水和棉布進來。
“放下吧。”
“是,掌櫃的。”
丫環福了福身子,退了下去。
“姑娘,先讓老夫給你清洗一下傷口。”
安寧擡眼看去,微笑搖頭,“我自己來就好。”她熟稔的洗清傷口,看了桌上的小瓷瓶一眼,又擡頭用眼神詢問掌櫃。
“瓷瓶裡的藥粉是姑娘外敷的,還是讓老夫人來幫你上藥吧。”掌櫃的說着,已擰開瓷瓶,利索的上藥,包紮,然後又沉默的把東西收拾好,待到丫環把髒水端了下去,又奉上剛沏的茶水點心後,他才問:“姑娘,請恕老夫冒昧的問一句,姑娘以前可是習過醫術?”
她剛剛在外面救羊顛瘋的馮大公子,那熟練的動作已讓他生疑,方纔她給自己清洗傷口,那動作更像是習醫之人。
“不曾。”安寧搖頭,眸光清澈的看着他。
掌櫃的蹙眉,不相信。
“只是村中有人也得這個羊顛瘋,小時候調皮,所以跑去圍觀。剛剛也是在情急之下,沒有多想就那麼照着做了。”說着,她擔憂中帶着緊張的看着掌櫃,“掌櫃的,是不是我剛纔哪裡做錯了?有沒有耽誤到病人診治?”
聞言,掌櫃的眉頭皺得更緊了。
他半眯着眼睛,細細的打量着她。
安寧淡淡的回視着他。
可就是因爲這樣,掌櫃的更加篤定,她曾習過醫。
“姑娘做得很好。”
“那就好。”安寧鬆了一口氣。
“姑娘,你們的老夫是有何事?”
安寧從放在腳旁的竹簍裡拿出三個猴頭菇,“掌櫃的,你瞧瞧我採的這些猴頭菇,你們這裡收嗎?”她搓搓手,笑着道:“家裡的生活挺困難的,上山打柴時,看到猴頭菇就採了回去,看看能不能換點銀子補貼一下家裡的生計。”
掌櫃的點點頭。
他低頭翻看着手中的猴頭菇,半晌,又湊到鼻前聞了聞,然後,滿意的輕輕頷首。
安寧瞧着,懸着的心就莫名的安了。
他放下猴頭菇,擡眼看向安寧,“姑娘,這東西你打算怎麼賣?你家裡還有嗎?我聞着,這像是剛採摘下來的,這幾天氣並不是很好,你是怎麼讓它保持得這麼新鮮的?而且,我聞着這味道,比一般的多了一種清香味。”
“姐。”安樂聽到這話,驚喜的叫了一聲,兩眼閃閃發光。
終於有人要收這東西了,這就說明,她們過去幾天辛苦並沒有白費。
只要有人要就好,至於能賣多少錢,她倒是拋到腦後了。
“大前天下午採摘的,至於是弄的,這個我想保密。”
“呵呵!”掌櫃的笑了,眸中有對安寧的賞識。
這丫頭,居然賣起關子來了。
不過,她這麼做也是對的,畢竟防人之心不可無。
“這些猴頭菇,我得按品級來給你定價,上品一兩銀子一個,中品六百文,普通的四百文,你看如何?”掌櫃的目光直直的看向安寧。
安寧面上淡淡的,心裡迅速的換算了一下,柳眉微微蹙起。
“中品八百文,普通的五百文,上品的價格我沒有異常。”安寧沉默了會,擡眼看向掌櫃的,說出自己的意思,“我採摘時都會挑選,差的東西,我也不會拿來給掌櫃的。剛剛在外頭大堂,我也看到了【永康藥館】的規模,我相信,我開的這個價,掌櫃的是不會虧本的。”’
這樣的醫館少不了大戶人家上門看診,這猴頭菇完全可當滋補品來賣,不管他是論個還是論斤兩來賣,他肯定不會只是這個價。
“可以!”掌櫃的爽快的應了下來。
當下,安寧就有一種吃虧了的感覺,她在想,或許她不該只提這麼一點價。
“掌櫃的,這猴頭菇,你可以包裝起來賣,再附上幾種食用方法和食用價值,我相信一定可以賣得很好。”安寧退了一步,心想,這麼好說的掌櫃,她得網絡住了,以後,自己上山採的藥材都可以往他這裡送。
掌櫃的一聽,雙眼驟亮。
“那姑娘知道幾種食用方法?”
