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斤米麪,讓你們唸到今天,我都不好意思了。”孫婆婆沒有想過,自己小小善舉回報自己的竟是這麼多。
安寧一臉嚴肅,“對於我們家來說,那不僅僅是幾斤米麪。”
“火燒着了,你鍋裡不放水嗎?”孫婆婆岔開了話題。
“要的。”安寧連忙舀了水放了大半鍋,再倒了兩大桶大腸進涼水鍋中,還加了老薑和花椒。
孫婆婆瞧着她的大手筆,忙問:“這麼多一鍋熟?”居然連切都不用切,這該怎麼吃啊?
“婆婆,你把旁邊的竈的火也燒了,我把剩下的兩桶也煮了。”安寧笑了笑,紅燒肥豬得先斷生,再切斷來燜制。
“哦,好的。”
嚴小茶從外面進來,“安寧姐,我把我哥找回來了,他正在院子裡剁肉呢。咦,你已經開始煮了?”
“嗯,剛下鍋。”
“不是要教我的嗎?”
“現在開始也不遲,你在一旁瞧着便是。”
安寧把鍋蓋蓋上,開始舀水到旁邊鍋中,接着又是把兩桶豬大腸倒了進去。一旁,嚴小茶看着一愣一愣的,好半天才回過神來,“安寧姐,這連切都不切?”
“斷了生撈起來再切。”安寧把鍋蓋蓋,一時也沒事了,只能站在一旁等水開。
嚴小茶湊了過來,“安寧姐,那馮夫人還在外頭等着呢,我剛瞧着,她那臉啊拉得比馬臉都長,你不出去跟她說幾句,我想她是不可能自行離開的。”
“讓她等着。”
“可她到底是馮公子的娘,這樣真的好嗎?”
“我跟她不熟,她有事上門,還不能等了?”
呃?嚴小茶不說話了。
兩人閒聊着,水開了,安寧揭開鍋蓋,往裡面倒了白酒,再舀出湯水上面的泡沫。
嚴小茶在一旁看着。
水在鍋中翻滾着,安寧取了筷子,撈起一條肥腸,確定斷生後,她讓孫婆婆停止燒火,“小茶,去取竹篩過來,我要把這鍋肥腸撈出來。”
“好咧,等一下,我馬上去取。”
嚴小茶匆匆去後院取了兩個竹篩,在外面用水衝乾淨再拿了進去。
第一鍋的剛撈出來,第二鍋也好了,安寧把肥腸全撈出,攤着放涼,孫婆婆和嚴小茶看着滿滿兩竹篩的肥腸,問道:“現在就切吧?”
“不急,放涼了再切,別燙傷了纔是。”
李氏拿着線團進來,“安寧,肉餡剁好了,你是準備做什麼啊?”
“釀小腸。”安寧把從河邊摘的艾葉遞給李氏,“嬸子,你把這艾葉切碎一點,加在肉餡裡,往餡里加鹽,拌好放着,我切了肥腸就來釀小腸。”
“行!我去弄這個。”
李氏接過艾葉,出了廚房。
孫婆婆,“安寧,你也別太累了,你教我和小茶切就行,你和你靜嬸子去釀小腸。”
“對啊,哪能什麼都是你來?”嚴小茶附合,“要不,我去釀小腸也行,省得你在院子裡,面對着那馮夫人也是尷尬。”
“行!我先發肥腸,等一下教你釀小腸,反正,切完了,我還要把它們燜制了。”安寧同意,示範把肥腸切成滾刀塊,“切成這樣就行。”
“哦,我們懂了。”
沒一會兒,李氏端子一盆肉餡進來,“安寧,肉餡拌好了。”
“行!”安寧放下菜刀,拿過酒鬥,拿了一根小腸接在上面,用線綁緊了,然後把小腸的別一端也紮緊,“小茶,你看好了。你把肉餡往酒鬥裡塞,用筷子把肉餡捅進小腸裡。一條一條的灌,然後用線把兩頭紮緊。”
嚴小茶看了一遍,已經學會了。
“嗯,我知道了。”
安寧把手裡的東西遞給她,自己又去切肥腸。
馮夫人在院子曬太陽,喝空氣,心裡直冒火。這個安寧太不把她當回事了,怎麼說上門都是客,她怎麼能這麼沒規矩?
