襄陽虎踞南陽盆地,位於漢水之畔,由於是荊襄門戶,此地駐有重兵。
此時正是午時,張鎮周剛剛吃過了午飯,正在家中踱步,消化食物。然而在的腦海中,卻有更多的問題在盤旋。
張鎮周今年已經四十多歲,是大業朝的老臣了,他曾經與陳棱在大業六年攻打過琉球,琉球王渴刺兜派兵拒戰,但被兩人擊敗,隋軍佔領流求都城,將渴剌兜斬首,俘獲一萬七千人返回。不久,在琉球設置百官,將其納入大隋的勢力範圍。由於他的這些功勳,得到楊廣的賞識,從而步步高昇,在天下大亂之際,得以鎮守襄陽。張鎮周擅長水戰,是一名不可多得的水軍將領。
張鎮周本來是襄陽守將,但在大半年前,王弘烈被越王楊侗派來,成爲襄陽太守,從此張鎮周的軍權逐漸旁落,王弘烈成爲襄陽的掌權者。張鎮周雖然心中不滿,但出於對大隋的忠誠,他還是接受了調動,掌管襄陽的民政,兢兢業業做事。
後來楊廣在江都被殺死,身爲王世充侄子的王弘烈很自然的選擇了投效洛陽朝廷,還趕走了楊侑的使者,擺明了對楊侑並不承認。王弘烈不承認楊侑纔是大隋的正統皇帝,而在張鎮周看來,這卻是一個難題,大隋分爲了幾個朝廷,他張鎮周該效忠誰呢?他的心中充滿了矛盾。
此時,他已經得到了楊侑屯兵漢中,正在籌集糧草,準備攻打關中的消息。其實對於大多數的人而言,楊侑的舉動很正常,畢竟關中才是大隋的根基,大隋的國都只有兩個,一個西京大興城,一個是東都洛陽。
楊侑想要恢復大隋天下,一定要收復大興城,不然就有名無實。所以隋軍主力聚集在漢中,準備全力攻取關中。由於隋軍在去年秋季就開始準備,如今又大張旗鼓,使得天下各大勢力紛紛側目,聚焦漢中、關中兩地。
在張鎮周的心中,實在是難以取捨,如果說有一天巴蜀朝廷與洛陽朝廷打起來,他應該效忠誰?這實在是一個難題啊!就在張鎮周想着這些問題的時候,管家來到張鎮周的身邊,道:“老爺,門外有客人來訪。”
“是何人?”張鎮周問道。
“居他說,是陛下派來的密使。”管家說道。
“哦?請他來書房!”張鎮周說道,既然是密使,那就肯定有什麼秘密,就不宜大張旗鼓了。
張鎮周吩咐完便朝着書房走去,片刻之後,管家帶着一個年輕的男子出現在他的面前。張鎮周看見此人,猛地眯起了眼睛,心中格外驚訝。
“怎麼會是你?”張鎮周驚訝萬分,以至於忘記了禮數。他實在是想不到,獨孤武師竟然會來找自己?當年張鎮週年輕時,曾經在獨孤羅手下效力,因此對獨孤家的人很是熟悉。他知道獨孤武師如今在巴蜀朝廷效力,來這裡是何意?
“呵呵,張大哥,別來無恙!”獨孤武師一抱拳,說道。
“好,很好!”張鎮周意味深長地說了一句,看着獨孤武師,道:“請坐!”
“獨孤兄弟,你來這裡,恐怕不是單純的敘舊吧?”坐下之後,張鎮周立刻直奔主題,他是性子直爽之人,說話從不繞彎。
“不錯,以張大哥的聰明,應該能夠猜到我爲什麼來到這裡吧!”獨孤武師說道。
張鎮周眯起了眼睛,他久經官場多年,雖然說話直來直去,但不代表他是愚笨之人,獨孤武師來這裡,自然是做一名說客,想要勸說他投靠巴蜀朝廷。
巴蜀朝廷的事情他都知道,也對楊侑的某些行爲感到開心,因爲相比較而言,楊侑很是強勢,無論是在大興城還是在巴蜀,他牢牢地掌握了手中的權利,尤其是兵權。
而洛陽朝廷的楊侗,權利分散在洛陽七貴手中,就他本身而言,權利不大,更重要的是他性格軟弱,不足以負擔起大隋的興復重任。
張鎮周沒有說話,多年的經驗告訴他,獨孤武師既然來找他,就會有下文,而且他的家人都在襄陽,就算他忠於大隋,也有所顧慮。
獨孤武師這時笑道:“張大哥,如今天下紛亂,你會效忠何人?”
“自然是大隋!”張鎮周說道。
“可是如今大隋有三個,儘管我主不承認他們,但事實上,無論是洛陽還是宇文化及,都擁有足夠的實力,甚至可以爭霸天下。他們都打着大隋的名義。張大哥,我想要的是你肯定的答覆,而不是敷衍了事!”獨孤武師說道。
“這……得容我想一想!”張鎮周有些猶豫。
這時,門外傳來管家的聲音,道:“老爺,王太守請你過去,有事商量。”
獨孤武師眯起了眼睛,他長身而起,道:“張大哥有事,小弟就不打擾了。不過此事可要考慮清楚,事關張大哥的前途啊!”