“這個嘛,我……”安寧爲了順利把這些東西賣出來,本來就想好了幾種烹飪方法。
“姑娘,你放心。我不會白要這些,如果姑娘提供的食用方法沒有問題,我可以用銀子賣姑娘的東西。”
“這個倒不必。”安寧連忙擺手,她只是沒有想好該怎麼說,掌櫃的卻以爲她想要銀子,這真是個誤會。她剛剛還想着網絡人心,自然不會一開始就斤斤計較。
掌櫃的一臉疑惑,“那是?”
“我不會寫字。”滿臉通紅,連耳根子都紅了。
前世,她是學霸,可來到這裡,面對那繁體字,她成了學渣,勉強認得,可不會寫。
“姑娘念,我來寫。”掌櫃的對着外面喚了一聲,“來人啊,備紙筆墨上來。”
“是,掌櫃的。”
小丫環匆匆去取了紙筆墨過來,乖巧的站在一旁研墨。
安樂不時的看了她幾眼,又若有所思的看了看桌上的紙筆。
“安樂想學寫字?”安寧問。
“不想。”
不想?安寧瞧着她,安樂怕她多想了,連忙看向她,保證似乎的道:“姐,我真的不想。”
安寧點頭,沒有多說什麼。
這丫頭一定又是怕加重自己的負擔了。
“掌櫃的,墨研好了。”
“嗯,先下去吧。”掌櫃的擡手,“姑娘,可以說了。”
安寧點頭,咬字清晰的說了幾種關於猴頭菇的烹飪方法,儘量的配合掌櫃的寫字速度。
掌櫃的放下筆,“想不到姑娘對藥膳也頗有研究。”
“哪裡哪裡,我只是家窮又好吃而已。”安寧自我調侃了一下。
掌櫃的聞言,彎脣笑了笑,“那姑娘先等一下,我拿這些猴頭菇去清點一下,還是姑娘也一起去?”
“不用的,我就在這裡等吧。”安寧搖頭。
她纔沒有那麼小家子氣,這麼大的藥館,她還怕人家跑了不成。再說了,這些猴頭菇,她來之前是數過的,有多少個,她心裡比誰都清楚。如果小家氣的放心不下,還要跟着人家去庫房,那恐怕生意只有一次。
若她是掌櫃,她也不喜歡跟小氣的合作。
掌櫃的眸底劃過絲絲賞識和滿意。
“那兩位姑娘先在這裡用茶和點心,老夫去庫房點了就送銀子過來。”
“好的,有勞掌櫃的了。”
掌櫃的提着兩個竹簍出去了,他並沒有去庫房,而是去了靠着圍牆的房裡。
“爺,這些就是那兩位姑娘送來的猴頭菇。”
孟晨曦隨手從竹簍裡拿出一個,看了看,聞了聞,點頭,“不錯!”他擡眼看向掌櫃,“價錢呢,定好了嗎?”
“小的給了上品一兩一個,中品六百文,普通四百文,那姑娘還了價,上品不變,中品八百文,普通的五百文。小的盤算了一下,這個價錢是可以接受的,所以就定了下來。”說罷,他把幾紙宣紙遞了過去,“爺,這是那姑娘給的食用方法,瞧着是藥膳。”
“哦?”眸波輕轉,孟晨曦近過紙,淡淡的掃看着。
掌櫃的站在一旁,又把安寧在門口怎麼救那馮大公子,在花廳怎麼給自己洗清傷口的,一五一十的說了。
“小的覺得,那姑娘曾習過醫。”
“這事你不用管,以後,她若是再送什麼藥材之類的過來,你都收下,價錢上,你也別虧了她。”
“是,爺。”
“下去吧。”
掌櫃的瞅了孟晨曦一眼,提着竹簍離開。
孟晨曦勾了勾嘴角,一臉興趣,“有意思!這丫頭究竟是什麼人?”不知爲何,他總有一種奇怪的感覺,他覺得這個安寧身上有一種熟悉的感覺,昨天,他沒有想明白,現在他知道了。
安寧身上有一種氣息跟孃親很像。
會醫術,卻不承認。
會認字,卻不會寫字。
“白虎。”
“爺有何吩咐?”