“春暖,去廚房看看?”
“是,夫人。”
春暖點頭,站在廚房門口,探首看着裡面正忙碌着的幾人,有禮貌的道:“安寧姑娘,我家夫人想請你出來說一會話。不知姑娘方不方便?”
“不方便!告訴她,要不等我忙完,要不先回去。”
安寧頭也不擡。
春暖倒吸了一口冷氣,這話她可不敢說。
“姑娘,你不要爲難我這個做下人的。”
“姑娘,也請你不要爲難我,我家中午有幾十人吃飯,我還有大把的事情要忙。你家夫人想必也沒什麼重要的事情,若是爲了親事,那就不必談了。這事成不了,你們的定親書在我的斷絕書之後,所以,施大貴籤的沒用。這事真要弄到官府去,我也是佔理的一方。”
安寧頭也不擡,放下菜刀。
“婆婆,燒火吧,我把這些肥腸燜起來。”
“好咧。”
春暖急步進來,撲通一眼給安寧跪下了,“姑娘,你就出去一下吧。不然,我家夫人是不會離開的,姑娘有所不知,我家夫人雖知姑娘家境不好,但從未有過嫌棄之意,姑娘若是嫁過去了,那也是馮府將來的當家主母,比起姑娘現在的日子,那是要好上千萬倍的。姑娘……”
“夠了。”安寧眉目冷凜,垂眸望着她,“我過得好不好不是你能評斷的,我的路,我的腳在走,鞋子合不合適,我自己最清楚。你起吧,我還是那句話,要麼等,要麼自己回去。”
春暖對上她眼睛的一剎那,心頭微微一凜,那一刻,她感覺自己是對上了夫人的眼睛。
“姑娘,你先忙着,我出去侯着。”
春暖有些明白了馮夫人的堅持,這個安寧的確有做當家主母的氣勢。
她匆匆回到馮夫人身旁,湊到她耳邊輕言幾句,馮夫人聽着,半眯起眼睛,頻頻頷首。
這麼聽着,她倒是沒有看錯人。
安寧是一個好苗子。
“夫人,這怎麼辦?”
馮夫人笑了一下,“我想多咱們三人吃飯,應該也是有的。”
“夫人要留下來吃飯?”夏至想到那四大桶的豬下水,就有些噁心。
馮夫人點點頭,優雅的站了起來,“咱們也來了老半天了,也該去看望一下主人家了,春暖,你去問問安寧娘,我想和她聊聊。”
“是,夫人。”
來了這麼久,春暖已經知道顧氏的房間是哪一間了?
“夫人,奴婢是馮夫人的婢女,我家夫人想與夫人見上一面,不知夫人是否方便?”進了房門,春暖就朝倚在牀前的顧氏行禮。
顧氏有些意外,但人家這麼客氣,她也不便回絕,“讓馮夫人進來坐吧。”
春暖點點頭,“多謝夫人。”
馮夫人收到春暖的暗示後,已進這邊走了過來。進屋後,她淡淡掃了屋內一圈,面上帶着微笑走到牀前,親暱的攜過顧氏的手,“顧妹妹,早想來看望你,可一直沒找到合適的時候。今日上門打擾,希望妹妹不要介意。”
“馮夫人請坐。”
顧氏頷首,淺笑回禮。
馮夫人瞧着她落落大方的樣子,頗感意外,這個據說瘋了多年的農婦,這舉手投足間都是大氣,並非一般農婦所有的。
她真的只是一個農婦嗎?
夏至提着禮品過來,馮夫人接過,放下牀邊的小几子上,“妹妹,這只是一些滋補品,妹妹如今正是需要補身子的時候,一點點小心意,可一定要收下。”
“馮夫人客氣了。既是如此,那我就恭敬不如從命。”顧氏朝安樂招手,“安樂,過來喊人。”
“是,娘。”安樂放下手中的筆,起身走到馮夫人面前,乖巧的喚了一聲,“伯孃好!”
