丘行恭遠走,楊侑站起身來,負手踱步。他突然覺得有些低估了宇文化及。
楊侑一直對宇文化及很警惕,可是,如今看來,宇文化及比自己預想的還要強很多,警惕的佈局,防守嚴密的軍營,無不代表着宇文化及絕非浪得虛名。
丘行恭帶兵走了,三千騎兵配合着侯君集,能一舉拿下宇文化及嗎?楊侑想着的時候,高甑生來到楊侑身邊。“陛下,我們一直等待在這裡嗎?”
楊侑知道高甑生是個好戰分子,戰場是他最爲渴望的地方,楊侑眯起眼睛,打量了他一番,道:“高將軍,稍安勿躁,一旦丘將軍得手,便是你出擊之時。”
高甑生舔了舔乾裂的嘴脣,點點頭。
楊侑又踱步思考着,獨孤武師這時匆匆而來,稟告道:“陛下,剛纔臣得到消息,宇文化及已經攻破了外寨,不過,他之後就沒有發動進攻,而是讓士兵休息。”
“那個是自然,內寨的防禦設施如此完善,宇文化及豈是輕易能拿下的?”楊侑說着,忽然想起了一件事,問道:“黃雲那邊可有消息傳來?”
獨孤武師拱拱手,道:“黃雲和沈將軍等人被留在武昌,他們與蕭太后、燕王等人在城中,被大軍牢牢看住,根本無暇分身。”
楊侑嘆息一聲,道:“武昌有十萬大軍,沈將軍不過千餘人,加上錢傑、麥孟才,五千人就是極限,要想從十萬大軍之中帶出祖母和燕王,顯然是不可能的。”
“看來,爲今之計只有擊敗了宇文化及,再想辦法就會祖母了。”
楊侑緩緩說着,獨孤武師臉上帶着愧色,道:“臣消息來得滯後,還望陛下恕罪。”
“宇文化及本身就是謹慎之人,想要從他口中奪食,可不是便宜之事!”楊侑說着,他將目光看向了西北方,這個時候,宇文化及應該做出了決定了吧?
夕陽下,宇文化及凝視着隋軍內寨,已經足足有一炷香的功夫,剛纔他已經想通了整件事情的來龍去脈,他明白,他中計了,這個時候,他只希望楊士覽能守住大營,以保證軍需。同時,元氏兄弟能守住浮橋,一旦戰事不利,他就可以撤回江夏,憑藉長江對抗隋軍。
而今,擺在面前的是,他該怎麼辦?是要繼續攻打隋軍內寨還是撤退?繼續攻打,老巢必定十分危險,如果不攻打,不僅功虧一簣,而且還有可能遭到隋軍的伏擊。
兵書上說,知彼知己,才能百戰百勝。宇文化及在進兵之前,曾經收集了楊侑的資料,知道他最擅長的用騎兵衝殺對方。大多數的戰役,楊侑都是這樣取得勝利,如果要撤退,他就不得不考慮這一點。
這時,宇文承基匆匆走來,道:“爹,楊士覽派人送信來了!”
宇文化及神色一凝,楊士覽派人送信,一定是出了什麼事情!他急忙站起身來,道:“讓他過來!”
片刻之後,宇文承基帶着一個年輕的士兵來了,那人一抱拳,施禮道:“大丞相,這是楊將軍的書信!”說着,從懷中取出了信件。
宇文化及匆匆拆開一看,更加肯定了心中的想法,隋軍的行動果然如同他的猜想那般,對浮橋進行的攻擊,不過萬幸,浮橋在元氏兄弟的奮力守衛下,安然無恙,這就保住宇文化及的後退之路,不至於成爲甕中之鱉。
不過,楊士覽也在書信中告訴了他一點,那就是隋軍正在猛烈攻打大營,隋軍的兵馬很多,楊士覽有些支撐不住,特地來請求援救。
宇文化及手中拿着書信,看着熟悉的筆跡,心中沉吟。傳令兵在一旁顯得有些緊張,額頭上大汗淋漓,混合着血水留下,他不停地擦拭着額頭上的汗珠,等待着宇文化及的命令。
“隋軍究竟有多少人?”宇文化及問道,在書信上,楊士覽並沒有說明。
傳令兵操着關中口音,道:“啓稟大丞相,隋軍約有四萬多人!”
“四萬多人?”宇文化及伸出手,大拇指在指節上快速移動着,隋軍兵力大約有十二萬,漢陽城有一萬五千,此處的大營約有五萬人,其他地方的不過兩三萬,如果隋軍有四萬人,大規模的調動根本不可能瞞過自己的耳目呀。
這四萬人是從哪裡來的?漢陽城能出多少?很顯然,漢陽城能出兵一萬,就已經是極限。那麼李靖的大營呢?哪裡有三萬人,顯然也不足四萬人,溳口是兩萬水師,顯然也不可能。
不對!宇文化及突然皺起了眉頭,他明白了這些隋軍是哪裡來的了,怪不得有五萬大軍,隋軍還龜縮在大營之中,看來大部隊已經被調走,最多隻剩下了萬餘。
隋軍不出擊,真實的原因不是因爲楊侑身死,而是因爲兵力不足!雖然原本宇文化及就猜測道楊侑沒死,可是此時得到了更爲肯定的推測,不由身子一顫。
他眯起了眼睛,對着傳令兵道:“你可速速告訴楊士覽,我稍後就率領大軍來援!”