“你速去查一下牛角村那丫頭的來歷,還有她的過往,越詳細越好。”
“牛角村的丫頭?”白虎接過孟晨曦的白眼,這纔想起安寧來,他嘴角輕抽,“爺,你這是對人家感興趣了?爺不是說過,當一個男人對一個女人感覺興趣時,那是一種前兆。”
“什麼前兆?”孟晨曦蹙眉,這樣的話,他有說過嗎?
“看上人家姑娘的前兆啊。”白虎一邊說,一邊往外走。果然,走到門口時就聽到孟晨曦的低吼,“白虎,你學壞了。”
“那也是跟爺說的。”白虎不怕的說了一句,順手關上房門,擋下那朝他飛來的茶盞。
“下次,我看你怎麼躲?”
白虎笑了笑,搖頭走人。
這爺每次就那幾個招式,他太清楚了。
姐妹二人坐着喝茶,有丫環進來撤下茶,又換上新沏的茶,點心也換了新的上來。
安樂看着盤子裡精緻的點心,輕輕的嚥下口水。
“待會結了賬,姐給你買好吃的。”
“好。”
兩人又等了一會,掌櫃的才提着空竹簍進來。
“姑娘,一共有猴頭菇一百三十二個,老夫看過了,全是上品。這裡有一百三十二兩,姑娘收着吧。”掌櫃的遞了一個錢袋過來,裡面有一張一百兩的銀票,還有三十二兩碎銀。
“老夫擔心姑娘拿着太多銀子不方便,所以就給了一張一百兩的銀票。若是姑娘要現銀,老夫也可以讓人去櫃檯取過來。”似乎是怕安寧擔心銀票兌現不了,又解釋:“姑娘儘管放心,這銀票在大晉的任何一家錢莊都可以兌現。如果姑娘有所擔憂,也可以得空了,直接找我兌現銀也行。”
爺似乎很看重這個姑娘,他自然不會傻傻去得罪。
安寧把錢袋收妥,朝掌櫃的抱拳拱手,“多謝掌櫃的。”
“姑娘,以後,若是你採了什麼藥材的,也可以賣給老夫。”
“猴頭菇呢?”
“當然,有多少要多少。”
聞言,安寧鬆了一口氣,點頭,“那我們姐妹先去買點東西,家裡遠,趕路需要時間,我們就不多打擾了。”
“姑娘慢走。”
“謝謝掌櫃的。”
姐妹二人剛出醫館,掌櫃的又追了出來,“姑娘,這是外傷藥。”說着,看了一眼她包着白紗的手。
安寧坦然的接過,“謝謝!”
“姑娘,若是藥用完了,便直接來老夫這裡取。畢竟姑娘也是因爲醫館病患受的傷。”
“好,我會的。”
安寧牽過安樂的手,兩人向掌櫃的辭了別,便向大街上走去。快到晌午了,街道上的人更多了,安樂很興奮,沿着街邊的小攤子,一路看了下去。
“姐,這個好看不?”
安寧停下腳步,看向攤面上的蝴蝶形銀釵,點了點頭,“嗯,挺好看的。”
“姑娘,你們可真是有眼光,這隻銀釵的做工真的很用心,姑娘,你瞧瞧,這隻蝴蝶多好看啊,像是活的一樣。如果插在姑娘這麼烏髮的髮髻上,一定是好看的。”
小攤的老闆見她們停下腳步,立刻發揮他的推銷能力,揀着好聽的巴拉巴拉的說了一通。
安樂見安寧不說話,有些膽怯了,仰頭看着老闆,道:“老闆,我們只是看看。”
“老闆,這支釵賣多少?”安寧問道。
安樂驚訝的看向安寧,安寧朝她笑了笑,道:“安樂一定是想買給孃親對不對?”