“這孩子真乖!長得真是水靈。”馮夫人笑眯眯的打量着安樂。
這顧家姐妹長得隨娘,都是美人坯子。
“娘,伯孃,你們先聊着,我去練字了。”安樂不太喜歡和陌生的接觸。
顧氏寵溺的看着她,“去吧。”
安樂點點頭,返回書案前練字。
馮夫人發現,書架上放着許多醫籍,便問:“妹妹,房裡這麼多的醫書,都是安寧在看嗎?”
“是啊,這孩子打小對草藥就感興趣。前些日子我家遠房親戚尋着了我們,便在我家住了下來,正巧他也懂醫術,所以便收了安寧爲徒。這些醫書都是他帶來的。”
顧氏點點頭,說起安寧,她就是一臉的驕傲。
“真是有出息的姑娘。”馮夫人緊了緊顧氏的手,“妹妹是個有福氣的,不像我一個兒子從小體弱,夫君妾多子多,我兒雖是嫡兒卻也舉步艱難。”
“馮夫人妄自菲薄了,馮公子,我雖未見過,但也聽說過。他爲人正直,處事坦蕩。這樣的人,上天不會待薄了,馮夫人放心便是。”
“想不到妹妹對我兒竟有這麼高的評價。”
“這不是我評價的,而是大家都這麼說。”顧氏笑了笑,“馮公子當街寫下親事不作數的協議,這難道不是正直和坦蕩?”
馮夫人一噎,想要說的話一句也說不出來了。
顧氏狀似在給馮致遠高評價,可實則堵了馮夫人的下題。難道馮夫人還會說,你錯了,我兒子不是個正直坦蕩的,那協議不作數。
這麼打兒子的臉,馮夫人是做不出來的。
悻悻的笑了一下,馮夫人鬆開了顧氏的手,“妹妹說的是,安寧也是一個重情重義的孩子,將來不管是誰娶了她,也一定是有福氣的。”
“馮夫人過獎了。”
“妹妹,我有一事相求,不知妹妹能否答應?”
“馮夫人先說來聽聽,你不說,我也不好答應。”
馮夫人有些不自在的看了顧氏一眼,“那個,我家致遠從小就沒有朋友,一直都深居簡出的,我想,這兩個孩子也算是有緣份,就算兩家成不了親家,他們也能成爲朋友,是吧?”
這話說得有些低聲下氣。
一旁的春暖和夏至不禁怔愣了一下,她們第一次看到這樣的馮夫人,就是和馮言謹鬧情緒,她也是絕對強勢的。
鮮少這樣。
馮夫人滿目殷切的看着顧氏。
“這事我作不了主,得問過安寧的意思。”
“男未婚,女未嫁,而且還曾差點定了親,這若是成爲朋友,難免讓人說閒話吧?”孟晨曦從外面走了進來,英俊桀驁的眉眼還透着凌厲。
馮夫人扭頭看去,蹙眉,“這位是?”
“他就是安寧的師父。”
馮夫人起身,朝他行了一禮,“原來公子就是妙手神醫。”
孟晨曦走到安樂身後,看着她寫的字,點點頭,“有進步。”
“真的?”安樂擡頭,一臉興奮。
孟晨曦伸手揉揉她的腦袋,“當然。”
“那我再練,一定能練好的,對不對?”
“對!堅持就一定行。”
安樂笑了笑,低頭繼續練字。
馮夫人看着他,眸底滿是疑惑,外面都傳這位妙手神醫爲人冷清,現在看來卻不盡然。剛剛他看着安樂的樣子,真的很溫柔,像是一個兄長對待妹妹般。
“孟公子,我一直想與公子見上一面,不然公子能否替小兒診治?診金可以隨公子開口。”
孟晨曦看着她,目光疏淡而銳利,倏地勾脣,“馮府果然財大氣粗,診金還可以任人開口。面對這麼一個大主顧,我若是不接這生意,似乎很對不起自己。”
聞言,馮夫人一臉喜色。
突然,孟晨曦話鋒驟轉,“可惜啊,我並不差錢,所以,這個肥羊我就不宰了。”
“你?”春暖替馮夫人不滿,伸手指着孟晨曦,可隨即就抽手回去,驚悚的看着自己的手指。
一根銀針沒入她的手指,幾乎是在銀針沒入的同時,她全身驟涼,如墜冰窖。冷,她冷得渾身打顫。夏至扭頭看去,不由尖叫。
“啊……”
春暖身上竟開始結冰霜,渾身冒着寒氣。
房裡的人全都愣住了。
這是怎麼辦到的?
