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琅不喜歡始皇陵。
他覺得那是死人的地方,任何活色生香的生物進到了裡面,都會變成幽靈。
人世間的陰冷還帶着一點保護色,那裡的陰冷不但沒有任何的遮掩,反而故意暴露的非常徹底。
最不能讓他忍受的是裡面的所有景緻都是假的。
假的豐功偉績,假的將軍,假的樹木,假的草地,假的集市,假的城池……
他從地上拔了一棵狗尾巴草隨意地叼在嘴裡,草根處稍微有一點苦澀,卻帶着草木該有的清香。
這就足夠了……
“斷龍石在哪裡?”雲琅舒展一下雙臂,深深的呼吸了一口新鮮的空氣問道。
“自己找!”
太宰怒氣衝衝的下山了。
老虎瞅瞅太宰,再看看雲琅,然後就果斷的留在雲琅的身邊,目送太宰遠去。
麻籽地裡的麻樹已經有一人高了,裡面依舊有男女歡好的動靜,這一次,不論雲琅如何大聲的咒罵,也沒有人提着褲子跑出來。
這片濃密的青紗帳足矣給他們提供天然的保護所。
走過麻籽地,那裡就是一望無際的麥田,麥子正在吐穗,風一吹,花粉就飛的滿天都是。
雲琅帶着老虎從麥田埂子上穿過,或許是好幾天不洗澡的原因,老虎身上的獸中之王的氣息很濃重,一大羣野鴨子從麥田裡撲棱棱的飛了起來,老虎努力的撲擊了一把,卻什麼都沒有抓到。
雲琅微微一笑,走進了野鴨子飛起來的地方,果不其然,那裡散落着十幾枚鴨子蛋。
野鴨子能騙得過老虎,卻騙不過他,十幾枚野鴨子蛋裝了滿滿一口袋,這些蛋快要被孵化出來了,雲琅並不想浪費。
鑑於關中這時候還沒有養鴨子的習慣,他決定開關中養鴨子的先河。
如果有人問大漢的女人什麼時候最美?
雲琅一定會說是勞動的時候。
雲家的人幹活的時候都是喜歡穿衣服的,所以,用青色麻布手帕包着頭髮,用各種材料的衣鉤勾住袖子的婦人探出半截臂膀拔草的樣子簡直美不勝收。
尤其是她們看到雲琅喜歡招手,這就更了不得啦,寬大的袖子一旦揚起來,能從這隻袖子看到另一隻袖子外邊的美景。
雲琅低着頭不敢亂看,惹來一羣婦人槓鈴般的大笑,有些特別豪放的甚至會故意拉開衣襟向雲琅顯擺她們強大的育兒本錢。
豐乳肥臀是平民娶妻的審美要點,繁衍出健壯的後代纔是人們最關注的事情。
至於帝王貴族,他們一般不是人,他們喜歡腰細纖弱,能做掌上舞的女子,女子對他們來說更多的是玩物,生育並非第一選擇,所以不能歸類於人。
大漢的少女一般會把身體捂得嚴嚴實實,至於婦人……在這個三十歲就可以自稱老嫗的年代裡,她們什麼都不在乎。
儲存脂肪是一種美德……
至少表現在醜庸的身上,就更加的明顯,這個傢伙現在終於有了胡吃海塞的條件,所以她儲存的脂肪格外的多。
洗完澡的雲琅見醜庸艱難的爬上樓梯給他端來了飯食,就嘆息了一聲道:“一天不要總是想着吃,你看看你,再吃下去眼睛都被肉堵住了,還怎麼嫁給褚狼啊?”
醜庸撅着嘴巴道:“褚狼說了,他就喜歡我圓滾滾的樣子,當初啊,他母親就是因爲太瘦才被活活餓死了。”
這個理由很強大!
雲琅發現自己竟然找不出反駁的理由,就把一碟子白花花的胙肉推給醜庸道:“既然如此就拿去吃吧!”
“胙肉很好吃的,郎君難道不喜歡?”