傳令兵應了一聲,返回身,跨上戰馬朝着南方飛奔。
宇文化及迅速召集了陳志略、樊文超、令狐行達等人,前來商議大事,他簡單地說了如今的情況,衆人都皺起了眉頭,顯得十分凝重。
“大丞相,某願意爲先驅!”樊文超快步走了上來。
宇文化及眯起了眼睛,道:“樊將軍爲國效力之心,我已經明瞭,既然是這樣,你就帶兵速速趕去支援,務必要救下楊士覽!”
樊文超臉色黯淡了下來,雖然只是一瞬間,但卻被宇文化及給撲捉到了,樊文超一抱拳,匆匆而去。
“陳將軍,你就率領本部人馬斷後,我大軍要回轉大營!”宇文化及再度下令。
陳志略一抱拳,高聲道:“卑職遵命!”
江都軍原本在製造着攻城器械,但他們停了下來,撤出了隋軍外營,楊侗目光一凝,他有些興奮,道:“江都軍撤退了!”
杜如晦登上了高臺,凝視前方,他看見江都軍正在一羣羣的撤退,此外還有數千人嚴陣以待,顯然是斷後的士兵。
侯君集臉上一喜,道:“陛下已經得手,我等當出兵追擊!”
杜如晦搖搖頭,道:“不急,江都軍雖然撤退,可是他們軍容不亂,你看,還有士兵斷後,不可小視!”
楊侗心中一緊,道:“宇文化及果然不是‘輕薄公子’!”
杜如晦對此十分贊同,道:“越王,陛下曾經說過,宇文化及絕對是個勁敵,如今看來,確實是這樣!”
侯君集裂開嘴一笑,言語中充滿了高興,道:“就算宇文化及務必謹慎,可是他還是上了當!他一旦撤退,進入陛下的包圍圈,一定能被陛下斬殺。”
侯君集說着,哈哈大笑之聲不絕。
杜如晦搖搖頭,道:“侯將軍,切記不可大意,如今我有些擔心。”
“擔心什麼?”楊侗問道。
杜如晦沒有回答,而是喃喃自語,道:“希望我擔心的是錯的。”
數裡外,楊侑已經得到消息,丘行恭已經順利進入埋伏在五里屯,這裡是漢陽以南少有的丘陵地帶,方圓三裡左右的丘陵地帶下,還有半里左右的小樹林,足以讓丘行恭埋伏在其中。
丘行恭的三千騎兵雖然少,但江都軍廝殺了一天,又匆忙趕回來,體力必然不足,只要能殺死江都軍千餘人,就是一場大勝。等到宇文化及的敗兵通過這裡,楊侑又會再度進行截殺,在最大程度上消滅江都軍。
一名騎士從遠處而來,馬蹄踐踏着泥土不停翻飛,那名騎士到了森林外,手中舉着一塊令牌,然後跳下了戰馬。一排弓弩手看到他手中的令牌,放下了弓弦,眼中的戒備之意逐漸放鬆。
騎士身着的是江都軍的鎧甲,怪不得人人人戒備。但他手中的令牌表明了他的身份,他快步走進森林,沿着士兵留下的道路,快速前進着。小半柱香之後,他來到楊侑身邊,抱拳施禮,道:“陛下!”
“你回來了,宇文化及說什麼?”楊侑問道。
“陛下,宇文化及看了書信,臉色大變,他讓臣先回來報信,自己隨後率領大軍趕來救援!”騎士說道。
楊侑看着騎士滿頭大汗,取下腰間的水囊,遞給他:“先喝點水,再詳細給朕說說那邊的情況!”
騎士略略猶豫,看見楊侑的眼神,取下了塞子,痛快淋漓地喝着甘冽的泉水,然後又將泉水盡數澆灌在頭上,等做完了這一切,這才發現獨孤千山、高甑生等幾名士兵用奇怪的眼神看着他。
騎士還沒有反應過來,楊侑笑了笑,道:“千山,把你的水囊給他。”
獨孤千山應了一聲,從腰間取下水囊遞給騎士,騎士這次顯得有禮貌了許多,他喝了兩口之後,有些不好意思的將水囊遞給了獨孤千山,轉而稟告着情況。楊侑仔細聽着,不時地詢問着騎士,楊侑需要從騎士的口中得到更多的消息,包括宇文化及的反應、語氣,甚至還有江都軍的士氣,這些情況,對於楊侑來說,都是十分珍貴的。往往從一件小事,就能看出宇文化及的目的。聽完騎士的述說,楊侑凝神半響,該問的問的差不多了,看來宇文化及已經中計,接下來,就要看如何擊敗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