“多謝賢弟美意。”張鎮周說道,吩咐管家送客。
王弘烈的府邸在漢水以南的襄陽城,而張鎮周卻在樊城駐守,兩地之間隔着漢水,張鎮周出了府邸,騎馬趕到了漢水渡口,乘船連人帶馬渡過了漢水,繼續朝着王弘烈的府邸奔去。
一路上,他在思考,王弘烈究竟有什麼事情,以至於如此着急?他匆匆趕到之後,跳下戰馬,將戰馬交給親兵,大步朝着議事大廳走去。
議事大廳內,襄陽諸將已經齊聚,就差張鎮周了。張鎮周進去之後,施禮帶着歉意:“抱歉,來晚了!”
“不妨,既然諸位已經到齊了,那麼就商議一下事情吧!”一個身材有七尺左右的壯漢說着,此人眼珠有着淡淡的綠色,一臉絡腮鬍,正是王世充的侄子,襄陽郡太守王弘烈。
張鎮周坐直了身子,有什麼大事?
“之所以召集諸位前來,是因爲陛下傳來了聖旨。”王弘烈口中的皇帝,自然是洛陽的楊侗。
“洛陽已經同蕭樑國結成了同盟,共同對付巴蜀!”王弘烈此話一說出口,便仔細觀察着衆人,果然,諸將聽到王弘烈的話,人人均是倒吸了一口涼氣,皇帝這是瘋了嗎?聯合旁人對付自己家兄弟?
他們並不知道,在洛陽七貴的壓力下,楊侗被迫登基爲帝,同樣,也是在洛陽七貴的壓力下,楊侗選擇了與蕭樑國結盟,對付正宗的大隋皇帝。
“怎麼,覺得不可思議?”王弘烈笑着道,他突然用堅定的語氣說道:“可是你們知道嗎?巴蜀在夷陵郡有着兩萬多兵馬,隨時可以攻打襄陽、江陵。”
“可是,聽說隋軍主力已經集中在漢中,他不會選擇同時開戰吧!”一個將領疑惑地說道。
“或許不會,或許會。但我絕不會將希望放在敵人會不會上。爲了防止夷陵郡突然出兵,我決定派出五千士兵駐守在南漳縣,防止巴蜀突然進兵。”王弘烈說道。
“王太守,是不是有些杞人憂天了。”一名將領小聲說道。
“你說什麼?”王弘烈盯住了那名將領,他冷笑一聲,道:“杞人憂天?巴蜀名將李靖,最爲擅長的便是長途偷襲,去年巴地大亂,蠻族紛紛造反,此時李靖遠在漢中,依然翻越了羣山,突然拿下了冉肇則的老巢,使得蠻族大亂,不戰自敗。”
“如此深的教訓,難道不值得我們吸取嗎?!如果李靖此時帶兵突襲襄陽,拿什麼來抵擋?”王弘烈的語氣非常嚴厲。作爲王家子弟中的佼佼者,他被族長王世充寄以厚望,爲王世充分憂,爲王家的大業添磚加瓦。
“值得,值得!”那名將領被王弘烈的氣勢所迫,低下了頭,說着。
“王太守,既然陛下已經同蕭樑國結盟,爲何不合力拿下夷陵,解除後患?”另一名將領問道。
王弘烈翻了一個白眼,此時他已經明白結盟的意義,但如果拿下夷陵,得利最大的是蕭樑國而不是洛陽,就算各分一半,由於夷陵有水路直通江陵,運輸非常方便,蕭樑國很容易經營夷陵。
而從襄陽走水路的話需要去百里之外的漢陽,在漢水與長江交匯處轉船,然後逆江而上,才能抵達夷陵,途中還會經過其他勢力的地盤。如果走陸路的話,需要翻越荊山,途中還要經過一條長五里的羊腸小道,才能抵達夷陵。
因此,洛陽朝廷拿下夷陵並不划算,結盟,只是爲了在需要時相互利用。這個道理,洛陽七貴應該懂,王弘烈也懂,但他不會說出來。他咳嗽一聲,道:“這是朝廷大事,豈是你能亂說的!”
“我們只需要守好襄陽,那就是大功一件!”王弘烈說道,他知道此時的情況,對於舉步維艱的洛陽來說,需要保存實力,而不是傻乎乎地幫助蕭樑,結果損耗了自己的實力。
這時,門外有士兵稟告:“王太守,有軍情!”
王弘烈道了一聲進來,那士兵進來,將書信遞給了他。王弘烈將火漆挑開,從裡面取出了信件,看了幾眼,將眉頭皺了起來,忍不住罵了一聲:“這個老匹夫!”
張鎮周問道:“王太守,可是有大事發生?”
王弘烈點點頭,道:“食人魔朱粲又回到了南陽,據消息稱,他軍中缺糧,因此向南發展,有直奔安養的趨勢!”安養離樊城只有十里,這也就意味着食人魔朱粲會到襄陽遊玩,一旦讓他殺入襄陽,以他的個性,襄陽郡必定是數百里荒無人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