雲琅搖搖頭道:“把涼拌好的五倍子再給我來一盤,胙肉就算了,最近心裡發膩,吃點清淡的。”
醜庸歡喜的端着胙肉下樓了,不一會,雲琅就聽見她跟小蟲搶胙肉的動靜。
紅袖端着雲琅要的涼拌五倍子走上二樓,正在吃飯的雲琅擡頭看了一眼這個小女子。
發現美麗這種東西真的是天生的,跟後天的培養關係不大。
即便是一身麻衣,穿在紅袖的身上,只會襯托她白皙的肌膚,穿在醜庸身上,就變成包裹香腸的外皮。
十歲的孩子遭遇了滅門之禍之後,整個人就變得沉靜,她的仇人是強大的沒有邊際的皇帝,所以,只能認命。
五倍子是一種很好吃的野菜,也是雲琅最喜歡的野菜品種,只是這種東西需要曬乾之後做成乾菜,然後再浸泡脫掉怪味道,最後煮熟,再浸泡然後用麻油拌了,味道纔會可口。
紅袖端來的五倍子與醜庸送來的那一盤味道大大的不同,五味調和的恰到好處,油水不多,卻能吃出一股子香味來。
“以後我吃的野菜就由你來做,今天做的五倍子味道很好。”
紅袖有些歡喜,又有些惶恐,懦弱的用手指指指院子裡的醜庸。
雲琅笑道:“醜庸明年就要出嫁,我不能指望她伺候我一輩子。”
紅袖的臉色大變,噗通一聲跪地道:“婢子不嫁,願意伺候主人一輩子。”
雲琅笑道:“別總是拿一輩子說事,事實上啊,沒我們連明天的主都做不了。
你將來可能會遇到讓你傾心的男子,會有自己的日子要過,總是陪着我你會後悔的。”
紅袖倔強地搖搖頭道:“我母親就遇到了傾心的男子,然後……”
雲琅阻止了紅袖的傾訴,擺擺手道:“忘記這些事情,只記住你母親對你的好,把她的失敗當成你的經驗就好,快活的過日子,做你喜歡做的事情,如果你能快活一生,就是對你母親最好的懷念。”
紅袖點點頭,然後非常有禮貌的躬身退下。
“你家裡的僕役,就這麼一個好的,其餘的都該活埋!”曹襄那張醜陋的臉從窗戶外面探進來,手上還拿着半個香瓜。
“我家就該多招收一些類似醜庸這樣的僕役,這樣一來,就沒有惡客能登堂入室了。”雲琅放下筷子喃喃自語道。
“你這些天去哪裡了?”曹襄坐在窗櫺上繼續啃着香瓜問道。
“你不是回家去了嗎?怎麼這麼快就回來了?”
“我母親把慫恿我回家的醫者杖斃了。”
雲琅愣了一下道:“多好的醫者啊,怎麼就打死了呢?”
曹襄把剩下的瓜皮丟進雲琅的垃圾筐,在身上擦了一把手道:“我母親說,這個醫者在貪天之功爲己有!”
雲琅無奈的笑了,用指節敲敲桌子道:“曲轅犁纔是!”
曹襄大笑道:“這要分人的,我母親可以杖斃一個醫者,皇帝卻能杖斃我的母親,這就是差別!”
“我記得你回家治病的事情是你母親默許的。”
曹襄搖搖頭道:“那是我母親給醫者最後一個活命的機會!默許這種事情一般只會出現在低位相差不大的兩個人之間,至於醫者……還是不說他了。
我母親送我來你家的時候,跟阿嬌打了一場麻將,我也是四個人中的一個。”
雲琅看着曹襄道:“還有一個是誰?”
“董君啊!”
雲琅笑道:“多好的麻將搭子啊,以後多玩。”
曹襄看着雲琅道:“玩不成了,我母親回去了,張湯昨天去了長門宮,拉住董君就地給閹割了,我親眼所見,閹割的非常乾淨,他的胯下現在非常的乾淨,一點凸起的東西都沒有了。
想要打麻將,估計要等半年之後!”
雲琅抓抓後腦勺倒吸了一口涼氣道:“這麼狠?”
曹襄冷笑一聲道:“有人向陛下告密說阿嬌穢亂宮廷,然後張湯就來解除後患了。”
雲琅看着曹襄皺眉道:“看你的意思是要拉着我去找阿嬌打麻將,你就不怕我被張湯給閹割了?”
曹襄鄙夷的瞅瞅雲琅道:“你想多了,別人告密阿嬌穢亂宮廷,知道陛下怎麼回答的嗎?”
雲琅湊趣的搖搖頭。
“陛下說,絕無此事!陛下還說,他不是相信那個董君,而是相信阿嬌,阿嬌即便有萬般不是,看男人的眼界卻奇高無比,能被阿嬌看在眼中的男子,絕對不會有董君這種玩物!”