馮夫人率先回神,驚訝看向孟晨曦,“孟公子,你?”
“馮夫人,管好自己的下人,手指可不是隨意亂指的。”孟晨曦冷冷的掃了她一眼,語氣更是冰冷,“安寧和你兒子不便成爲朋友,省得招人非議。時候不早了,我們也要吃午飯了,這鄉間粗茶淡飯怕也招待不起高高在上的馮夫人,所以,請吧!”
直接請客人出門,這事怕也只有孟晨曦做得出來。
“夫人,救我。”春暖凍得直打哆嗦。
“死不了人,凍上一天一夜,也就自己好了。”孟晨曦剜了春暖一眼,“下回別總愛拿手指頭去指別人,否則,遲早把自己的手指頭給指沒了。”
馮夫人面色難看,深吸了幾口氣,扭頭看向顧氏時,已是一臉笑意,“妹妹,那我就先回去了,改天再上門來看望你。”
“招待不週,請諒解。”
“哪裡的事,那姐姐就先回了,妹妹保重身子。”馮夫人笑着擺手,轉身,臉上的笑容驟失,領着春暖和夏至出了房間。
春暖由夏至扶着,凍得快走不動路了。
顧氏看向孟晨曦,“孟公子,多謝!”
“伯母,對付一些別有用心的人,不必慍吞,直接拒絕便是。有些人,總以爲誰都稀罕她身上的銅臭味,真正令人心煩。”
“師父高見啊。”安寧走了進來,清秀的臉龐上,漆黑雙眼微微彎起,顯得格外澄湛透亮。
孟晨曦扭頭看着她,“你又欠我一個人情。”
“記住了,我有一個專門記欠你人情的賬本,要不,改天拿給你過目?看看是否有遺漏的地方?”安寧嘻皮笑臉的走到牀前,把一碗雞湯遞給顧氏,“娘,喝雞湯。你現在已經可以下牀走路了,等我空下來,我就扶着你在房裡走動走動。常走動一下,反而對傷口癒合好一點。”
顧氏擡頭看向孟晨曦。
“她說的沒錯!可以讓人扶着下牀走動了。”
“好!這幾天躺在牀上,我感覺自己整個人都要生鏽了。”顧氏高興的笑了,這幾天,她都快要忘記腳踩在地上的感覺了。
“安樂,你也過來喝湯。”
“姐,等一下,我把這頁寫完先。”
安寧端着雞湯走了過去,站着她後面看她寫字,頻頻點頭,“嗯,進步很大。”
“比你強。”孟晨曦補了一句。
安寧立刻面色酡紅,“我是沒有時間練。”說起她的毛筆字,的確是不如安樂。
“吃完午飯,你到我房裡背一下《百草綱》。”
“啊?”
“難道你還沒背熟?”
“能背下來了。”安寧有些不自信,但在他的目光下,她不願讓他看扁,“昨晚很早我就能背出來了。”
“嗯,希望如此。”
“你這是什麼語氣?不相信?”安寧聽着他淡淡的語氣,有些生氣。
這傢伙分明就是不相信自己。
不過想想人家那過目不忘,那人一目十三行,她的確是汗顏。
自愧不如。
孟晨曦斜瞥她一眼,嘴角微勾,笑容竟格外璀璨,眼中光華流轉,“拿事實讓我相信。”
“哼,絕對讓你後悔看不起我。”
“希望。”
“沒勁!你是多詞窮?”
“咱們要比試一下?”
安寧一聽,頓時泄氣,“我沒那閒工夫。出來吃飯了,我可不想再進來喊一次。”
“安寧。”顧氏蹙眉,提醒她。
這孩子怎麼用這樣的語氣和孟晨曦說話?
安寧撇了撇嘴,“娘,我出去端飯菜進來給你。”
顧氏看着她的背影,有些苦惱,有些無奈,“孟公子,你別生她的氣,這孩子性子不太好,有時火爆,說話也愛氣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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