安樂點頭。
“五兩銀子。”
“五兩?”安樂嚇傻眼了。
她心裡後悔極了,早知道,她就不停下來看了。
“我最多出三兩。”安寧說完,牽着安樂就走。小攤老闆一聽,急了,在背後喊道:“姑娘,你這價也砍得太狠了,最少也得四兩。”
安寧不理會他。
她沒有對半砍價,那已經是便宜他了。
愛賣不賣。
小攤老闆見她們頭也不回,狠下心,跺跺腳,“給,拿去,三兩就三兩。”
心痛死他了,一隻銀釵只掙了那麼一點點。
安寧又牽着安樂返了回去,挑了幾根紅頭繩,又挑了三對珠花,“老闆,這些都包下,你可得算便宜一點。我們買好了,下回還來,而且,若是鄰居們問起來,我也說是從你這買的。保證你虧不了。”
老闆一聽,樂了,忙點頭,“姑娘放心,一定不會算貴給你。這紅頭繩我白送給你們,這珠花五十文一對,保證是良心價了。”老闆一邊說,一邊把東西包了起來。
“好!謝謝老闆,來,錢給你。”
“好咧。”老闆收下碎銀,找了餘錢給她,“姑娘拿好了,歡迎下次再來。”
“好的。”
買了銀釵,又有珠花和紅頭繩,安樂更加興奮了。
“姐,我們現在去哪?”
安寧停了下來,四處掃了一圈,“咱們先去買點菜種子,再去買布匹,還要買些大米和麪粉,對了,還有鹽巴。家裡缺的東西,咱們能想起來都買回去吧。”
那個家幾乎是一洗如貧,要買的太多,可得生活,所以,必須要買。
只是她們挑不了多少東西,所以,只能把急的東西先買回去。
糧店裡就有菜種子,安寧對於這個時節該種什麼,那是一竅不通,只知道冬天出蘿蔔和大白菜。
“掌櫃的,你這有蘿蔔和大白菜的種子嗎?”
“有,姑娘要多少。”
“怎麼賣啊?”
掌櫃的從架子上拿了一個小紙包下來,“這一包是五十文,如果姑娘一次買三包,那還能送姑娘一包。”
“行!那給我來兩包大白菜,兩包蘿蔔吧。”
掌櫃的利索的拿了種子下來,笑問:“姑娘,你們還要點其他什麼的嗎?”
“還要麪粉、大米,還有鹽巴,就是不知價錢如何?”
聞言,掌櫃的連忙從櫃檯裡走了出來,本也沒打算這是一個給有多大生意的主,沒想到她居然還要買米和麪粉。
“姑娘要多少?要多一點,價格上是可以少的。”
安寧看了瘦小了安樂一眼,“我們姐妹二人背不了多少東西,回家路程也不近。這樣吧,掌櫃的看我的竹簍能裝下多少,你就給我秤多少吧。一半大米,一半面粉。鹽巴來兩斤。”
安樂小,背不動糧食,只是糧食她來背,其他的給安樂背。
掌櫃的點頭,照着竹簍能裝的量,對半秤了大米和麪粉。
他沒有蒙安寧,價格上的確沒有亂開。
肩上被幾十斤的東西一壓,安寧感覺整個人都被壓矮了一大截。她在街上掃了一圈,“安樂,咱們先去吃點東西,休息一下再去布莊,買了布咱們就回去。”
“姐,我們不是有窩窩頭嗎?咱們就別在鎮上吃了吧?”
人還沒長大,便已學會了節省過日子,這讓安寧心酸。
“那我們去找找菜場,買點肉回去給娘補補。”安寧也擔心誤了時間,想想也不堅持去吃東西了。
“好。”
許是因爲晌午到了的原因,喏大的菜場上人已不多,姐妹二人來到豬肉檔前,看着案上的一塊肚網油和一塊五花肉,連忙又看向其他肉檔。差不多都一樣,沒什麼東西了。
“姑娘,肉快沒有了,也就這塊五花肉,你若是要,那就算你便宜一點。”
老闆娘上前,笑眯眯的道。
她身後的地上,一個男子正趴着凳子睡覺。
“大嫂子,這網油不賣嗎?”這種拿來炸油是極好的,小時候,她就是看老媽拿這種肉來炸油的。
“賣,當然賣。”老闆娘順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連忙應道:“這種十文一斤,五花肉二十文一斤。”
“哦。”安寧又問:“還有其他嗎?骨頭之類的。”
“骨頭?”
這老闆娘許是沒有見過這樣的客人,一下子就愣住了。
她身後的男人站了起來,從一旁的籃子裡取了一對豬蹄過來,“豬蹄要嗎?”
“要,多少錢?”
安寧沒有猶豫,因爲豬蹄的確可以給顧氏補身子。
“這東西不值錢,你給四十文吧。”老闆一臉無所謂,這邊,老闆娘秤好了網油和五花肉,“這裡一共是一百一十文,加上這腳蹄,總共是一百五十文。”
“好的,老闆娘,錢給你。”安寧數了一百五十文給老闆娘。
老闆娘見安寧揹着東西,安樂人又小,便找了一個竹籃子出來,把肉裝在裡面,“你這樣提着,也許方便一點。”
“謝謝老闆娘,你真是好人。”
“一個破籃子,你就說我是好人,這好人可真是好當。”老闆娘笑了笑,看着一旁收拾刀具的老闆,笑問:“當家的,我是好人嗎?”
“好!”老闆言簡意駭。
老闆娘聽了,呵呵直笑。
姐妹相視一笑,提着豬肉離開,路旁有一位老婆婆在賣雞,安寧往前走了一些,又返了回去,“婆婆,你這母雞怎麼賣?它還會下蛋嗎?”
家裡沒有一隻雞,想吃個雞蛋都不容易。
安寧想着,乾脆買幾隻母雞回去,養些日子就能下蛋了,存些雞蛋給顧氏做月子吃,也是極好的。
老婆婆守了一上午也沒有問她的雞,聽到安寧有意思要買,她立刻應道:“昨天還下蛋了呢。實不相瞞,若不是我家老伴生病了,家裡的兒子兒媳又不管不顧,我也不會把這幾隻母雞都買了。”
農村莊稼人,哪家不是靠着雞蛋送送人情,打打牙祭。
她這也是沒法子。
“多少錢一隻?”安樂看着竹籠裡一共有三隻母雞,想了一下,又道:“若是三隻我都要了,婆婆能不能把這竹籠子一併給我?我再算點錢給婆婆,不然我沒法拿回家去。”
“姐。”安樂輕扯了一下安寧,“姐,爲什麼買雞呢?”
“養着好下蛋給你和娘補補身子。”
“可是。”
“買回去,你給它多吃點青菜,它會下蛋的。”
安樂點頭。
老婆婆想了想,道:“那行,竹籠子你就別另外給錢了,這三隻母雞,你給我一兩銀子吧。”
安寧點頭,從錢袋裡取了一百兩給老婆婆。
“婆婆,你拿好了,可千萬不能給你那兒子兒媳婦知道。”安寧忍不住的叮囑了幾句,“你回家就帶老公公去看診吧,有病可不能拖。”
如果她會醫術,她一定給她上門看診了。
只是,她只上了一學期的大學,理論都沒學多少,也就略懂一些藥理,一些藥材罷了。
“嗯,姑娘,你可真是熱心人。”老婆婆把銀子裡三層外三層的用手絹包好,柱着柺杖走了。
安寧輕嘆了一口氣。
“走,回家去。”
……
天快黑了,顧氏焦急的在院門口來來回回的踱步,不時的望向從村口通過來的小路。
這兩個丫頭,眼看着天馬上就要黑了,人怎麼還不知道回來?
她急急的去廚房紮了個火把。
不行!她得去村口等等她們。
“娘,你紮了火把是要去哪裡?”她從廚房出來,安寧和安樂就已經進了院門,兩姐妹疑惑的看着顧氏,蹙眉,突然明白了過來,“娘,我們早就回來了,只是在村口等到天黑才往家走的。我們怕遇到村裡的人,卻不知該怎麼解釋。”
“哦。”顧氏連忙把火把滅了,上前,取下安樂的竹簍。“你們都累壞了吧?”
掂了一下,重量不對。
顧氏知道,東西是賣出去了。
這懸了一天的心,終於放鬆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